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陳新華家出來,董文龍就對李遠方說:“遠方,八號下午有個師大的女孩子到學校找你,她說跟你是老鄉,是你一個中學同學的表妹。當時你還沒有回來,我就和俊峰他們一起把她帶到你家坐了一會,讓她先認認路,以后找你好找點,后來是俊峰把她送回去的。”
一聽董文龍的話,李遠方就問道:“她是不是姓葉,今年剛考上大學的?”董文龍說:“是姓葉,好像叫葉錚然什么的,名字聽上去像是個男孩子,留著短發,戴個眼鏡,挺瘦,長得很秀氣很文靜,說話挺大方的。我懷疑俊峰看上她了,以前他從來沒有對別的女孩子這么熱情過。當時你要在就知道了,他一個人說的話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還多,還一直盯著人家看,也不想一想人家會不會很煩,等他送完人回來后我們幾個說他,他還不承認。”
葉錚然李遠方是知道的,這次回家的時候,到他家來的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同學告訴他說,她的表妹葉錚然今年也考到古城來了,在師大上學,學的是中文專業。還說葉錚然在家里是老小,一直在家門口上學,沒出過遠門,希望李遠方這個老大哥能夠照顧一下。說完這些話,那個女同學還對她丈夫笑了笑說:“以前我們上學的時候,誰都把遠方當個小孩看,沒想到現在他成了能照顧別人的老大哥了。”
女同學說的是事實,上中學的時候,同班的同學確實都把他當個小弟弟看。剛上初中住校的時候,因為年紀太小什么都不會,幾個年齡大一點的女同學沒少照顧他,所以現在女同學讓他照顧一下自己的表妹,李遠方就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但因為當時還有許多戰友和別的同學在,李遠方不好意思在那個時候把自己有關方面的情況告訴她,只說了原來在學校里那個宿舍的位置和電話號碼,并告訴她說自己七號下午回古城,同時也向她要了葉錚然的地址和宿舍的電話。沒想到自己因事耽誤了沒回去,反而讓葉錚然找上門來了。
讓葉錚然先來找他,李遠方覺得自己這個老大哥沒有做好,對董文龍說:“等會我要接彭教授到魯師兄家去,今天下午是沒有時間了,晚上這頓飯也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時候,明天再說吧,明天下午我去看一下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董文龍“嗤”了一聲說:“我去干什么,要么你讓俊峰跟你一起去,只要你說去看葉錚然,我保證他跟在你車后面跑步過去都干。”李遠方被董文龍的話逗笑了,說:“現在都什么時代了,還有那種一見鐘情的事情嗎?”董文龍不樂意地說:“你還不信,蘇俊峰這家伙一天到晚跟我們都說不了幾句話,連見到許姐她們幾個經常見面的女孩子都會臉紅,那天也不知道發了什么神經跟葉錚然說了那么多話,肯定是他的突然腦袋開竅了。”
李遠方見董文龍說得有趣,忍不住對他說:“那你和小敏之間算怎么回事,我和你姐姐他們一走,小敏連家都不回了,一天到晚跟你到處瘋,后來你還把她拐到峨嵋山去了,這事我一直都沒想起來問你呢!”董文龍的臉竟然破天荒地紅了一下,犟嘴道:“我和小敏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不能算的。你還說我,你跟姐姐在一起住了那么長時間,也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董文龍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噎得李遠方說不出話來,瞪了他一眼說:“你知道什么,魯師兄家你去不去?”
