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秋很怕看到鄭美如這個樣子,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這種無意識的嬌怯,總是讓人心生不忍,開不了口說拒絕,即便明知她是一個拋夫棄子,爲了虛榮,甘願輪爲好友父親情婦的女人。
“什麼事?”任安秋問道。
“我……”鄭美如擡起了頭來,眼中滿是急切,著急地說道:“我想見見小曄,還有靈靈……”
“你要見小曄,應該去找焦邦;要見靈靈,應該跟我公公說呀。你怎麼找到我這裡來了?”任安秋即便不待見她,也對她說不出重話,這就是心軟的毛病。
“我……”鄭美如眼見得玄然欲泣,低著頭,真是一富我見猶憐之態,“你知道的,焦邦對我避之不及,至於你公公,他,他要是能做得了主,就不會被俞太太壓制了這麼多年……”
任安秋瞭然的嘆息了一聲。
很多事情,在她跟俞漠結婚以後,也斷斷續續知道了一些。
俞家總有那麼幾位八卦的親戚,加上她自己本身也是個八卦的人,一來二往的,也就套出來了。
當年焦邦的父親因爲貪污受賄落馬,眼見得要危及子孫,所以在獄中自裁,隨後焦邦的母親也因傷心過度而死在了醫院裡。因著此,原本向來門庭若市的焦家一夜之間便門庭冷落,全部家產被罰沒,焦邦帶著妻兒和年邁的奶奶移居深圳,又無錢財,因此日日消沉,以酒解愁,喝醉的時候便對自己的妻子多有口角,甚而惡語相向。
過慣了好日子的鄭美如,怎能忍受這些?
終於在被焦邦打了一個耳光之後,獨自離家出走,然後順理成章的,爬上了日化業大亨俞正宏的龍牀。
鄭美如或許也曾多有猶豫,但是任安秋的那位公公俞正宏先生當年也不過是五十出頭的年紀,而且他酷愛運動,或許是俞家的男人慣來的性格,向來生活精緻,五十出頭的人,在每日不遺餘力的捯飭之下,瞧起來不過是四十出頭。
原本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衆星供月般過慣了的鄭美如,自打夫家與孃家落敗後日子過得便頗是委屈,若是有個這樣的男人成了心思來撩撥她,她又如何能抵擋得了俞正宏這樣的大叔的魅力?
兩人一攪和到一起,又過起了人上人的日子,即便家有嗷嗷待哺的幼兒,也不能阻擋她與俞正宏雙宿雙飛的決心。
如此,直至東窗事發,焦邦憤而離婚,帶著幼子與奶奶一起生活,也終於幡然醒悟,開始揹負起爲人孫、爲人父的責任。
只是鄭美如並未料到事態會嚴重至此,她沒有想過,或許該說是曾偶爾想及過,卻因沉迷眼前的美好而心懷僥倖不願去想——她有朝一日會被千夫所指,幾乎連做人的資格都要喪盡。
親友們一個個離她而去,從前最要好的朋友譬如俞漠、樑大喜那幫人,俱是對她避之不及,有一日更是被俞正宏的正房太太鞏怡殺上門來,奪走了她才爲俞正宏誕下的女兒。只言道是俞家的骨血,不可流落在外。
鞏怡當然不肯離婚,一爲面子,二也爲俞家的這萬貫家財她出力豈止大半?若是離了婚,豈不是要拱手扯給賤人和小三?
她打脫牙齒和血吞,爲此付出的代價,是忍氣吞生的生活,以及每月爲鄭美如高昂的虛榮生活買單。
任
安秋有時候覺得可笑,這場變故爭鬥裡,真不知是便宜了誰,或許是蒼天誰也未曾僥過,鄭美如明明有親生兒女卻不得見,焦邦對她以及整個俞家恨之入骨,鞏怡爲了維護自己的臉面,不得不容忍自己丈夫的不忠,唯一的受益者,看起來倒像是俞正宏。
多了一個女兒,家有端莊大方的妻子,外頭還有一個由妻子出錢幫他養著、能讓他可大享齊人之福的美嬌娥。
不過雖是如此,他卻又需得忍受自己向來最付予厚望的兒子的厭棄。
一個父親的威嚴,在兒子面前喪失殆盡,這算是他爲此付出的唯一代價了。
“求求你,小俞太太……”鄭美如開始在任安秋的面前嚶嚶哭泣。
任安秋閉了閉眼睛,心中漸漸升騰起一股煩躁。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拿住了脈博,這鄭美如隔三差五的來求一求自己,她都已經快要招架不住。
俞家人以及焦家人,如今都是些狠角色,偏偏她任安秋夾在兩家之間,做人待事,都狠不起心腸。她如今可是她最好的突破口。
人心真是賤,你越是對她好,她越得寸進尺,上竿著往上爬。
“我求求你,小俞太太,我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鄭美如一邊說,一邊竟然起了身,然後走到她身邊,雙膝一軟要往下跪,哭得肝腸寸斷:
“靈靈打從出生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任小姐,你想一想,一個母親,想抱一抱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行……”
