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漠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一臉焦急問著自己的陸霖,朝他擺了擺手。又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沒事,我沒事。已經這么晚了……你們先回去,我在這里等她……”
一邊說一邊又拿起了手機開始撥任安秋的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的依舊是冰冷的女聲: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陸霖看著他皺了皺眉,說道:“回什么回啊,在這里跟你一起等吧。萬一到時候你又出什么事,我怎么向阿瑩交待……”
俞漠皺了皺眉頭,淡淡道:“你沒有必要向她交待什么。”
陸霖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就被旁邊的梁大喜給踢了一腳。他撇撇嘴,看了俞漠一眼,見他顯然一副不愿多說的表情,只好又閉上嘴巴,良久才說道:“不知道怎么跟鞏姨和奶奶交待,這總可以了吧?”
彼時時針已經指向了兩點,孫果然與呂悠悠早已經從鹿羽回來,幾個人都沒有睡意,在客廳里不停的踱著步。
梁大喜看著從陽臺走到書房,又走到臥室的蕭煙,皺著眉說道:“這樣干等也不是辦法,明天要上班的都回去休息,我和阿漠在這里等著。小煙你和悠悠去臥室睡覺。”
蕭煙看了梁大喜一眼,揉了揉眼睛,搖頭說道:“我不睡,我睡不著……”
梁大喜的眉頭又擰深了兩分,站起身走過去,抓著她的手就往臥室走去,直接將她推倒在床上,自己也跟著躺下來,將她摟在懷里,不容置疑的命令道:“睡覺!”
蕭煙的一雙眼里含了兩分委屈,一動不動看著他。
他就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道:“聽話,你現在急也沒有用。好好睡一覺,乖。”
……
而還坐在客廳里的呂悠悠,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臥室門口,又看了看坐在餐桌前發呆的孫果然,說道:“果然你回去,明天公司肯定很多事,不能沒有你。”
孫果然深深看她一眼,耳聽她又說道:“公司的事情,可能要拜托你了。”
孫果然咬了咬下頜,到底是點點頭,站起來往任安秋的書房走去,說道:“我去她書房的沙發上窩一下好了,你放心吧,公司的事情有我。”
……
夜空里的那輪圓月,慢慢地移到西邊去了。
當陽光一點點探進客廳的時候,寂靜的明珠花園五棟一號樓501的書房里,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
孫果然睡得半夢半醒,半瞌著眼看了看手機,陌生來電。
他就咕嚕一聲,將手機放在耳邊,有些迷糊而無力道:“喂……”
“果然你起床了嗎?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我是任安秋,我……”
電話里的女人話沒有說完,孫果然已經猛地驚醒,一下子從書房里的小沙發上坐了起來,大聲道:“我CAO,大姐,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找你一晚上知道嗎?你是不是想嚇死人啊你!”
電話那頭的任安秋突然沉默了下來,然后就聽孫果然急切地說道:“喂?大姐,你怎么啦?說話呀!”
他的聲音極大,頓時就將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給吵醒
了,梁大喜、陸霖與俞漠三個因為是在臥室的客廳窩了一晚,醒得最快。
不過因為俞漠的身體還沒有復原的關系,反而被被臥室里急急沖出來的呂悠悠與蕭煙甩在了身后,等他挪到門口的時候,孫果然已經開了免提,耳聽得任安秋的話里帶了一股哭音:“我奶奶過世……我回家了。剛剛才發現手機沒電了,這是拿的我哥的電話給你打的……這幾天,我去不了公司,如果公司有什么重要的事,麻煩你幫我盯一下……”
幾個人瞬間都怔住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耳聽得任安秋又在說道:“麻煩你了,掛了,再見……”
語氣里都是了無生氣的低迷與索然。
電話被掛斷了,屋子里死一樣的寂靜,俞漠的臉色又白了,人就已經順著門框緩緩往地上滑了過去……
……
任安秋是昨天與呂悠悠吵完架后,出了咖啡館,坐上自己的車,因為忍受不了好友的欺騙,而在車里嗚嗚哭泣時候,接到她爸爸的來電。
五十多歲的漢子,在電話里哭得像個孩子:“安秋,你奶奶她,走了……”
任安秋的腦子一瞬間空了一下,因為父親咽嗚的哭聲,令她心里面好像某個地方一瞬間就空了,跟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當即掛了電話,將車子開回家,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管別的了,草草收了兩套衣服,打的趕到機場,買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機票,直接飛回了長沙。
朋友、愛人、工作帶給她的那些痛苦與不快樂,此刻看來似乎是那么微不足道,她這些統統都被拋置在腦后,回家的路上,一路都是懊悔與失去至親帶來的心靈上的空缺——
從此以后,父親沒有了自己的母親,而她,則永遠失去了最疼愛她的奶奶。
她甚至連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奶奶這兩年身體每況愈下,心心念念的,都是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好歸宿。
而她呢?都干了些什么?
