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駛了一會,便能隱隱約約地見遠處的湖中仿佛停著一座紅色尖頂?shù)耐ぷ?,熠熠的陽光灑在亭頂上,鑲砌的琉璃瓦片如紅寶石般閃閃發(fā)光,折射出斑斕的光芒,又是近了一點才見亭子的四角均是掛著雕花小燈籠,隨著微風拂動緩緩飄搖,才看清原來這亭子不過是在島中央,周圍郁郁蔥蔥的一片綠竹林更將其點綴于心,像極了一朵開在水中的牡丹。
“姐姐,我還從未知道宮中還有這樣一片圣地呢?!奔舅⑽⑻街碜油?,便是眼神再也離不開煙雨湖的湖心島。
“與宮中的建筑大相徑庭,又是隱匿于湖中深處,怕是只有從高處眺望才見得到呢?!币τ衤兑彩遣唤袊@道,這樣的一個悠揚小島,更像是這宮中唯一的凈地,遠離塵囂,遺世獨立般傲氣地佇在水面,便是有人來了也不能擾了它的清心。
“還真是呢,不知平日可否來這里游玩?”許采女興致勃勃地言道,她雖是入宮早些,但也是頭一年趕上夏至,便瞬間被這湖心島吸引過去,看遍了御花園的繁花嫩草,怕是少有人不能感嘆眼前之處的別致。
“寧妹妹竟是想些美事,這島平日只有皇戚和二品以上的妃嬪們才可來呢,豈是輪得到咱們,便是許了你進島,也是沒有船,莫不是許妹妹要游過來討個歡心才是?”姚玉露越發(fā)說著,越發(fā)想開這個傻妹妹的玩笑。
“游過來?真的可以嗎?我自小生在江浙湖邊,可是甚通水性呢。”許采女聽了,竟是雙眼晶晶發(fā)亮,好像聽了姚玉露的話更是提起了不少興趣。
“寧妹妹,你莫聽你姚姐姐開你玩笑,怎是許你游過湖,何況于你身份又更是不符啊。”季水冬已是聽不下去了,斂著笑容說道。
許采女煞是有些沮喪,方才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幾分,便是晶晶的眼睛露著不悅,說道:“姚姐姐取笑我,弄得寧兒竹籃打水一場空,白歡喜了呢。”
季水冬和姚玉露聽了許采女這話,相識半秒,便是憋悶著笑容,卻是怎得都憋不住了,微微壓著聲音笑作一團。
船緩緩地靠了岸,只見前面幾艘船中的妃嬪們便是由著侍奉的奴才們攙扶上岸,終是到了姚玉露她們這艘最末的船,船檐輕輕緩緩地磕碰著岸邊,岸邊的細草被船壓得微微折起,細膩的泥土氣撲面而來。
眾人上了岸,才見這湖心島卻與方才又是另一番景色,島的四周環(huán)繞著一圈竹林,卻是稀少難見的珍貴矮竹,并不遮擋這嬌艷的陽光卻又隔出了一片島河之別,地上鋪著暖玉色鵝卵石,仔細看去鵝卵石的縫隙中均是長著整齊的蝶草,便是腳踏上去也是難將這矮矮的蝶草踩塌,再將目光放得遠一些,就見島中的亭子原來竟是比遠眺更精致,四根直通亭頂?shù)闹邮菨庥舻纳罹G色,上面卻是雕刻著綿遠的竹林圖案,說來是個亭子,可卻是很大,足足坐得下這所有宮嬪,亭內(nèi)早已是布置擺放好了玉石桌椅,與這紅頂亭子配起來倒是別添了幾分雅致。
皇后見眾人已都上了島,便是笑盈盈地親切道:“各位妹妹,這湖心島是當年太祖爺所建,島上的風光甚是值得好好觀賞,不過時候不早了,咱們便先用膳才是,不知妹妹們以為如何?”
皇后雖是詢問的口氣,可誰敢提出異議,均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勞皇后費心,全憑皇后安排?!?
在皇后的安排下,眾人均是落了座,這玉石椅坐上去竟是微微有些涼,眾人暗暗不作聲,便是等著這夏至日的午膳上來。
皇后便先開了口,說著一些慣例話:“今兒個是夏至日,和眾位妹妹聚在這煙雨湖的湖心島,一起用膳,也是為了大梁國祈福,清除疫癘,此無荒年,夏至日為交時,日頭時、二時、末時,謂之‘三時’,雖是多所忌諱,卻也不非為一個雨露甘澤的好年?!?
