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在周末接到姜奕的電話時,心里久久不能平靜,畢竟她下意識地關閉關于寧嘉謙的一切,就像她將那些和他相關的東西藏在雜物間的柜子里。
她捂著電話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說話。姜奕還是沒怎么變,聲音永遠風風火火,帶著一股熱烈。
寒暄之后,姜奕提出想要見她一面,“有個事想要麻煩你一下”,她這樣說。
看來她遇上麻煩了,不然以姜奕的驕傲個性,絕不會開這個口。許涼應允,約好會面時間和地點。
嚴姨已經在準備午餐,許涼穿戴好之后下樓,讓她不用忙活了,“今天我要出門會友,很有可能不會回來吃飯了,今天中午這頓就省了。您老人家要是覺得累了,就休息半天吧”
看她的確是要出門的樣子,嚴姨重新洗了一遍手,然后送她出門去。見她今天的妝容比平時看起來年輕不少,贊了一句。
許涼在玄關換了鞋,淡笑道:“哪兒啊,從公司里的化妝師那新學的,本來還以為畫出來不好看”
聽她語氣有些心不在焉,嚴姨也不多說,一直將她送上汽車。然后又回屋子里張羅去了——太太回不回來吃飯是一回事,她要吃卻沒人給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或許許涼還好說話一些,但葉先生對著他太太,必須要保證萬無一失。
所以嚴姨打定主意要費這個神的。
許涼在車上掏出鏡子又看了一遍,就像嚴姨說的,她的確故意將妝畫得嫩了一點。
她皮膚本來就好,稍稍將妝容畫得清淡一些,看起來似乎剛從校園里出來的女大學生。
已經和姜奕好幾年沒見過面了,從對方說話的語調便可窺見彼此在這些未照面的時間錯過了多少改變。
一見面,幾年離別的生疏與隔閡肯定存在著。許涼企圖將自己打扮得恍惚還有她同校的時候,這樣或許尷尬會少一點兒,熟悉會多一點兒。
到了地方,許涼下車走進了這家溫泉會館,姜奕在里面的咖啡廳里等她。
在門口一報姜奕的名字,便有侍者將她引過去。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個長卷發的背影。這里環境很清凈,四處都擺放著小株的綠色植物,乍一看,還以為進入一個花卉實驗室。
粗獷自然,又不是精致優美,的確像姜奕的品味。
許涼來到桌前,笑著沖面前妝容細致,但略顯疲憊的女子打招呼,“上課次次遲到,今天倒這么準時”
姜奕看她笑著的樣子還是以前那樣甜美,心里沉淀多時的陰云也跟著一松。
“好久不見,總不能讓你久等吧”,姜奕這幾年在嘉諾摸爬滾打,氣質越發干練,神態間帶著果決,是那種典型的職場女性了。
許涼點了一杯藍山咖啡,以前她比較喜歡奶味重一點的摩卡,現在跟著葉輕蘊喝藍山倒成了習慣。
“幾年不見,沒想到你成了白骨精”,許涼打趣道。
姜奕攤手,無奈道:“那沒有辦法,有時候陸琮那溫吞水的脾氣就發急。我只好親自上陣”
對于姜奕對她男朋友的抱怨,許涼已經習慣了。陸琮性格柔和,待人接物都有一股溫厚味道。
在女友姜奕面前就成了缺點,老是說他做事慢半拍,這么下去,嘉諾不破產才怪。
可這么些年過去了,不管是嘉諾,還是吵吵鬧鬧的小兩口都還挺好。
“這幾天在枝州都去了哪些地方?讀書那會兒就說要帶你在這兒好好游覽,吃喝全包”,許涼喝了一口咖啡,提前那時候的承諾。現在想來,也覺得青澀好玩兒。
姜奕斂了神色,面色有些凝重,“枝州是整個南方的經濟重心,有人要供我吃喝玩樂,我當然求之不得。可我這次來,是為了公事”
剛才她就在電話里面說過要找她幫忙,許涼放下咖啡杯,凝神道:“到底什么事,讓你這樣如臨大敵?”
