重新沖回去,握住他的手臂使勁地扯,扯不開只好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盛華延!你給我住手!瘋了是不是!”
終于,他松了手。
踉蹌地退了一步,站在那里,頹唐地看著我。
無辜的小孩已經被扼得滿臉青紫,連哭都不會了。
我顫著手放到她的鼻尖,發覺已經沒了呼吸。趕緊手忙腳亂地按壓著她的胸口,試圖聽到她的哭聲。
幸好醫生隨后就跑進來了,經過一番搶救,孩子總算脫離了危險。
私立醫院這點還好,上下打點了一下,這件事就壓了下來。
小孩醒來之后受了莫大的驚嚇,一直哭鬧不休,我哄了好久終于把她哄住了,找來雙腿發抖的乳母把孩子抱走喂奶,不太放心地安排了幾個保鏢,叮嚀他們沒我帶路,誰都不準見這個孩子。
解決了孩子,萌萌又被我嚇得不敢說話,尤其是盛華延從剛剛開始就一聲不吭地杵在地上,我現在一眼也不想看見他,只有萌萌朝他伸出手,小聲喊:“爸爸,抱抱。”
萌萌喊了好幾遍,他終于走了過來,伸手就要抱她。我剛剛差點被他嚇出病來,此刻不由自主得看向他,我現在的表情絕不會好,說是仇視也不為過,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盛華延的手僵在了半空。
正待垂下去,突然門被人踹開,小舅舅疾步走進來,暴怒地問:“誰干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小舅舅發脾氣,那臉色冷硬得像鐵,我知道他是個善良的人,道德指數比我們誰都高。上次打盛華延的事還令我兀自發痛,他此刻的表情讓人毫不懷疑他會殺了那個差點扼死孩子的人。
于是我把嚇呆的萌萌擱到床上,推開盛華延,說:“是我干的。”
小舅舅露出一臉的難以置信:“說說理由!”
“容不下她。”
“你!蛇蝎心腸!”
小舅舅揚起手,看那勢頭就知道這一巴掌不會輕,扇到一半時突然被人抓住,是盛華延,看著小舅舅,臉色比剛剛正常了許多:“是我干的。”
小舅舅先是瞪起眼睛,隨后看向正抱著我腿擦眼淚,喊“媽媽”的萌萌,抽出了手臂,轉身時撂下三個字:“滾出來!”
盛華延跟著他出去,我抱起萌萌,撫著她的脊背哄著她。好不容易她終于緩過來,問:“小舅姥爺是不是要欺負爸爸?”
“不會的,就是兇一兇他。”
她扁著嘴吧,瞅著我,眼圈里攥著淚。
我便又說了一遍:“真的不會的,不哭了,等爸爸回來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她就鉆到我懷里,一邊哭一邊點頭:“嗯。”
我們在病房里等了大概三個多小時,這期間我絲毫不敢抱著萌萌出去,怕撞到什么血腥的場面嚇到她。
不久之后盛華延回來了,臉上沒有傷,依舊一聲不吭,目光平靜無波,唇角寡淡無語。
萌萌又伸手找他抱,他就抱起了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袖口的血漬。
最后讓他抱了萌萌兩分鐘就找借口把萌萌騙了下來,我摸不透他是哪里受了傷,當著萌萌的面也不敢看。
萌萌使勁地問他想不想她,盛華延就有一句答一句,伸手摸著她的小腦袋,拽拽她帽子上的小辮子,一會兒捏捏她的小手臂,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慈愛而溫柔。
這樣的表情,看得我心里一陣酸澀,突然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或許是我看錯了,剛剛那個想要掐死自己親生女兒的男人,怎么跟眼前這個忍著傷口遷就女兒的會是同一個人。
即便不喜歡,或者沒有用處,他又如何下得去這種手?
虎毒不食子,我不得不承認,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勉強接受,教唆從小一起長大的陳德音犯罪,不知用了什么計策逼死莫姨,我都有借口原諒他。
然而這一次不行,這一刻,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跟陳德音一樣瘋了。
或者說,江山易改,他只是比從前更冷靜,更善于隱藏他的極致。
上車時萌萌才睡,還是賴在了盛華延懷里。
我靠在椅背上,覺得身心俱疲,正待昏昏欲睡,忽然察覺到有人在撫摸我的臉頰,不由自主地側開了頭。等我反應過來睜開眼睛,落入眼底的是他眼中澀然的微光。
回去之后,因為近期家里吃飯人多,我也不能簡單應付,先安置好了萌萌,下樓看今天的菜譜。想起小舅舅口味挑剔,今天他又生了氣,又去專程看了食材,看過之后,又讓廚師把發物去了,給盛華延做了道黑魚湯。
回房間時沒看到盛華延,書房也不在,最后在衣帽間找到他,正吃力地解著襯衣,手腳不便的樣子,想也知道受傷不輕。
我一過去,他就停了動作,臉上的表情大約是恐懼或者害怕,總之像萌萌偷偷拔阿呆的毛被我發現那樣,小孩似得又委屈又驚慌。
我只好拎過他的領子,逼他站好,一道道地解了襯衣紐扣,試圖脫他那件染血的襯衣,有的已經貼在了背上,拿剪子才弄掉。
胸口還好,脊背上的血痕絲毫不留情面,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直到現在仍在淌血。
我幫他上了藥,拿著繃帶把他一圈圈纏住,一邊纏一邊問:“拿什么抽的?”