董文龍搖了搖頭說:“我不想去,我最煩那個雷老頭了,老都老了也沒個正經樣,每次去都要跟我吵幾句,真沒意思。”董文龍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偏偏雷老這人也是個老頑童,這兩個人跑到一塊確實很熱鬧,但李遠方還是勸說道:“中午的時候你不是嫌酒太少喝得不過癮嗎,晚上到那里你可以再蹭點。”董文龍有些喪氣地說:“這樣的幾小瓶酒還不夠雷老頭一個人喝的,我要去了他又會說我搶他的好酒喝,我才不去呢!要喝我回家偷那兩瓶你送給我爸爸的酒喝,要不到孔伯伯家去蹭也行,反正孔伯伯是不喝酒的,放在家里也是浪費了。”
既然董文龍堅決不想去,李遠方也沒有辦法,先把他送回了家,再開著車回學校接上彭教授,到了魯仲明那個五星級賓館。
發現車竟然開到了賓館門口,彭教授有些想不通,問李遠方道:“你不是說去見你那兩個武林前輩嗎,怎么到這里來了?”李遠方一邊給彭教授開著車門,一邊解釋說:“這賓館是他們的一個侄子魯仲明開的,我管他叫師兄,他今晚讓我到這里來吃飯,我就趁這個機會介紹你跟雷老他們見面。”
彭教授“哦”了一聲道:“魯仲明,是不是那個古城首富?這名字我聽說過,原來你和他是師兄弟關系,難怪別人都說你們梅山集團辦起事情來從來不用考慮資金問題,原來有他給你當后臺。”雖然事實上不是這么回事,但李遠方不好向彭教授解釋,只得裝糊涂說:“魯師兄對我一向很照顧的!”用這句模棱兩可的話來蒙混過關。
剛踏進樓下大廳的門,李遠方看到雷老竟然坐在一張桌子旁邊等著他們,一看到他們兩個進來,雷就站起身來迎了上來,看到李遠方手里提著的那個裝酒的袋子,兩眼馬上放出了光來。李遠方以為雷會直接向他奔過來搶走酒瓶子,沒想到雷老卻朝著彭教授走了過去,到彭教授面前一抱拳說:“這位是彭老哥吧,大學問家,久仰久仰!”
彭教授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雷老這一類人,看到雷老向他抱拳,條件反射地也向雷老抱了個拳說:“雷老哥,我對你也是久仰得很啊!”見到彭教授對他這個草莽英雄很客氣,雷老的心情很好,做了個手勢說了聲“請!”然后拉著彭教授的手向電梯走去,倒把李遠方晾到了一邊。
從見到他們一直到酒席開始,雷老一直都在和彭教授說著話,竟然連一眼都沒有朝李遠方帶過來的那四瓶酒看。雷老雖然出身草莽沒有多少文化,但走的地方多,經歷的事情也多,可謂見多識廣,而今天當著彭教授這個著名學者的面,他又是有意表現著自己的見識以免彭教授看不起,竟然一反常態地非常健談,和彭教授有說有笑地談得特別投機。彭教授長期呆在象牙塔里,雖然學問很深,但從見識上講確實不如雷老,所以對雷老所說的話題很感興趣。加上兩人的年紀差不多,是同一個時代的人,談起那些幾十年前的奇聞逸事來一套接著一套的,有種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
李遠方一直以為他們這兩個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里的人的第一次見面肯定非常有戲劇性,但除了剛開始彭教授抱的那個拳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外,后來的場面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和兩個平常的老頭見面時沒有什么來樣。不過對于這樣的結果,李遠方還是非常滿意的。
李遠方剛來的時候,魯仲明有事臨時出去了,特意把孟季明找來作陪,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魯仲明回來的時候,彭教授、雷老和孟老這三個老頭正談得興致很高,而李遠方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孟季明說著話。
剛在李遠方身旁坐下,魯仲明就對李遠方翹了翹大拇指說:“遠方你真厲害,到北京跑一趟搞得驚天動地的,這樣的話,你以后辦什么事情都會很方便了,我這個師兄也能跟著沾光。”
