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光如白駒過隙，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WwW.XshuOTXt.CoM

京城北門有一群人騎著馬懶洋洋的進(jìn)城，領(lǐng)頭的兩個(gè)少年，一個(gè)垂頭喪氣，一個(gè)滿臉歡喜。姐控賈琮找光了全部借口之后，十八歲的賈迎春終于嫁去了平安州。這兩年高芒受到的種種威逼利誘自不必說；區(qū)區(qū)十來天的送嫁之路，那十里紅妝便惹了七八撥劫匪。幸而柳湘蓮與葛樵二人各領(lǐng)著兩百號盤龍山好漢一前一后的護(hù)送，才沒打擾到送親大隊(duì)。

他們才進(jìn)城不久，便聽有人在后頭喊，“軍情急報(bào)！讓開讓開！”忙都撥馬在路旁扭頭觀望。只見有一兵士騎馬飛馳而過，縱然看不清滿身風(fēng)塵，也可見背影疲憊，都暗自吃驚。

回到榮國府，小哥倆先去見賈赦交代送嫁之事。賈赦聽罷點(diǎn)頭道：“你姐姐嫁人了極好，省得你日日尋芒兒的不是。還不念書去。”賈琮撇著嘴回去了。到了屋里，隨手打開箱子，見里頭滿滿的都是迎春出嫁前替自己備下的衣裳，頓時(shí)滿心想念，又后悔太輕易放過高芒了些。

一時(shí)外頭傳來消息，南海起了戰(zhàn)事，有番邦小島作亂，不禁皺起眉頭。

自從兩年前王子騰調(diào)任兩廣總督以來，嶺南那邊就讓他們遮蓋起來了。不久，吳攸與水溶霍晟的手下合作，以欺負(fù)人的架勢趁夜圍搶了第一艘荷蘭商船，再由薛蟠打著海商的旗號運(yùn)了回來。依著賈琮的意思，賈家沒有要第一批的貨物，而是要了那艘船。雖知道那船極值錢，看在賈家主持大局的份上，那幾位也沒反對。后他們又托真海商從西洋買了火.槍火炮，正兒八經(jīng)開始當(dāng)起了海盜。

因王子騰是薛蟠的舅舅，沒人疑心他忽然跑去當(dāng)海商有何不妥。頭一年只等著水軍那邊得了手他便銷贓，第二年也當(dāng)真買了船雇了人運(yùn)貨去西洋，只是賣的東西都是由柳湘蓮與鐘珩送來的。他們一伙人兩頭做無本生意。薛家京里便是薛寶釵在照應(yīng)著。因天資過人，不多時(shí)日便能獨(dú)當(dāng)一面。果然應(yīng)了當(dāng)年賈琮的話，此女漸漸嘗到執(zhí)掌權(quán)利的滋味，反而不去留神找個(gè)什么人家了。

香港漸漸有了模樣，走私的船只多起來，各路人馬也紛紛知曉了。因大伙兒皆有私利，齊心將朝廷瞞得死死的。

南海如有戰(zhàn)事，多少會對香港的生意不利。幸而兩日后圣人下旨，命駐守河北的南安郡王霍晟南下迎敵。

賈赦得了消息不禁罵道：“虧了他有臉讓一個(gè)未及弱冠的孩子去打仗。”

賈琮笑道：“那邊有白將軍、王叔父，還有他祖父留下的水軍，想來此役無礙。”

一時(shí)乳母抱了賈萌過來玩。因今年有賈母八十大壽，王熙鳳頗為忙碌。橫豎賈赦愛孫子，時(shí)常將賈萌抱過來擱在他屋里，也不知道誰陪誰。

忽有人進(jìn)來回道，外頭有尚書府的人來，林大人請琮三爺過府。賈琮答應(yīng)了一聲拿起腳來就走，到了門口才想起來忘了同他老子辭行，又跑了回來。賈赦沒空搭理他，一心哄孫子玩，揮手讓他快走。

賈琮匆匆趕到林府，只見林海面沉似水，仿佛有什么要緊的事，忙上前相問。

林海一把抓住他低聲道：“慧妃今兒使人接你姐姐進(jìn)宮玩去了。”

賈琮何等聰明，登時(shí)想起年初有傳言說兩位皇子將要選妃，渾身一顫：“不是吧！圣人豈能答應(yīng)？再說，大皇子的親娘是皇后，也必會搗亂的。”

林海道：“皇后算什么。宮中女子眾多，真正得圣心的唯有慧妃一人。這兩年賢王愈發(fā)不管事了，圣人頗有些剛愎自用。”

賈琮忙問：“先生眼下有法子沒？”

林海搖頭：“這半年多以來圣人對二皇子頗為滿意，只怕當(dāng)真有心立他做太子。另有，當(dāng)年韓光之死，韓家一直沒罷休。大皇子做得太絕了些，若是將兇手交給韓家還好，偏他竟舍不得。”

