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轄市市長辦公室,曾大市長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
1999年初,直轄市率先在全國掀起了取消農業稅和農業特產稅,隨后,安徽省滁州市也跟著搞起了試點,在今年年初,國務院決定,在未來幾年內,全國都要逐步取消農業稅。可以說,在這方面,直轄市走在了最前面。
只是,農業稅取消之后,很多以農業為基礎的區縣的財政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困難。雖然這兩年市里面因為寒雨迷蒙集團的大力投資以及因為寒雨迷蒙集團入駐直轄市而帶來的大量外來投資的契機而迅速發展,稅收也飛速增加,但是,這些投資都集中在條件比較好的區縣,還有很多的區縣很少有外資入駐。
面對這樣的問題,自己接受兒子的建議,將農業合作社重新搬上看歷史的舞臺。本來,這是一個很好的創意,但是,據最近得到的一些意見反饋,這個農業合作社有變成某些人斂財的工具的跡象,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白天,曾大市長參加了直轄市回鄉創業優秀企業家代表大會。與會人員,全都是直轄市在外務工有成,回鄉創業的企業家代表。作為市長,這樣的會議肯定是要參加的。
之前都一切順利,但是在下午的自由交流的時候,自己得到的一個反饋意見可是讓曾大市長產生了警覺。
那是永川區的一個企業家向自己反映的情況。
“那位……嗯,對,趙善光同志,你有什么話想說嗎?”座談的過程中,曾垂普見一位坐在靠后位置的代表,一直想要說話,卻總是得不到機會,被人家搶在了頭里,便微笑著點了他的名。
趙善光愣了一下,有些不大相信地說道:“市長,您……您是在叫我嗎?”
這位趙善光看上去有五十多六十歲模樣,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看上去也是那種比較忠厚之人。
曾垂普微笑點頭:“對。”
趙善光睜大了眼睛:“您知道我的名字?”
曾垂普笑道:“資料上有你的名字,有你的事跡介紹,還有照片。”
趙善光大吃一驚,說道:“市長,上百人呢……您都記得?”
不但趙善光,其他代表也十分驚異地望著曾大市長,似乎是很不可思議。
曾垂普微微一笑:“全部記得就有點懸,不過大部分還是記得的。趙善光同志,資料上介紹你是51年出生的,和我同庚。不過看上去,你比較老成啊,呵呵……”
企業家門都笑了起來。
趙善光確實比他的實際年齡看上去要蒼老一些,至于和他的同年曾大市長比較起來,年歲相差更遠,曾垂普一眼看上去也就剛剛四十歲左右的樣子,非常年輕。盡管梳了領導干部常見的大背頭,依舊顯得十分年輕。
趙善光笑著說道:“市長,這個不能怪我……我是永川區來蘇鄉鎮的,我們那里出門就是大山,常年日曬雨淋,人老得比較快。”
見市長平易近人,企業家門也便比較放得開,趙善光過了最初的激動期,說話也比較流暢了。
“唔,永川區你是……開了一個竹制品加工廠。這個工廠好,永川區可是巴渝第一竹海。這個是很大的資源,利用好了,是廣大父老鄉親的福音。”曾垂普翻開手里的資料看了看,說道。
盡管曾大市長記憶力驚人,不過趙善光具體的事跡,也還是要看看資料才清楚的。
“是啊是啊,我以前就是在一個竹制品廠打工,做了差不多十年,普工,組長,車間主任,生產廠長都做過,對這個流程比較了解。去年響應政府號召回家鄉自己辦廠的……”
“好啊,善光同志,這個好。致富不忘家鄉嘛。你那個竹制品廠,招收了多少工人,待遇怎么樣?”
趙善光忙即答道:“市長,我那個工廠,招收了四五十個工人,除了幾個師傅是我從原來的廠里帶過來的,其他工人都是來蘇鎮的農民。待遇一般吧,五百塊基本工資,加上獎金,加班費什么的,滿勤可以拿到七八百。”
在永川區的農村,一個月能夠有七八百的純收入,那是很高的待遇了。
曾垂普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善光同志,那工資放及時嗎?銷售情況怎么樣?”
“市長,工資放是及時的,每個月月底上個月工資,銷售情況以前也不錯……”趙善光期期艾艾地說道。
曾大市長雙眉一揚,關心地問道:“以前不錯?那現在是不是出了點問題?”
