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沉浸于掌心的蓮花印記,裴氏和李墨卻因為她的復生欣喜不已。
“老天有眼,到底沒有奪去夫人的性命。”裴氏一面擦了眼淚,一面對李安然道,“夫人你要不要緊,地上涼,老奴扶你起來罷。”
她攙扶著李安然的胳膊,李安然試圖站起來,但她雖然死而復生,身體卻仍然孱弱,手腳都沒有力氣,掙扎了幾下,竟然都沒有站起。
裴氏心中一苦,幾乎又落下淚來。
“娘,我來扶你。”
三歲的李墨卻十分懂事,見李安然虛弱,裴氏又力氣不足,便迅速地擦掉臉上的淚痕,乖巧地跟裴氏一起攙扶李安然。
李安然身上寒冷,心中卻很溫暖。老天雖然奪走了她的一切,卻還留給她兩個親人,還有最寶貴的生命。她發誓要好好活,便從此刻開始。
她咬著牙,掙扎了一番,終于是在裴氏和李墨的共同努力下,站了起來。
一陣北風裹卷著雪花呼嘯而過,三人身上的衣服都有點單薄,又在雪地里待了半日,這風刮在臉上,猶如鋼刀一般,渾身都是止不住地哆嗦。
李墨的小臉更是凍得發紫。
李安然忙將他的小身體摟緊了幾分。
裴氏抬頭看了看晦暗的天空,道:“這雪怕是要越下越大,咱們還是盡快趕路吧,清溪村離這里還有七八里地,若是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李安然也知道耽誤不得,雖然此時的身體狀態很糟糕,但也強忍著道:“好,咱們這就走。”
裴氏忙撿起地上的包袱,李安然凈身出戶,這個包袱是他們三人僅有的財物,雖然只是幾件不值錢的舊衣服和一點銀子,卻是他們生活的唯一希望。
三人正要頂風冒雪前行,身后卻隱約傳來車馬的聲音,趕車的馬鞭子揮舞在空中,發出銳利的破風聲。
“喂,前面的人快讓開”
三輛馬車在路上跑得飛快,第一輛馬車的車夫看見李安然三人蹣跚行走在路上,便直接大聲地呼喝起來。
其實李安然三人已經走在官道邊緣,官道寬敞,足以馬車通行,但既然人家粗魯要求,他們也只好往旁邊再讓一讓。
三輛馬車正從他們身邊過去,雪花飄揚,視線不佳,李安然也沒有力氣抬頭去看。
而此時,第一輛馬車上一個少女正好撩開車簾,看到正在往路邊讓的李安然三人,瞇了一下眼睛,似乎認出了什么,眼珠子一轉,沖趕車的車夫低語了一聲。
車夫眉頭一皺,很是為難的樣子。
那少女便立刻嚴厲了臉色,說了一句什么。
車夫似乎有些害怕,終于還是點了頭,揚起鞭子,狠狠地打了一下馬屁股。
趕車的馬兒悲鳴一聲,撒開四蹄。
李安然三人只聽到背后馬蹄踢踏,驚愕回頭,那馬車居然氣勢洶涌地朝他們撞來,揚起的馬嘴將熱氣都噴在他們臉上。
魂飛魄散之際,李安然只下意識地摟住了嬌小的李墨。
高高抬起的馬蹄幾乎就要踹到了李安然的腦袋。
關鍵時刻,裴氏狠狠地推了一把李安然。
“夫人快走”
李安然只感到肩頭一股大力襲來,不由自主地朝旁邊倒去,身體重重砸在雪地上,余勢不衰,又打了好幾個滾。
“啊”
一聲慘叫劃破長空。
馬蹄紛沓,人喊馬嘶,車輪刮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一片混亂之后,三輛馬車終于都停了下來。
李安然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去看懷中打李墨,見他小臉一片慘白,連忙上下摸索,唯恐他受了傷。
“姥姥姥姥”三歲的李墨張大了眼睛,驚恐地指著前方。
李安然心頭一跳,猛地回過頭去。
眼前的一幕讓她幾乎停止呼吸。
白茫茫的雪地上,裴氏滾倒在地,猶如被撕壞了的布娃娃,一條腿更是以異常的角度扭曲著。
“奶娘”
李安然悲號一聲,跌跌撞撞地沖過去。
裴氏的左腿一片血肉模糊,顯見得是斷了。
“夫夫人”裴氏還未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只是感覺腿部麻木,還沒意識到那是斷腿的劇痛。
那輛馬車
李安然憤怒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小刀。
而此時,三輛馬車都已經停住,這里是個三岔路口,車隊正好將整條官道都占據住了。第一輛馬車上的人打開了車門,一個穿著杏黃棉襖的少女露出臉來,皺眉道:“怎么回事車子怎么停了”
車夫低聲道:“撞到人了。”