賈琮奇道：“不至于吧，兩個(gè)流氓頭子罷了。”

林海苦笑道：“誰知道他想什么呢，大約以為太子在握，放肆了些。他雖為皇后所出，帝王之家，嫡庶之別不大，可惜他并不明白。”

賈琮想了想，道：“先生以為，林姐姐眼下的情形，急切么？”

林海道：“急切、十分急切。慧妃是個(gè)極聰慧的女子，不得圣人首肯不敢做出這般放肆之舉來。”

賈琮遂扳著手指頭道：“慧妃有意讓林姐姐做兒媳婦，可以拴牢姑父你、還能搭上賢王哥哥并我們師兄弟三個(gè)；再扯遠(yuǎn)一點(diǎn)，連王子騰、薛蟠、長安高家都能搭上。”

林海點(diǎn)頭道：“不錯(cuò)。哪位皇子得了你姐姐，兵權(quán)、錢財(cái)、人才皆隨她而至。”

“故此，娶了林姐姐的皇子若不是太子，怕是會被拉下馬來。圣人再昏庸也不至于替自己的兒子找麻煩。”賈琮盯著林海，“他心中太子人選定下了，是老二。”

林海默然無語。

“若想攪黃了此事，二皇子、慧妃、圣人三者有一個(gè)反對就成。姑父以為可能么？”

林海想了半日，嘆道：“我去賢王府上試試。”

賈琮連連擺手：“找他沒用，圣人肯聽他的話哪里至于有今日之事。”

林海聲音有幾分發(fā)顫：“琮兒，你可有法子？”

賈琮脫口而出：“要么滅了二皇子。”

林海斥道：“胡說！”

“要么逃走。”

林海一怔。

賈琮哂笑道：“姑父放心，你徒弟殺人的本事尋常，逃跑的本事盡有。只是依著常理，這會子姑父當(dāng)還念著幾分僥幸，想來還指望圣人得了誰的話改變主意，不事到臨頭是不會肯走這一步的。我先備著去、免得來日急促。”說著向林海深施一禮，轉(zhuǎn)身就走。

他才走到門口，林海喊道：“回來！”

他又回來了。

林海沉著臉道：“事已至此，沒什么可僥幸的了。你自去預(yù)備。”

賈琮森森一笑，再次躬身下拜：“弟子謹(jǐn)尊師命！”

他一出林府便直奔太平鏢局。龔三亦如今將許多事物交給旁人去做了，倒是閑了幾分。見他行色匆匆的進(jìn)來，笑問何事。

賈琮向他行了個(gè)禮，道：“我想把義忠親王留下的那些兵器賣了。”

龔三亦知道賈琮的錢都換了西洋火.槍給柳湘蓮的人配上了，那些雖極為可惜，也委實(shí)無用。遂問：“換什么？”

賈琮擠擠眼：“地盤！”

龔三亦略一思忖，點(diǎn)頭道：“劃算。只是須得問問恩候的意思。”

賈琮笑道：“我老子不會反對的。”乃飛馬直奔榮國府。

賈赦見他滿頭大汗闖進(jìn)來，罵道：“臭烘烘的！少在萌兒跟前湊，熏著我孫子了。”

賈萌咯咯的笑。

賈琮瞪了那小子一眼，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捏得他哇哇大叫，方頂著賈赦的罵聲湊近他耳邊將慧妃之意說了。

賈赦大驚：“不行！那還不得亂套！”他知道自家小子天生反骨、又極敬重林黛玉。若她當(dāng)了太子妃，來日豈非亂成一鍋粥？

賈琮道：“眼下暫且沒有什么法子能讓圣人改主意，唯有逃走。”

賈赦皺眉道：“有盤龍山在，逃走是無礙的。只是她也十五了，總不能一直逃著。若折損了名聲也不好——說起名聲，這兩年我耳朵都快讓老祖宗磨出繭子了，你那大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幾年求婚的也不少，她都不肯嫁。”

賈琮哼道：“她嫁人做什么？去年咱們族學(xué)中了六個(gè)秀才、六個(gè)！連賈代儒那老頭都服了她。如今外頭的人也愈發(fā)敬重她了。”

賈赦道：“她還罷了，你同老祖宗說過什么沒？怎么我聽老祖宗的意思，你許了元春極好的親事？”

賈琮愣了愣：“沒有啊，我壓根沒那根弦的么。”

賈赦瞧他的模樣不似作偽，嘀咕道：“怪事，怎么她一直話中有話。”

賈琮忙道：“爹，跑題了。咱們在說林姐姐呢。”

賈赦道：“是了是了，你是如何想的？”

