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華乃齊國府子弟。陳大老爺前陣子輸了徐家的官司,好懸憋出病來;聞聽侄兒中舉,歡喜得了不得。遂命大擺戲酒。陳瑞華忙說:“才將將中個舉人,算不得什么。轉(zhuǎn)過年去便是會試,待侄兒中了進(jìn)士再松快不遲。再說,侄兒也沒那許多功夫應(yīng)酬,還得溫書呢。”陳大老爺聽罷連贊他懂事,遂只粗略設(shè)下酒宴、家里略慶賀一番便罷了。陳大太太松了口氣:家道艱難,早已不能如早年那般奢靡了。又使人快馬趕往吳國報信。
九月底,陳瑞文從吳國回信,命族弟好生溫書、明年好生考春闈殿試,務(wù)必高中。吳國很快就會是他陳瑞文的天下了,到時候可以給族弟安排個好前程。陳瑞華淡然一笑,將書信置諸燭火。
殊不知陳瑞文并未吹噓。他也曾風(fēng)光一時,這幾年仕途失意,嘗過人生百味。吳王已老,日漸昏聵。陳瑞文抓緊時機(jī)拍了幾回絕妙馬屁,竟硬生生的復(fù)寵了。吳國重臣甄藏珠背地里同好友包三爺感慨道:“早幾年哪有人能靠拍馬屁得寵啊……”
這兩年吳王瞧世子愈來愈不順眼,包三爺提起吳王也不暢快,道:“老東西也不知還能活幾日。等他駕鶴西歸,世子立時讓陳瑞文滾蛋。”
甄藏珠搖頭道:“莫高興得太早。陳瑞文不糊涂。你瞧他進(jìn)讒言坑人壞事多便宜,他倒是從來不做。反倒幫著朝中大臣哄王爺做正經(jīng)事。若沒有他,上回那個和尚保不齊當(dāng)真能化走幾萬銀子的緣。”
包三爺細(xì)想了半日,拍案道:“當(dāng)真!他還沒做過離譜之事。”
甄藏珠道:“此人并非個蠢貨,唯有待燕攝政王妃那一件事上認(rèn)死理兒罷了。咱們早先小瞧了他。”
包三爺嘆道:“陳妃都死了,他還能復(fù)寵,委實(shí)小瞧了他。”又想了會子,“莫非是因為陳妃既死、王爺反倒念著她的好了?才復(fù)用她哥哥的?”
“三爺多想了。王爺不過是上了歲數(shù)、愛聽恭維罷了。與陳妃無關(guān)。”
包三爺點(diǎn)頭,又嘆:“后宮也是有趣。早先陳妃和梅姬在時,我姐姐還說這兩位能直斗到世子繼位。區(qū)區(qū)數(shù)年兩個人都死了。可憐見的,紅顏薄命。”
甄藏珠微微一笑,道:“那位沈妃不是盞省油的燈。”
包三爺賊兮兮的道:“放心,王爺已不成了。憑她有多好的手段,生不出兒子管什么用。”
甄藏珠想了想:“生不出兒子……未必能攔住她。我勸世子與沈妃聯(lián)手。”
包三爺怔了怔:“不用吧。”
甄藏珠道:“最好是與之聯(lián)手,免得她同旁人聯(lián)手。”他頓了頓,輕聲道,“趙飛燕也不曾有子,一般兒做了太后。”包三爺微驚。
他們這會子都在上海港忙著。包三爺回住處想了想,打發(fā)心腹快馬趕回金陵,以甄藏珠所言提醒世子。不想?yún)s是遲了。
世子得訊遲疑了數(shù)日。他知道沈妃是個有野心的,也不是沒想過與她聯(lián)手。老頭子已活不了幾日了,只需再等等便好。沈妃一個無子女流能做什么?若與她聯(lián)手,怕是得許她不少好處。正舉棋不定呢,吳王府中忽然來了個老太監(jiān),說王爺有要緊事傳召世子。
世子答應(yīng)著,問道:“父王心情如何?”
老太監(jiān)苦笑道:“不大好。只怕世子又得挨回罵。”
世子嘆道:“我倒是慣了。”遂慢吞吞更衣。老太監(jiān)在后頭瞧著他,眼神閃爍。
到了吳王府,傳話的太監(jiān)在殿外喊道:“世子到~~”
世子大步走進(jìn)去,正欲行禮,卻看殿中滿地狼藉、吳王案頭之物已砸干凈了,便是一愣:“這是怎么了?”
吳王端坐殿上,已氣得渾身發(fā)顫,指著他道:“怎么了?你倒是問孤王怎么了?孤王還沒問你怎么了!”