姜奕皺了皺眉,讓她來就不打算隱瞞,“嘉諾是一家游戲公司,今年來也在行業里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你也知道,網絡科技方面的發展日新月異,要往前一步,新舊設備必須要更替。這次我們從國外進口了一批設備,但一進港就被枝州海關給扣押了,說是上面有違禁物品,還在調查當中”
許涼知道,不管是寧嘉謙還是陸琮,都是正直之人,違禁物品,他們萬萬不會去碰。
所以她便出聲問道:“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姜奕一說起這個便滿肚子委屈,“他們空口無憑地說我們夾帶違禁物品也就算了,可拖了一個月之久,一是沒人來跟我們接洽,二是不肯給個明確說法,三又不肯將扣押物品還給我們。現在有一張單子急需新設備來開發,要不是那邊要得急,我也不會跑到枝州來各處打點”
許涼也覺得這其中有蹊蹺,抿了抿唇,問道:“你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姜奕揉了揉太陽穴,答道:“嘉諾的發展眼看著超越了不少小中型公司,眼紅嘉諾的人或許有。但真有這么大仇的,我腦袋想破也想不出什么人來”
許涼見她越說越急,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沒關系,我們慢慢把事情理順。上次我在A大看見你了,不過你走得太快,我還以為看錯了。現在想來,你也在枝州逗留了不少時候了吧?”
姜奕聽到她冷靜的詢問,心里滿滿靜下來,跟著她的思路走,點頭道:“對,我斷斷續續跑了半個月”
“有什么收獲?”
姜奕有些垂頭喪氣:“沒有。有些答應了幫忙,可過了一段時間,又改口說事情不好辦,連聲推拒”
許涼知道這是因為她找的人都被人下令,所以不敢接這塊燙手的山芋。
嘉諾無辜,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可能背后那人也在觀望,所以并沒有急著給嘉諾定罪。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這樣做的目的是僅僅要讓嘉諾違約,還是有別的什么深意,靠姜奕這三言兩語,肯定推斷不出來。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能在嘉諾頭頂上翻云覆雨,那人的來頭,一定不小。
一看姜奕的神態便知道,她被這事兒折騰得不清,那張早已蛻變得成熟的清麗面容,此時帶著掩蓋不了的蒼白脆弱。
女人再強悍,也只是個女人。
許涼心里憐惜她,要知道大學那會兒,最從容不迫的就是面前這個。每次考試都臨時抱佛腳,對于未來也不心急,口口聲聲船到橋頭自然直。
現在她也磨練出棱角來了,不再是為一碗麻辣燙也能笑得唇紅齒白,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
許涼發現她們都長大了,改變了,不管是外貌還是心境。怪不得現在她也開始愛聽一些老歌,有些時候,聽著聽著,還會眼角濕潤。
人一開始懷舊,便離蒼老不遠了。
但顯然姜奕成熟地更快,許涼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就你一個人來這兒?”
嘉諾有兩個老板,一個是寧嘉謙,另一個便是陸琮。不管怎么說,他們倆立在后面,怎么也不會讓姜奕一個女人跑上忙下。
姜奕不禁一臉嫌棄地說:“你讓陸琮管管公司內部還成,一出來他身上那份厚道就顯得不機靈了。沒辦法,還得我親自來”
她只說了陸琮一個人,許涼垂眸“哦”了一聲,本來在懸崖邊上的心,因為她并未提到寧嘉謙而死里逃生。
許涼不敢再深問,她甚至有些怕姜奕說起以前,或者寧嘉謙。她現在的生活祥和平靜,寧嘉謙三個字一出現,總讓人覺得一股危險的氣息在逼近。
以前她和寧嘉謙也很美滿寧靜,到了此時她才明白,一段平靜是由犧牲另一段平靜得來的。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許涼答應幫她去問問,“我會找人打聽事情的進度,嘉諾既然是清白的,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姜奕聽她這樣一說,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了。她知道許涼的家世不凡,讀書那會兒,她的資料好些都保密,私底下,大家不是沒有猜測,但看她性格隨和,平易近人,同大家打成一片,絲毫沒有千金小姐的架子,也不覺得有多么好奇了。
畢竟喜歡的,是她這個人。
此時找她幫忙,姜奕心里又感謝又愧疚,二者混淆在一起,成了一種難以化解的酸楚。
她知道自己和陸琮又欠了許涼一次,上一次他們別無選擇,這一次,他們走投無路。
面對姜奕的連聲道謝,許涼覺得很不好意思,便笑道:“客氣什么,事兒都還沒給你辦成呢!到時候毫無收獲,你別生氣就成了”
姜奕保證道:“瞧你說的什么生分話。我來找你幫忙,就是沒拿你當外人。你這樣說,我反倒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你了”
許涼用咖啡杯在她被杯子邊上碰了一下,嗔怪道:“油嘴滑舌”
看她已經二十六歲,雅致風韻里,還留存著清澈純真。姜奕又羨慕又嘆氣,她看起來過得很不錯,對比起來,寧嘉謙便顯得異常心酸。
照她的樣子,并不知道寧嘉謙的現狀,換個位置想,如果陸琮變成寧嘉謙現在的樣子,姜奕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
所以瞞著吧,沒有比蒙在鼓里的人更幸運的了。
許涼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雖然沒有多說,但姜奕知道她說出口的話一定會做到。
有人分擔了她肩膀上的責任,頓時覺得海闊天空。姜奕終于露出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對她道:“我們去蒸個桑拿吧,好久沒有放松過”,有對他眨眨眼,“我請你”
看她終于有了以前的活潑樣子,氛圍頓時寬松很多,許涼也繃不住要笑,“好吧,看在我此刻有檔期的份兒上”
姜奕站起身,含笑道:“喲,當了經紀人果然不一樣了”
許涼臉上的笑容不禁一頓,連姜奕都知道自己現在在影視公司任職,那寧嘉謙呢?