賈琮道：“林姐姐的身份在皇子們眼中就是一塊大肥肉，但凡她在京中一日，必是不會放過的。故此要躲必不能躲在京中。只是她也不能去盤龍山呆一輩子。這個(gè)不過是個(gè)引子罷了，要緊是后頭的根由。此事若揭開來，顯見就是太子之位已定的先兆。旁的皇子豈能善罷甘休？各路牛鬼蛇神都要出來的。另有，老圣人大約也沒兩年了，到時(shí)候京中必然大亂，還不知道刀兵禍?zhǔn)氯绾巍２蝗缍愠鋈グ桑娓绺缗獋€(gè)外放，至少咱們大房躲出去。”

賈赦聞言大驚，思忖了許久，遲疑道：“未必會起刀兵吧。再說柳湘蓮那兒也能暫避一時(shí)。”

賈琮知道他舍不得京中富貴，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何況此事哪里只有萬一？爹，萌兒才三歲。”

賈赦抬目去望孫兒，愈發(fā)拿不定主意了。

賈琮嘆道：“您老先想著。天色不早了，我去問問林姐姐今兒在宮中如何。”

賈赦點(diǎn)點(diǎn)頭。賈琮乃又趕回了林府。

這會子林黛玉已回來了。她非是尋常后宅女子，本來便天資絕慧，早年她父親便將其充做男兒養(yǎng)，后因收了賈琮這個(gè)三百年后的徒弟、讓他引得漸無忌憚。故此慧妃來人接她的時(shí)候便已猜出其意。心知慧妃九成是替二皇子相看人選的，林黛玉裝扮得極為素凈。到了宮中，慧妃見了她眼神一亮，拉到身邊來問長問短。她只作一副羞慚慚怕生的模樣，慧妃問她話的時(shí)候還誠意藏拙，有心引得人以為自己腹內(nèi)草莽、上不得臺面。

見她一副得意的模樣，林海賈琮相視苦笑。

賈琮道：“姐姐故作濃艷還好些。你本來就是越素凈越好看的，她自然很驚艷。再說，她根本不是要找一個(gè)母儀天下的兒媳婦好么？你上不得臺面她更高興。”

黛玉一怔：“從何說起？”

賈琮道：“聽聞當(dāng)今皇后就頗為小家子氣，還不如慧妃一半有氣度。”

林海道：“今上成婚之時(shí)，太子還是先義忠親王。”乃嘆道，“先義忠王妃卻是個(gè)極具氣度的奇女子。”

賈琮接著說：“但凡皇帝自己有本事，他老婆如何就不要緊了。你瞧史上那些大帝，哪一個(gè)的政績與女人相干？那些留名青史的皇后，除了以賢良淑德留名的之外，個(gè)個(gè)都搭著一個(gè)庸君或昏君。只是哪個(gè)有本事的女人遇見沒本事的丈夫會雌伏？母儀天下本是狗屁。”

林海又喝：“胡說！”

賈琮做了個(gè)鬼臉兒：“慧妃想要的不是一個(gè)端莊賢淑能母儀天下的兒媳婦，她要的是林姑父、榮國府、賢王并圣上。至于你是何等性子不要緊。模樣兒漂亮最好，她兒子必然喜歡；不漂亮也無妨，橫豎她兒子可以有許多女人。性子當(dāng)然是越聽話越好，頭腦越笨越好。林姐姐，你這一回簡直自作聰明，哎哎，弟子我?guī)缀跻獩]有法子救你了！”

黛玉先聽他說了前頭那些，臉色愈發(fā)難看；待聽到最后不禁笑出聲來：“你有何法？快快說來。”

賈琮瞧了一眼林海，林海咳嗽一聲道：“琮兒說，須得想個(gè)法子暫避一時(shí)。”

黛玉躊躇道：“我今兒回來的時(shí)候慧妃那眼神，怕是不容易。”

賈琮道：“委實(shí)不容易，不容易也得想法子不是？”他遂拉著黛玉繞到書房那頭去咬了半日的耳朵。

黛玉奇道，“這是做什么呢？”

賈琮跺腳：“橫豎你說你行不行吧，若不成我再請旁人想法子。”

黛玉想了想，道：“我行。”

賈琮道：“姐姐盡快將圖畫與我，擔(dān)著你的大事呢。”

林海忙問：“何事？”

他兩個(gè)齊聲道：“無事！”

林海哼了一聲，倒是沒逼問。

林黛玉是夜忙了一宿，次日一早派紫鵑送了一封信到梨香院來。賈琮大喜，贊道：“好快。”遂先打發(fā)她走了，自己將那圖紙看了半日，又收起來。

這會子兄弟們都在院子里活動筋骨，幺兒正在那個(gè)極小的梅花樁上練功。賈琮跑過去等在一旁。待他從梅花樁上下來，賈琮乃上前道：“林姐姐遇上天大的麻煩了。”

幺兒皺眉轉(zhuǎn)身：“什么麻煩？”

“慧妃想讓她給二皇子做媳婦，圣人瞧著意思是同意的。”

幺兒怔了半日，眉頭擰著動了動，捏著拳頭低吼：“老子反了！”

賈琮在旁跳腳：“喂！怎么搶我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