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看著院子裡玩鬧著的孩子，人老了，經常會回憶自己的一生，不，或許是更久以前，林如海對生活的追求就只是家人安樂，子孫滿堂而已，曾經的那些雄心壯志，那些欲與天公試比高的勃勃激情都消失在家人的每句關心的嘮叨中。

現在自己兒子、孫子，連剛剛兩歲的小重孫都能自己跑著玩了，自己的家庭顯然是讓很多人羨慕的。而林家，現在也可以說是聲名赫赫，他沒有家族傳下的爵位，卻讓林家從自己這兒開始在文官集團嶄露頭角，直到現在能以傲然的姿態代表天下清流。

林家一門三代一個狀元兩個探花，壓下天下文人士子，現在又二十多年過去了，大兒子成了一品的戶部尚書兼內閣學士，也許再過幾年，林家也會出一個內閣首輔；次子更是立足沿海，掌管了朝廷的所有外貿事物，成爲皇上名副其實的錢袋子；大孫子也接過了林家春闈一鳴驚人的風格，奪下了探花的桂冠；連女兒女婿也經過二十年的時間把書院打造成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裡面的章程連自己看到都只能贊個好……自己真正成了家裡的老祖宗，實現了甚至是超出預期很多的實現了年幼進京時立下的志願。

每次想到林家現在的樣子，不可避免的就會想到方怡，那個現在脾氣越來越大的老太太。自己能有現在人人稱羨的生活，全部都是源於這個女人，不管自己怎麼安慰自己，三個孩子都是在方怡或是方家的教導下才會如此出類拔萃，自己只是在他們成功的道路上臨時加進來的人而已，當然這不是說孩子們或者是方怡有什麼對自己不滿的地方，只是自己確確實實的錯過了孩子們最需要父親的那段時期。

方怡說她曾經是自己房裡的丫鬟，可是從她出現開始自己也不曾想起過林家曾有這麼一個人?；蛘叻解约簺]有發現，她的身上有種對親人的珍視，說起家人就會眼中閃閃發光，這中情況，哪怕是她曾經僅僅只是自己身邊一個名分最低還沒見過多少次的女人，也不會讓自己不曾記得分毫，更何況，她曾經還在母親身邊呆過幾年。不過即使是自己不知道這裡面的因由，自己也是相信她說過的話的，只是午夜夢迴的時候還是會有一絲錯過的遺憾。

她說之前的林家是個牢籠，住在裡面她心裡滿是煎熬和擔憂，自己雖然不快，卻還是要承認她說的對當時境況的她再貼切不過。前妻賈敏的作爲自己也是知道的，至少最初的那段時間是知道的。記憶中自己似乎曾經有過兩個比較喜歡的丫頭，只是自己婚後沒多久就病逝了。知道的時候自己是什麼心情，慢慢回想了很久，自己還是記起來了，自己當時是有些不滿，只是賈敏是妻子，自己要顧著規矩體統，也要給岳家一份體面而忍了下來。

再後來，自己身邊來來去去的有過很多人，也有很多都是留下個一年半載的就自動消失了，當時的自己一心想要追求仕途，不想要個庶出長子影響自己在文人中的名聲，再加上賈敏真的是個非常合格的當家主母，家裡外面給自己打理的妥妥當當，本身又才貌俱全，還有一個人人欣羨的家世，那時的她是每個男人心中的女神，自己也放心的把家裡的一切都交給她處置。

說起來，林家和賈敏也許真的是八字不合的，若是她嫁了別人或者就不會早逝吧。記得她有第一個孩子時，母親剛剛好病了，沒多久也去世了，賈敏先是侍疾，後來更是守孝，還要安排喪禮事宜，孩子最終雖然也生下來了，卻是沒多久就夭折了，或者就是這次的影響才造成了賈敏和黛玉之後的悲劇吧。說出來可能會有點對賈敏不公平，每次自己想到這一年，總是會有點慶幸方怡個性堅強，自己離開了林家。

方怡說孩子是女人的命，是男人的姓。雖然有些偏執，卻也是有道理的。第一個孩子的喪逝，自己雖然難過，卻沒有賈敏那麼心痛，只用了短短的時間自己就又恢復了原來的狀態，精力完全集中到了朝堂上，對賈敏的情緒身體都沒有多做關注。

再後來揚州上任，黛玉和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孩子先後出生，自己在朝上更是風光無限，家裡兒女雙全，一時間意氣風發，平時的謹慎小心也漸漸的不知道扔到了哪個角落，最終導致了妻死子亡，不到一年的時間，原來擁有的一切都被自己毀壞。

那麼多年了，賈敏和那個孩子的樣子也全都模糊了，卻一直忘不了那一年自己天塌地陷的痛苦與頹喪。方怡和孩子們都很不解自己最初爲什麼會對賈家那麼寬容，這事是自己心裡說不出的痛，因爲自己害死了他們千般呵護萬般寵愛的女兒，自己對不起他們。