“還有小曄,從他兩歲以後,焦邦就再不允許我靠近他半步……我知道是我不好,我貪慕虛榮,簡直不配爲一個母親。可是,可是我已經爲此付出了這麼重的代價……我並沒有什麼別的盼望,我只是想見一見他們兩兄妹,我只是想,和他們一起吃一頓飯而已,小曄下週三就要過六歲生日了,我只是想,和他一起許一個願,吃一口他親手端給我的蛋糕,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哭得聲淚俱下,任安秋拖著她爲了不讓她跪在自己面前,可說是手腳都發軟,又怕她哭聲太大引來公司裡的同仁側目,到底是嘆息一聲,“哎呀,好了好了,你先別跪了行嗎?你讓我想一想……”
鄭美如這才終於緩緩止住了哭,一雙淚眼一動不動,央求地看著她。
任安秋這才終於發現,焦小曄和俞靈那兩個小鬼頭求她時的楚楚可憐之態,原來是遺傳自她的。
“你說你想怎麼樣吧,就算讓你們見面,但小曄的生日,肯定是跟焦邦過,怎麼可能跟你過呢?”任安秋說道。
“我不想怎麼樣,我就想這個周未能提前給小曄過一下生日,我已經幫他訂了一個十磅的水果蛋糕……”
任安秋擰著眉,沒有說話。
“你放心吧,不會出什麼意外,我也不敢的,如果真的出了一丁點意外,俞家人和你婆婆,他們都不會放過我的……我真的是隻是想見見他而已,如果,如果你能把靈靈也一起帶來,我就真是感激不盡了。”
任安秋嘆息了一聲,到底是點了點頭。
她是想生不能生,鄭美如是生了卻不能在一起,都是可憐人。
任安秋答應她,多少是憐惜自己,但願能了一了她的心願,也能給自己積一點小小功德。
週六這天,俞父俞母竟都要去公司加班,而俞漠因約了幾個好友打高爾夫,也不在家,任安秋只覺簡直天助她也,當即便跟俞老太太說,要帶俞靈出去玩。
俞老太太向來生活自在,並不太管小輩們的事,坐在花園裡大手一揮,便算是允了。
任安秋帶著俞靈,先是去接了焦小曄,然後就按鄭美如給的地址,往俞父給她買的別墅而去。
司機與女保鏢早跟她混得老熟,知道她這樣的豪門太太自然有自己的生活應酬,所以並不多究,只在偏廳裡由鄭美如家的保姆招待。
鄭美如自己則來見俞靈和焦小曄。
俞靈和焦小曄原本因爲今天的見面便極是開心,兄妹兩人打得極火熱,乍然一見到鄭美如,就有些發愣。
俞靈年紀尚小,所以對鄭美如並沒有多少印象,只是到底有些懼怕陌生人,躲在焦小曄背後,探出頭來,一雙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的將她看著。
焦小曄卻顯然比俞靈要懂事得多,記憶力也強得多,接連兩次的當街搶人,顯然已經在他幼小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他一看著她,就雙臂一展,將俞靈攔在自己身後,一步步的開始往後退。
“小曄。”任安秋被焦小曄的反應給嚇著了,走上前來想要安慰他。
而鄭美如早已淚如雨下,兩步跨近來,急切的張開雙臂想抱他,一邊說一邊道:“小曄,我是媽媽呀……”
“你不是我媽媽!”焦小曄義正嚴辭地說道,“爸爸說,我媽媽不會不要我,爸爸說,我媽媽在天上!”
鄭美如的臉刷的變白,跨上來就將他抱住了,“小曄,我真的是媽媽呀……”
焦小曄握起小拳頭,一拳就打在了鄭美如的鼻子上,鄭美如驚呼一聲,一下子呆住了。
而焦小曄竟也“哇”地一聲,就哭起來了,一邊掙扎,一邊大叫道:“任阿姨救命,任阿姨救我……”
任安秋哪裡想得到這母子兩個才一見面就會鬧得如此不愉快,連忙上前將鄭美如拉開,才一拉開,焦小曄就撲到了她懷裡。
任安秋忙將他一把抱起,一邊安慰他一邊有些埋怨的瞪著鄭美如,“不是說了只是來吃蛋糕嗎?你跟他說這些幹什麼?”
“我……”鄭美如捂著鼻子,別過頭去,已然說不出話來了。
俞靈緊緊抱住任安秋的大腿,大眼睛裡透出一股恐懼,抑著小腦袋朝任安秋說道:“嫂嫂,我怕……”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
任安秋將焦小曄放下,再把兩個小不點一齊擁進懷裡,那廂鄭美如已經偷偷擦乾了眼淚,強撐著笑走上前來,說道:“小曄,靈靈,阿姨是跟你們開玩笑的呢,歡迎你們今天來阿姨家裡做客,阿姨特意買了一個特別大的蛋糕來招待你們哦……”
“我們去吃蛋糕,好嗎?”任安秋朝兩個小不點說道。
焦小曄撅著小嘴,一雙小手緊緊箍住她的脖子,搖了搖頭。
任安秋無力的看了看鄭美如,搖了搖頭,正欲說話,就聽外頭傳來司機的聲音:“任小姐任小姐,鞏姐的電話。”
任安秋臉色微變,將電話一接過來,就聽俞漠他媽爆喝的聲音傳來:“任安秋!你把俞靈帶到哪裡去了?馬上給我滾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