少女眉頭微挑,揚高了聲調:“這么寬的路,竟然也有不開眼的人往車上撞,真是晦氣。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車夫便下車,走上來幾步,匆匆掃了一眼,奔回去道:“似乎是斷了腿。”
少女撇了一下嘴,縮進車里,似乎跟車里的人說了一會兒,重新掀開簾子。
“夫人說了,給二兩銀子做湯藥費,你拿去打發了,叫他們快點讓開路。”
車夫便取了銀子過來。
李安然連看都沒看一眼,站起來冷冷道:“你們撞了人,一句道歉都沒有。程家的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囂張跋扈了”
車上的少女咦了一聲,捏著嗓子道:“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剛剛被我們老爺休掉的李娘子啊。”
李安然看著她裝模作樣,心中更是冷笑。
冤家路窄,眼前這個少女,竟然就是在她離開程家時,故意刁難他們的春櫻。
春櫻是姚舒蓉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她既然出現,那姚舒蓉必然也就在這個車隊之中了。
李安然想起昨日她還在程家時,莊子上來報,入冬后幾場大雪,莊子上遭了雪災,農戶們都饑寒交困。她離開程家的時候,程彥博和姚舒蓉正在見過程家的管事們,想必是姚舒蓉想盡快坐穩當家的位子,等不及雪停,就帶了三輛馬車頂風冒雪出行,去莊子上視察災情了。
可是,他們出行便罷,官道這樣寬,而且方才李安然等人都已經往路邊避讓了,足夠馬車通行,正常情況下,絕不會擋住車隊的路,更不用說被撞到。
而如今,裴氏竟然被馬車撞斷了腿,而春櫻還故作姿態,分明就是故意欺辱。
此時馬車上的人也聽見了外面的對話,便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悠悠響起。
“既然是李娘子,那便多加一倍的藥費罷。”
李安然聽出,正是姚舒蓉的聲音。
姚舒蓉這話顯然是吩咐春櫻,春櫻應了聲“是”,又多拿出一個銀錠,道:“四兩銀子,就算是兩條腿都撞斷,也足夠醫治了。我們夫人心善,李娘子還不趕緊拿了銀子,帶裴媽媽看大夫去。我們夫人還要去莊子上視察災情,你們就別再擋著路,耽誤時間了。”
她一面說,一面還用嫌棄的眼神瞄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裴氏。
李安然怒道:“我們方才已經讓路,官道這樣寬,馬車卻仍然撞上來,若說不是故意,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春櫻瞪大眼睛,哈了一聲。
“笑死人了我們程家的車夫可都是老把式,怎么可能無故撞到人。依我看,說不定是你們故意訛錢,誰知道這裴媽媽的腿是真斷了還是假斷了,我看啊,多半是裝的”
李安然沒想到她居然顛倒黑白,賊喊捉賊,不由怒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春櫻尚未說話,馬車上一直未露臉的姚舒蓉卻先說道:“怎么還不走一點小事還沒解決嗎”
聲音里已然透出不耐煩。
春櫻順勢高聲道:“聽到沒有,我們還要趕路呢,沒空跟你廢話。趕緊拿了銀子,讓開道路”
“壞人”
一個清脆的童聲響起。
原來是李墨,不知何時也已經走到李安然身邊,此時正繃緊了小臉,瞪著春櫻。
春櫻臉色一變:“你說什么”
李墨高高地仰著頭,捏緊了兩個小拳頭:“你們欺負娘親,還撞傷姥姥,就是壞人”
春櫻是姚舒蓉身邊大丫頭,就是姚舒蓉也對她禮遇有加,此時居然被一個三歲小兒呵斥,不由大怒,脫口道:“你胡說什么,沒教養的野種”
“啪”
她話音尚未落下,一聲脆響,臉上就被甩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不敢置信地撫住臉。
“你敢打我”
她聲音尖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李安然面罩寒霜:“打你又如何”
春櫻下意識地張口,但在接觸到李安然眼神的時候,卻忍不住打了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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