那時候自己多想下去陪著妻子，不只是對他們的愧疚，自己的自責，也是自己的無奈。自己從沒有那麼清楚地看明白朝堂，自己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奮鬥，可是在敵人害死家人的時候，還只能按著皇上隱而不發的暗示行事，那一時間彷彿天地萬物都在嘲笑自己，十幾年的努力，換來的只有一些物質的安慰和私下的幾句言語安撫，那些仇恨連提都不能提，只是因爲皇族的尊嚴……

遇到奕浩和他相交，完全是個意外，其實那時候對他格外關照的原因也是因爲奕浩身上的那絲和自己曾經很相似的作風，讀書、交友又帶有一定的目的性，對著周圍的人永遠是把不屑和漠視藏在溫和的笑容之下。那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哦，對了，自己是想點醒這個孩子，也讓他只知道天高地厚，以免以後如自己一般吃了大虧，只是後來知道了他對親人的重視，知道了他努力的目的，知道了他的清醒明白，一切都讓自己更加的欣賞他。

說起來自己和方怡都要感謝老天，能在那樣一個適當的時間見面，並以一個恰當的方式讓自己知道真相。

真正說起來，那時候會娶方怡真的只是一個意外。自己只是在那樣一個正沒有目標的時候，林家的未來、自己的志向都在那段時間被自己忘到天邊了，再加上自己想要彌補孩子們的心情，對奕浩的真心的喜歡，這一切的巧合讓自己做了那個也許在其他時候怎樣都做不出來的決定。

剛進林家的方怡母子無疑是讓人心疼的，四個人對著自己甚至是黛玉都是滿滿的感激與討好。自己也欣喜於林家有後了，欣喜於還有人能夠讓自己彌補曾犯下的錯事的。

只是感情都是在相處中產生的，對奕浩本就十分欣賞，就算那時候不知道他的身份，也還是讓自己愈加喜歡；對雙胞胎，自己也是十分欣慰，再加上語欒個性本就討人喜歡，自己更是多了一份耐心。

唯一的意外就是方怡，其實自己一開始並不喜歡她，即使她能力不錯對自己和黛玉都照顧有加，也彌補不了她身份上的缺陷，特別是之前曾有過的賈敏和她對比，她就更是顯不出來了，自己也只是給她一份當家主母該有的尊重。到了現在兩人一起生活了三四十年，兩人間也沒有方怡偶爾提起過的轟轟烈烈，更多的是日常生活中相濡以沫而產生的深厚的親情吧。

就這樣平淡的生活了幾年，後來自己也進京了，朝堂上風起雲涌，自己，方齊，兒子全都牽扯進去了。那時候自己其實是有點筋疲力盡的，只是林家還要自己撐著，孩子們也要自己護著。方怡更是細緻的照顧著自己，對著賈家的爲難一聲不吭，對這外面的交際更是謹慎百倍。對著這樣的方怡，自己好像是有一個並肩戰鬥的戰友一樣，兩人一起努力，只要撐過了這段時間，就能見到最美的風景。

或者就是這樣的信念支持著自己，自己每做一個決定，都是冷靜的考慮方方面面，千百次的在腦海中推演每件事的過程，最終林家還是站在了勝利的一方，自己也把林家推上了權力的頂層。

黛玉去世的時候自己非常傷心，卻沒有了當年賈敏去世時的那種徹骨的痛與冷?；蛟S是黛玉病了太久，自己早有了心理準備，也或許是聽了黛玉關於夢境的一番話後自己當天也做了的那個夢的緣故吧。

是的，自己那時候也做過夢，只是夢境和現實差別太大，自己開始時並不那麼相信，直到黛玉去世那天自己隱隱聽到了樂曲後，自己相信了夢境中一些事情可能確實存在。

夢裡的林家、賈家、朝堂都和現在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都是和方怡有關的。那裡的自己早逝，黛玉是天上的仙子下凡，賈寶玉的通靈寶玉是補天石，賈寶玉本身擁有天上神英侍者的幾縷神識，後來也和黛玉一起迴歸了天上；黛玉年幼時曾經來過林家的和尚和道士是真的知道天機的人……

醒來後的自己看著身邊的方怡，心裡有著無限的慶幸和感激。雖然早就不在意方怡真正的身份了，也不介意方怡似乎隱隱知道局勢的走向，只是直到這時候的自己才更是完全放下了心中的那絲疑惑，留在自己心底的只有珍惜眼前人這個念頭……

突然碰到坐到麻痹的腿，林如海再次從思緒中回過神，哎，天色不早了，是去叫幾個孩子回去吃飯的時候了，再不走，方怡又會過來罵人了……

加班寫了章番外，大家看喜歡不，後面還會寫兩章了，史湘雲的那章裡面會交代一下賈家的後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