李遠方知道他肯定是從胡定威那里聽說的,因為胡定威當時派了包括四個大廚在內的十幾個人到陳老家去操辦宴席,那天的情況,最后胡定威多多少少都能會知道一點。而且像胡定威這樣在京城里混出了名堂的人,在官場上也肯定有一定的關系,有些內幕消息,比錢豐知道得還多都說不定。
但因為有彭教授在場,李遠方不想在這個時候和魯仲明討論這個問題,就笑了笑說:“沒有師兄你說的那么嚴重,只是又多了個師父吧,而且這個師父是最正式的。”然后轉換話題對魯仲明說:“師兄,買學校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謝你,這次我是直接從北京回來的,沒帶多少東西,過幾天等老周回古城后,我再好好謝謝你。”
魯仲明擺了擺手說:“你跟我客氣什么,又沒給你幫上多大的忙,那個學校的事情現在辦得怎么樣了?”李遠方回答說:“已經定下來了,這兩天老周為那個酒窖的事脫不開身,等忙過了這一陣子,我讓他抽個空到我家去一趟,先把學校的合同簽下來,剩下的那些小事情我爸可以幫一下忙,等到老周閑下來了,再去具體操辦也不晚。”
魯仲明說:“這就好,你們公司現在要辦的事情太多,如果有什么地方我能幫上忙的,你不要跟我客氣,別的忙幫不上,臨時拆借個三五百萬的資金給你還是可以的。”聽魯仲明這么說,李遠方有些心動,差點脫口而出讓魯仲明再借他點錢來辦服裝公司,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剛找他借了三百萬,現在人家一客氣馬上就打蛇隨棍上,也太那個了點。于是對魯仲明說:“現在基本上沒有什么大的麻煩,有需要的話我會找你的。”
回頭看了那三個正聊得起勁的老人家一眼,魯仲明問道:“我們什么時候開始吃飯,我看他們三個談得很投機,是不是晚一點?”
李遠方想彭教授平常休息得都很早,如果太晚了不大好,而且以雷老的習慣,遇到合得來的人,一頓飯往往要吃上兩三個小時的,所以對魯仲明說:“還是早點吧,彭教授休息得很早的,回去晚了不好!”既然李遠方這樣說,魯仲明就給坐在這個包廂里的服務員做了個手勢,讓廚房馬上開始上菜。
雷老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都好像把那四瓶給忘了,李遠方還以為當著彭教授的面雷老會收斂一些,誰知剛一入席雷老就指著那四個瓶子對李遠方說:“快,快點把酒給我倒上!”看到他那迫不及待的樣子,連一向嚴肅的彭教授都笑出了聲來。
等孟季明把酒倒上后,雷老端到鼻子前聞了聞,然后感慨說:“六百多年的酒,連做夢都想不到,可惜就是太少了點!”不過這次他倒沒有像以前那樣自己直接干了,而是先端起杯子朝彭教授示意了一下說:“彭老弟,今天我就借花獻佛,先跟你干一杯怎么樣?”聽到雷老改了稱呼,李遠方知道他們已經交流得差不多了,連年紀都排過了。如果今天沒有彭教授在場,李遠方肯定會調侃雷老幾句,但今天有彭教授在這里,他就只有老實坐著,等彭教授發話了。
彭教授舉起酒杯說:“雷老哥、孟老哥,今天能認識你們兩位我感到很榮幸,按理說這杯酒我是應該干了的,但我平常很少飲酒,這杯酒下去后恐怕就連坐都坐不住了,要不我倒給遠方一點,讓他這個學生替我這個老師分擔一些,剩下的我跟你們干了怎么樣?”
雷老看了李遠方一眼,搖了搖頭說:“這不行,酒是他送來的,你要給他多倒點,不就又讓他喝回去了嗎,我們老哥們用不著那么講究,我干了,你們都意思一下就行了。”
雷老這么說明顯是想自己多喝點,連魯仲明都忍不住說:“雷大叔,要是照你這樣來,這酒不都喝到你肚子里去了嗎,我們大家不就吃虧了?”雷老瞪了魯仲明一眼,意思是“誰讓你多嘴”,然后再舉了一次杯子說:“那就大家都隨意吧,怕吃虧的一次多喝點,像彭老弟這樣不勝酒力的每次少喝點,這樣總行了吧。”
喝完了這杯酒,雷老一副陶醉的樣子,然后轉過頭老對李遠方說:“我說你這娃兒的運氣怎么這么好呢,連在地底下埋了六百多年的酒都能被你挖到。我怎么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呢?”