那傳話的老太監(jiān)低聲道:“世子,您瞧瞧地下那些帶字兒的。”
世子擰起眉頭——顯見有人告了他的黑狀。遂彎腰從碎的茶壺、斷的羊脂白玉鎮(zhèn)紙、破的端硯等物中撿出些紙張來。拿著翻看半日,越看越驚、后脊梁背猶如大冷天被人潑了一盆冰水。不知何人將這些年世子搜刮財物之事悉數(shù)捅到吳王跟前去了。吳王一生最愛財,動了他的錢便如同動了他的命根子。世子不止斂財、還花錢。吳王自己想了多年的新修吳宮、每回都被下人之人攔阻,到現(xiàn)在連地方都沒擇出來呢。世子嚇出一身冷汗,忙喊:“父王,冤枉!這些都是偽造的,陷害孩兒!”
吳王冷冷的道:“你不用辯駁。孤王已使人核去了,這里頭有幾件最是好核的。我雖老了,也看得懂賬冊子。”
世子再喊:“父王,兒臣乃吳國世子,何須做下這些?”
吳王道:“你不用急。賬冊子取來便知。”
老太監(jiān)在旁咳嗽兩聲,世子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跪下,趕忙雙膝點(diǎn)地,含淚道:“兒臣委實(shí)冤屈,求父王明察。”
吳王慢慢的道:“孤王自然不會冤枉你,只是你也莫想糊弄孤。”
世子急了:“證據(jù)都可以偽造。若有心誣陷,鐵證如山也做得出來。”乃恨恨的道,“是哪個在后頭捅我冷刀子?老三?還是老四?”
吳王拍案:“事到如今你還只掛念你兄弟?自己做下這些事來,還怨旁人么!”
世子實(shí)在又急又怕,口不擇言道:“父王只想,兒子哪里用得著如此?國庫日后不都是……”他猛然噎住了。抬目看吳王面色已灰黑,身子一軟、跪不住跌坐于地。內(nèi)里暗暗恨起了甄藏珠。要不是那廝時常在自己跟前念叨“吳國早晚都是世子的、你弄自家的錢作甚”,自己又豈會說出這么句蠢話來。
半晌,吳王點(diǎn)點(diǎn)頭:“好、好的很。你老子還沒死呢,國庫都是你了的。”乃喝到,“拿下!”殿前躥出幾位武士,抓起世子便走。
世子驚愕:“父王!做什么!”吳王不搭理他,武士自然也不搭理他。直至被拎起來推了兩步世子方緩過神來,使勁兒喊冤;吳王只做沒聽見。
數(shù)名大臣奉命聯(lián)手徹查世子貪墨案。因舉報者給的消息過于翔實(shí),吳王的人沒費(fèi)多大力氣便世子查了個底朝天。他委實(shí)不冤,多年來也不知從吳國國庫弄了多少錢走。打從京城時起吳王妃包氏便設(shè)法從公賬上替兒子弄錢,到了吳國之后愈發(fā)明目張膽。
吳王震怒。只十日后,下旨廢世子、廢王妃。吳國朝野尚未來得及驚訝、百官尚未來得及勸誡,吳王忽立第十二子為世子,又命此子改認(rèn)沈妃為母。朝臣有諫言者一律打出去。
當(dāng)日便有人去帶新世子搬家。這孩子年方五歲,哭著喊著不愿意離開母親。生母丁氏不過是個尋常美人,性情懦弱、并不得寵。傳令的太監(jiān)勸丁氏道:“娘娘好生安撫世子些。王爺本想賜你一根白綾,還是沈娘娘竭力攔阻、說是要替王爺積德。”這丁氏大驚大懼,趕忙安撫兒子,勸說他跟太監(jiān)走。孩子不肯,依然哭鬧。
偏這會子有個侍女來了,進(jìn)門便是一驚:“呦~~這是怎么了?小世子哭什么?”乃向屋內(nèi)道,“我們娘娘來了。”
眾人都認(rèn)得這個侍女,知道她是跟沈妃的,嚇得嘩啦啦跪了一地。丁氏趕忙使勁兒按住兒子:“跪下、快跪下。”
沈妃含笑款款而入,張望一眼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小世子噙淚抬頭,滿面委屈。沈妃撫了撫他的頭,“世子莫怕。可能將你母親暫借我說幾句話。只需一會子功夫,可好?”丁氏忙喊了乳母來看護(hù)小世子。沈妃打量了幾眼這屋子,實(shí)在小的很,便引著丁氏出去了。旁人不敢跟著。
到了院中一株梧桐樹下,沈妃乃向懇切丁氏道:“丁姐姐,我原為別國小官之女,還遭過家門變遷、顛沛流離。本以為一輩子也就那樣了……做夢也沒想到能得王爺恩寵,今生足矣。我知道自己命中無子,本欲服侍王爺龍御歸天后便往庵堂出家、清靜余生。在佛前潛心修行、也好來生能與王爺早些相遇。誰知……”她長嘆一聲,“先頭那位世子憑空出了這么一樁事。王爺辛苦打下的江山……王爺何等失望。這些日子最難最苦的是他。”
丁氏聽得云里霧里,不知如何應(yīng)答,只垂頭應(yīng)“是”。
沈妃接著道:“丁姐姐放心,我無心奪你的兒子。小世子依然每日會來看望丁姐姐、給姐姐盡孝。日后他繼承王位,姐姐依然是吳國太后。我只教養(yǎng)他會子,讓他時常跟著王爺身旁、學(xué)些進(jìn)退禮數(shù)、將來他長大了才能更像王爺些。”
丁氏哭道:“我不愿他做什么世子!他不是有那么些哥哥么?讓旁人做不行么?”