蘭妃雙手輕輕地攤在腰間,又是隨聲附和道:“皇后說得極是,咱們雖是處在后宮,也該為天下的萬民祈禱積福。”
皇后緩緩點了點頭像蘭妃表示贊許,這樣的話聽在皇后耳中甚是順耳,不一會一個個內(nèi)監(jiān)便是端上來一碗碗放在玉瓷小碗中的過水面,順例擺在了各位妃嬪們的跟前。
姚玉露隨眼觀察著四周的人兒,便是見到眾人神色皆是不同,皇后依舊是紋絲不動,沒有動筷之意,他人更是不敢動了。
瑾妃看著眼前清湯掛水的面條微微有些埋怨,好像吃不慣這樣粗樸的食物;蘭妃似是微微迭著眼察著皇后的神情,稍稍有些小心。不過是吃個過水面,眾人也是能有這樣多般不同,說是人心叵測,怕是如何也都比不過這宮中的女人罷。
“《禮記》中有說過:‘夏至到,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木槿榮。’各位妹妹可懂這中的含義?”皇后溫和地笑問道,似是想在食面之前再說上幾句。
“不過是說這夏天的景致?”瑾妃發(fā)言道,卻不想這一張口便要落了笑話。
礙著她的身份雖是無人敢嘲笑她,但是皇后已是有些聽不下去,又覺氣氛甚好不好發(fā)作,便是悶了聲搖搖頭。
這時候宋金枝緩緩說道:“臣妾倒是略知一二?!?
皇后聽著宋金枝恭敬又是有幾分試探地說著,神色便是緩和了不少,微微噙著笑問道:“不如請宋妹妹說來聽一聽?!?
宋金枝緩緩恭了一下腰,聲音渺渺道:“《禮記》中這句話言下之意便是一年的這一時節(jié)鹿角開始脫落,蟬兒開始鳴叫,半夏、木槿兩種植物逐漸繁盛開花。若說其中的含義,卻是牽扯到了中醫(yī)的理論,夏至乃這一年中陽氣最旺的時候,養(yǎng)生要順應時節(jié),這個時候吃著過水的涼面,更是再合適不過了?!?
皇后聽著宋金枝說著,越聽越是滿意,臉上的笑意漸濃:“宋貴人頗通常理,很好。”
“承蒙皇后夸贊,臣妾愧不敢當?!彼谓鹬χt恭地答道。
姚玉露坐在二排,并看不清宋金枝的神色,只能聽見她清脆叮當?shù)脑捳Z,宋金枝懂得這些她一點也不稀奇,過去在桃淵殿的時候便看得出來此女讀過不少書,可是如今的宋金枝已不是當日與她們在廂房內(nèi)做著剪貼畫,閑聊雜事的宋金枝了,如今這個人兒,正是皇上皇后跟前兒的紅人,難是她們這些不得寵的妃嬪們高攀得上的。
眾人拿起手便放在魚形筷架上的禪木筷,象征性地架了少許面條放入口中,細細地嘗上一口,卻是有些寡淡,沒多少滋味能回蕩在嘴中,但是淺淺品著后勁又很是清淡,卻只是爽口而已。
“這面味道太過寡淡了,去年還加了些醬料,今年是不是御膳房偷了懶?”瑾妃皺著眉頭抱怨道。
皇后平心靜氣地望著她,微微抿了一口放在面前的茶水,眾人卻是聽到坐在后排的楊選侍竟是開了口:“臣妾有個好主意,不如讓御膳房拿些麻醬和辣油,澆在面上定是好食許多。”
以她的地位在這樣的場合應是甚少開口的,此刻卻是這樣不中不正地說上了一句,猶讓眾人均是凝住了眉,關(guān)貴人更是被她這般沒頭腦的話攪得頭痛,微微扶著額頭小心地凝視著皇后的神色。
瑾妃臉上掛著一絲傲慢的笑容,說道:“這楊選侍位分不高,頭腦倒是聰明,就這么辦吧?!?
楊選侍便是即刻喜笑顏開地回道:“臣妾愚見,謝娘娘夸獎?!?
“慢著。”只見皇后的眉頭輕輕地擰在一起,神色上帶著幾分不悅,驚得關(guān)貴人都不敢再看下去,楊選侍也是啞然失聲,不知再多說些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