聽雷老這么說,魯仲明接過來說:“遠方的運氣確實是好,這酒一挖出來,梅山酒的歷史一下子往前提了一千多年,這塊牌子就更響了,以后你們梅山集團的發展連攔都攔不住。遠方,我想問你一件事,這段時間隋麗在廣告里穿的服裝是誰設計的,能不能把那個設計師找到讓他參考廣告里面的服裝樣式設計幾套現代一點的服裝出來。前一階段市政府要賣一個服裝廠,我看那個服裝廠的地點不錯,打算把它買下來搞房地產開發,但那些服裝加工的設備浪費掉有些可惜了。我看你們這個廣告出來后大家對隋麗穿的那些服裝很感興趣,如果能借著你們這股東風,把那種風格的服裝推向市場,肯定能大賺一筆,我買過來的那些設備也就能用上了,還可以解決一部分原來服裝廠里的工人的就業問題。”
李遠方想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魯仲明這個生意精也注意到了那些服裝中所隱藏的商機,稍稍考慮了一下后,對魯仲明說道:“師兄,其實前幾天葉黃已經設計了幾套你說的那種現代一點的服裝,昨天晚上她半夜三更把我吵醒,非要我看一看她穿著那衣服漂不漂亮。她還打算找我借錢開一個服裝公司,用我們梅山這個商標,她和隋麗倆來負責設計,與我們公司的廣告配合起來推向市場。而且打算走精品路線,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推出幾個款式。如果成功了的話,很可能會產生引領潮流的效果,把我們梅山這個牌子打得更響。”
魯仲明“哦”了一聲說:“我還以為只有我想到了,現在看來你們的動作比我還快,連服裝都設計出來了,沒想到小葉黃還挺能耐的,連設計服裝都會。既然這樣,你有怎么打算?”
李遠方向彭教授看了一眼,有點心虛地對魯仲明說:“這事我已經和舅公、夢遙她爸、隋麗他們商量過了,他們都同意這個方案,但現在公司的資金比較緊張,舅公一分錢也不想給我拿,讓我自己去想辦法。而且現在行星數據也在搞新項目,老郭那里我估計也摳不出來,所以今天一整天都為這件事發愁。”
魯仲明的眼睛一亮,然后笑著說:“難怪剛才我告訴你可以再給你拆借點資金的時候,你好像有什么話想說卻一直沒說出來,原來你是不好意思向我開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這樣,我們合作來辦這個服裝公司怎么樣?我出廠房設備和人員,你出你那個梅山品牌,隋麗和小葉黃出技術負責服裝的設計,另外我再借你點錢作為流動資金,在股份方面由你來占大頭。你說行不行?”
這樣優惠的條件,李遠方還有什么不同意的。和施慶洋戴逢春他們比較起來,他和魯仲明的關系更近,但因為在西部省的梅山集團的所有分部都是他自己的直屬單位,所以和魯仲明沒有任何合作項目。偏偏魯仲明對他還這么好,借錢干什么的比誰都干脆。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的話,這個梅山服裝公司以后肯定是財源滾滾來的,和魯仲明合作,既解決了自己最迫在眉睫的資金問題,而且以后還能給魯仲明帶來巨大的利潤,等于是間接地還了魯仲明一個人情。再說了,與魯仲明合作,也要比與其他人合作讓人放心得多。所以,李遠方慌不迭地點頭說:“好的,謝謝師兄,謝謝師兄!”
見他們兩個又在飯桌上談起了生意經,雷老聽得很不耐煩,對彭教授說:“彭老弟,我看你這個學生是鉆進錢眼里去了,我每回跟他吃飯他都要趁機談一筆生意,回去后你要對他好好教育一番!”彭教授笑呵呵地說:“確實是這么回事,老哥你放心,回去后我一定會好好教育他!”
誰都聽得出來彭教授是開玩笑,但既然如此,魯仲明和李遠方兩個就怎么都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繼續談生意了。說好明天再找機會具體協商,老實地陪著雷老和彭教授他們繼續吃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