沈妃忙厲聲說:“這話萬萬不可再說。王爺既擇了他,他必有過人之處。咱們不過是愚婦,哪里有王爺眼界高遠(yuǎn)?”丁氏嚇得不敢再說了,低低垂頭。
又說了幾句話,沈妃命丁氏回去撫慰世子。丁氏忍痛勸兒子跟太監(jiān)與沈妃走。因丁氏這院子實(shí)在太小,沈妃同丁氏所言眾太監(jiān)們聽得分明,回去少不得說與吳王聽。吳王心下大慰:“孤早年娶錯了女人,如今的眼光倒是好了。孤還沒老嘛。”太監(jiān)忙一陣恭維,心中明白:沈妃已贏了。
沈妃不止能對付王爺。小世子起初還同沈妃生悶氣,只四五日功夫便喊她“母妃”。吳王遂擇了黃道吉日,改立沈妃為正妃。
吳國風(fēng)向大變。先世子軟禁于不知何處,先吳王妃受命出家為尼。先世子一系岌岌可危,其母家包家子弟一眾大官小官悉數(shù)擼了個干凈。除去遠(yuǎn)在上海的包三爺,包家男丁悉數(shù)入獄。吳王乃命人細(xì)查包家。及派人追到上海港,包三爺已不知所蹤。
陳瑞文一瞧包家已完了,登時設(shè)法傳信與沈妃,求與之聯(lián)手。沈妃知道外朝之上吳王極聽陳瑞文的話,乃含笑回信曰:可。二人遂聯(lián)手安插黨羽、排除異己。好在他兩個都不是蠢的,知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故此只將先世子的人弄走,且新招募的亦不是草包。
先世子與包家雖在文臣里頭牽扯眾多,遇事卻毫無還手之力。吳國武將以南美大將衛(wèi)若蘅為首,留在國內(nèi)的亦多與他交情深厚。衛(wèi)若蘅早年向兄弟們再三叮囑、后來傳書信回國亦是那些話:武將只效忠王爺,旁人一概不理。不論世子或吳王別的兒子,皆拉攏不到武將;武將也全都知道世子背后斂財,不大愿意受其拉攏。故此,先世子與包家門下雖有黨羽上百,全都拿兵士毫無辦法。何況世子本人不知身在何處,群龍無首。
只是吳王并未將兒子趕盡殺絕。世子全家皆軟禁府中,使兵卒看護(hù)不得離府。包氏眷屬也是一樣。此事又是沈妃勸說的。她道:“縱然世子有不是,與世子妃、王孫何干?包家的案子尚未查明,豈能妄動他們家老小?待各位大人查明白了,再依律法行事,方能彰顯王爺圣明。”吳王愈發(fā)贊其心善、有見識,非尋常女子。
陳瑞文聽說了,心下納罕,使人尋沈妃打探:“為何留著那一家子?”
沈妃淡然道:“包家還有個老三。雖為紈绔,與甄藏珠大人乃至交。甄藏珠得王爺信任不說,他還出身綠林,武藝高強(qiáng)、擅飛檐走壁。再有,此人亡師乃京城一座廟的老和尚一僧。那廟里藏著先帝的傳位詔書,顯見不尋常。故此,沒抓到甄藏珠便不能妄動世子家眷與包家。”
陳瑞文恍然,拍案贊道:“巾幗不讓須眉。”只是又疑惑:包家出事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甄藏珠怎么還在上海呆著不動?怎么沒見他回金陵勸阻?(http://)《紅樓之熊孩子賈琮》僅代表作者金子曰的觀點(diǎn),如發(fā)現(xiàn)其內(nèi)容有違國家法律相抵觸的內(nèi)容,請作刪除處理,http://的立場僅致力于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臺。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