她趕緊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到腦外,剛剛還怕提到他來著,現在這年頭又止不住冒上來。
從桑拿房出來,許涼覺得自己身上每個毛孔都打開了,身體里面有微微涌動的熱度,很舒服。
姜奕還有其他事要忙,兩人連午飯都來不及一起吃,她便匆匆走了。
許涼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直搖頭,表面上她變得成熟圓滑,但骨子里,明明還是那個直爽*的姜奕。
穿過種滿花卉的庭院,許涼一路散著步通過游廊,剛一拐角,便看見一個女人包里掉了一個首飾盒出來。
許涼撿起來,趕忙追上去對她道:“這位太太,你的東西掉了”
女人扭過頭時的樣子,既不像驚訝,也不感激,看到許涼,反倒給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中年女人微微發福,笑起來看著有些慈祥,看她的穿著打扮,看得出來她很懂得享受生活。
她伸出白嫩有肉的手,接過許涼手上的盒子,連聲道謝。
許涼擺手道:“這沒什么”
中年女人將盒子鄭重放進自己包里,悵然笑道:“這是亡夫的遺物,要不是你看到了,我哭都沒地方哭去”
“既然是重要物品,那您就要好生注意”,許涼善意提醒道。
女人垂下眼睛,有些不敢同面前的年輕女子對視,點了點頭,又說:“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吃一頓飯,以作感謝?”
許涼說不用了:“我又沒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拾金不昧,這是幼兒園老師就教過的道理”
中年女子聽她這樣說,忽地抬起眼睛,語氣發急道:“這怎么行?或許在你眼里,還我東西理所應當;但在我眼里,因物品意義巨大,于我,是再造恩德”
許涼覺得她有些上綱上線了,還是推辭:“哪就上升到那種高度,你這樣一說,我倒不知所措了”
女人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又立馬改口,“我是這家會所的老板之一,要是你允許,我能送你一張這里的貴賓卡么?”
見她臉色十分堅持,比起吃飯,后者顯然更容易接受。
許涼無奈,跟著她一道去了前臺。
辦卡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超過五分鐘。甚至讓許涼懷疑,卡是提前就準備好的。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旁邊神色略帶緊張的中年婦女,手指摩挲著掌心里的卡片。覺得這地方還是少來為妙。
出來的時候,中年女人自我介紹說她夫家姓周,許涼便叫她周太太。
女人很健談,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讓許涼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自從夜宮那事一出,她便覺得自己太過警惕。陳修保護過她一段時間,但華聞那邊實在忙,怕九哥身邊人手不夠,她便讓陳修不用跟著她。
少了一道屏障,她就要多一個心眼兒。
此時她不動聲色道:“謝謝周太太的卡了,我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著,我先走一步,再會”
周太太似乎對她還有些戀戀不舍的樣子,許涼頷了頷首,便轉身離開。
留下中年婦人在原地皺了皺眉,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又似乎沒完成。
葉太太雖說心善,但的的確確也夠謹慎。
看時間還早,許涼打了個電話給高淼,問她有沒有時間出來逛街。
可高淼這個被幸福沖昏頭腦的小女人只有陪老公的時間,沒有陪閨蜜的時間。
孤家寡人的許涼罵她重色輕友,高淼說話很有底氣:“以前你不也是這樣!”
許涼一愣,剛剛沒在姜奕那兒聽她提起以前,在高淼這兒卻沒能躲過一劫。
她也沒了和高淼扯閑篇的心思,“好好陪你們家的梁醫生,我一個人瀟灑去了”
高淼覺得自己貌似說錯話了,但又不覺得許涼語氣有什么變化,當即訕訕地聊了兩句,便掛掉電話。
許涼心里有些沉重,不知道怎么回事,姜奕對寧嘉謙的事守口如瓶,竟讓她心里覺出一股不安來。
她走進一家大型商場,決定血拼一場來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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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寶貝們,高空piay只是想讓你們舉舉手而已,違法的事咱不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