這大半年以來,先是被欲望沖昏了頭腦,忙著做生意、拿風投,汲汲營營、投機取巧。
遇到俞漠以后,又沉迷在過去的傷痛里、忙著和他斗氣、忙著和呂悠悠斗氣……
哥哥上周在電話里,還跟她說起:
“奶奶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只怕過不了今年冬天,你要有時間,就多回來看看她……”
她每次都是隨意應付:好好好,忙完這段時間就回去看奶奶……
她總以為她能搞定一切,總以為還有時間。
可是時間眨眼,根本不給她后悔的機會。
在殯儀館里見到奶奶的最后一面,那個慈詳和善的老人仿佛只是靜靜睡著了,讓她錯覺以為下刻她就會突然坐起來,笑著朝她招著手,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摟著她,哄著她,喊她:“安安、秋秋、安寶寶、小傻寶……”
平時常見的、偶爾見的、沒見過的各路親戚朋友都來了。任安秋與家人一起披麻戴孝,回首往事,再瞭望未來,想到生命里從此沒有那個老人,忍不住就淚水長流。
平日跟奶奶極是親厚的二姑姑更是哭得聲嘶力竭,上氣
不接下氣,幾個女后輩跟著她一起哭,一邊還得拖住她,以勉她激動之下,會將奶奶的遺體從棺材里給撞出來。
任安秋則被大姑姑拖住了手,一邊抹眼淚,一邊不停地講:“你奶奶前天晚上還跟我說,問安安應該快回來了?說你上回給她做的衣服越來越大,人瘦了,穿不了了……”
任安秋的眼淚又滾滾而下。
“我說,我跟她說‘那就叫安安再給您做一件’,可她說不行,說你工作忙,每天那么多事,不要麻煩你。可是就昨天,昨天還說要睡個午覺,只是睡個午覺而已,這人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嗚嗚嗚,安安,你奶奶沒了……”
任安秋直接一把摟住了大姑姑,哭著說道:“我對不起奶奶,我對不起奶奶,我連她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大姑姑還待想說話,就聽任安秋的哥哥任安正紅著一雙眼睛急急過來,說道:“安秋,外面來了一幫人,說是你的朋友,你去迎一迎。”
任安秋連忙松開大姑姑的手,抹著淚走到靈堂外頭來一看,兩男兩女四個人,站在排得老長的花圈旁邊,赫然竟是呂悠悠、蕭煙、陸霖和俞漠。
四人都是黑衣肅穆,一見到任安秋,蕭煙就朝她跑了過來,張開又臂,一把就將她抱住,喊了一聲:“秋……”
呂悠悠跟在蕭煙身后,也跑了上來,跑到她后面,卻又住了腳,通紅著一雙眼,一動不動的看著任安秋,有些委屈、又有些歉意、還有一些難過,混合在一起,令任安秋不得不朝她點了點頭,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奶奶過世,怎么也不跟我們說呀。”蕭煙也有些委屈地說道。
此時此刻的任安秋,卻是沒有任何心情來解釋了,只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進來吧。”
從始至終,眼神都沒有再多往俞漠那里看一眼。
俞漠的臉色依然有點蒼白,拒絕陸霖的攙扶,跟在蕭煙與呂悠悠的身后,進到靈堂來給任安秋的奶奶敬香。
如此這一日自然是在傷心與哭泣中度過,但到底逝者已矣,停靈三日后,眾人的情緒到底也都舒緩了七八分,直待遺體送到火葬場燒為了灰燼,用小小一只骨灰壇子裝著捧回任家,就覺得那些熱鬧好像一瞬間就散去了。
任安秋的爺爺奶奶長在去過去那個年代,年輕的時候上山下鄉,在新疆生活了有近二十年。后來人到中年,才帶著四個兒女回湘在長沙定居。
二十年的異鄉生活,與出生地老家幾乎無甚聯絡,只一點思鄉情節,時時縈繞心間,一條湘江環環繞繞,便在夫妻兩人心里繞了幾十年。
爺爺過世的時候,遺體火化后,骨灰是直接撒在了湘江里。奶奶與爺爺生活了一輩子,不肯入土為安,只愿跟追隨爺爺的腳步。
任家人都是孝子,自然是謹遵遺愿。
一家人了租了一條船,任父坐在船尾,其他人坐在船頭,看著任父表情黯然,雙手從骨灰壇子里捧出一捧骨灰,江風極大,呼的一聲,骨灰隨風揚起,飄飄揚揚,瞬間向四面散去。
如此,任家的老太太,便算是真真正正的,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