“呃,也不是出了問題,我以前的客戶還在,需求也穩定,還有逐漸增加的趨勢,就是……”趙善光似乎有難言之隱。
曾垂普微笑道:“善光同志,今天這個座談會,有什么說什么,暢所欲言,言者無罪。”
其他企業家也都關注地望著趙善光,不知道他有什么話想對市長說。
趙善光略一猶豫,便即下定了決心。他本來就是想要向曾市長反映這個問題的,不過想找一個機會單獨向曾市長匯報,現在看來,這個機會不大好找。既然曾市長已經問了,其勢難以隱藏下去,只能說了。
“市長,我們近來碰到一個問題,比較困惑……就是我們來蘇鎮的農業合作社,要求我們的產品給他們代銷。說這是區里的統一要求。但是我們這個產品,都有固定的客戶,是按照訂單生產的。農業合作社沒有這個方面的客戶啊……”
曾垂普雙眉微微一蹙,問道:“農業合作社是農民的自組織,是為了更好的促進農副產品的生產和銷售。既然他們沒有這個方面的客戶,為什么要你的產品交給他們銷售呢?”
“是這樣的,市長。我也問過鎮里的領導,他們說這確實是區里的統一要求。說今年全市都要取消農業稅,為了保證農民增產創收,所有農副產品和鄉鎮企業產品,都要通過農業合作社銷售。如果我們不交給農業合作社銷售,也可以,但是每件產品要繳納一定的費用,叫做管理費吧。”趙善光有些困惑地說道。
“胡鬧”曾大市長的臉色沉了下去,“他們沒有客戶,也沒有為你提供任何服務,何來的服務費?”
“就是啊,市長。取消農業稅當然是好事了。我也是農民家庭出身的,省里這個政策,我舉雙手贊成。如果說,因為取消農業稅,區里鎮里的財政一時有困難,我們這些搞工廠的,也應該做一定的貢獻。但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取服務費,就不是很合適。”趙善光認真的說道。
看得出來,這個趙善光外表木訥,內里是十分精明的。一眼就看透了這中間的玄機,也就是永川區的領導,在變相的搞攤派。農業稅取消是大勢所趨,沒辦法“抵制”,少了這一塊的財政收入,就想透過其他方式收回來,總之羊毛出在羊身上。
在趙善光來說,偶爾捐助一次是可以的,但向農業合作社繳納所謂的服務費,那就是兩碼事了。交服務費會變成一種定式,是長期的。只要他這個工廠存在一天,這個服務費就要繳納一天。撇開純經濟問題不論,也還有個心理原因。這錢交得莫名其妙嘛,有點被掐住脖子勒索的感覺。
“善光同志,你提的這個意見很好,很及時。成立農業合作社的宗旨,是為了更好的為農民朋友服務。它不能變成一個斂財的機關。如果事實確如你所言,永川區的做法是不妥當的。這個問題,我來解決,你放心吧。”曾大市長毫不猶豫地答道。
趙善光連連點頭,不過心里也有點忐忑不安。畢竟他這是告區領導的狀啊。
曾垂普很理解他的心理,微笑說道:“善光同志,不要擔心。不會有人打擊報復你的。真要有人人為的給你制造困難,你隨時可以向我反映。我來處理”
“是,謝謝市長。”趙善光暗暗舒了口氣。
趙善光反映的情況,讓曾市長很是重視。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兒子提這個建議的時候的慎重表情。看來兒子的意見是正確的,自己又有些犯官*僚主義的錯誤了。趙善光反映的問題,在如今的直轄市,應該不是個例,那么,這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事情。直轄市是傳統農業省市,有兩千多萬農業人口,農村這出戲不唱好了,全市共同富裕,共同展就無從談起。
當然,如果曾垂普只想做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官員,那么也不必這樣操心。只要直轄市整體經濟展上去了,數據好看,他的政績就是優異的,在高層大佬面前,可以拿得出手。但共同富裕,加快農村展,乃是曾垂普執政以來最大的目標,豈可親手放棄?
農業合作社這個模式,是很好的。也揮了正面的作用,在很多地區,這種作用還相當顯著。所以這個模式,必須要堅定不移地推廣下去。但是一些異常的情況,也必須引起充分的重視,尤其是永川區那種政府統一“作弊”的情況,更加不能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