他側過臉,低聲回答:“皮帶。”
“抽了多少下?”
“一百。”
我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用手隔著繃帶撫摸著那些傷口,心里在郁結,在抽痛,我不知道誰更可憐,可如果我是小舅舅,我或許會打得更狠。
我又問:“以后還敢不敢再發這種瘋了?”
“阿清……”他這樣叫了一聲,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
過了很久,才垂下頭,低聲說:“現在就分手吧。”
我沒有拒絕,也不那么想答應。
他又說:“我知道你怕我了。你在發抖。”
吃晚飯時小舅舅和珊珊都沒有來,派人傳話說要安置孩子,還說過幾天再聯絡我。
我想這樣也好,我看顧不了這個孩子,如果盛華延再對她下一次手,那也太……
于是晚飯吃得也不是很有滋味,躺下時只有萌萌開心。她想了盛華延兩星期,不斷地問他在hk做了什么?每天都見到了什么人?有沒有有趣的事?有沒有帶禮物?
后來萌萌睡了,盛華延便抱起她來,說:“我送她回房間。”
我知道他是有話要說找我聊。
但他很久都沒有回來,直到我關了燈,躺在床上,困意襲來,終于察覺到他在摸我的臉。
摸著摸著,就吻了過來。
我轉過身,摟住他,低聲說:“你要是有個合適的理由,我就接受了。”
“萌萌先留在我身邊。”他摟著我,聲音在發顫:“等她好了,你就帶走她。”
“然后呢?”
“等小的出生,發張照片給我。”
“一點也不想解釋今天的事?”我冷笑了一聲:“她的病現在還要怎么治?誰給她配型?我有權利知道嗎?”
“阿清。”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幽暗,看著我的眼神,充斥著疲倦和無奈:“不告訴你不是為了害你,而是為了讓你更輕松一點。”
“你看我的現在的樣子像在輕松嗎?”
盛華延的手臂慢慢地收緊,喑啞地開口:“莫姨是我弄死的。”
“怎么弄死的?”
“我問她,希望華銘進監獄,還是自我了斷。”
我不想諷刺他,可我現在的心態唯有諷刺:“你真有本事。”
“覺得我很蠢,是不是?”
“是。”我現在如果沒有懷孕,一定會跳起來用我能找到的所有東西打殘他:“拿了證據,要配型也好,要你的那份證據也好。那種人你把她逼成乞丐不就夠了?現在你的證據呢?她自殺之前給你沒有?”
盛華延把頭埋進了我懷里,波瀾不驚地說:“應該在華銘手里。”
“我跟華銘通過話了,他現在恨我們恨的要死,拒絕給萌萌配型。”
“阿清。”盛華延的聲音很小,但很堅定:“我真的太恨她了……”
我不由沉默。
我也恨。
“恨她就要把自己變成殺人犯嗎?”
“我根本找不到其他辦法讓我自己少恨她一點。”他的聲音是恍惚的,一邊說,一邊流眼淚:“騙我媽媽的財產,害死你媽媽,逼走我愛人,教壞我女兒……我沒法容她活在這個世上……你在m國時候哭著對我講你都殘廢了,你知道我聽了你那些話,我有多心疼?”
我抱緊了他,想叫他不要說了,卻在這一刻失了聲。
知道莫姨死了,虞雯都那么暢快,更別說飽受其害的我們。
我沒有立場去責怪他。
接下來,盛華延的語氣不易察覺地冷了下來,繼續說:“知道她自殺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其實還不夠,我應該讓她死在我手里,可是不能……我有你,有兩個孩子,我一旦被逮捕,會上頭條,會讓你們今生今世都抬不起頭來。”
“好了,不要哭了。”我不敢摟他的背,只好像捏萌萌一樣輕輕地捏他的后頸,柔聲說:“配型我們一起想辦法,這件事……你做的很隱蔽吧?”
“不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