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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

馬光頭幫助挖了幾個小時的大坑,拿著尖頭魚比平時理直氣壯,走起田坎路來也就雄赳赳氣昂昂。回到家,婆娘看到手里的魚,道:“你咋子好意思又找侯老師要魚。”馬光頭搖頭晃腦地道:“我和趙海幫侯海洋在旱坡上種地,這是勞動所得,晚上用來紅燒,下酒。”馬光頭婆娘瞪著眼,道:“吃個狗屁,你給劉雜皮的館子提去。”

數錢完畢,老陳在收條上簽上名字,取出隨身攜帶的公章,在收條上鄭重地蓋上村支部公章。等到紅色的印泥稍干,他將收條就遞給了侯海洋,眉開眼笑地道:“村里還有好幾個干坡,等你發了財,再來租。”說這話時,他心里卻是另外一種想法:“侯海洋是個傻瓜,這個旱坡沒有水,在夏天必須得用電機或是用柴油機來抽水,不管種啥子成本都高,他還花這么高的價錢來租。”雖然他認為侯海洋是傻瓜蛋,可是臉上笑容一點沒有少。因為沒有這種傻瓜蛋,村里承諾的錢在春節前都發不出來,到時幾個手下肯定會在背后嘀咕。

聯想到劉清德礦山交管理費的事,侯海洋得出一個結論:“村社干部最講究實惠,只要肯出錢,暗事都能辦。”

馬光頭臉上一陣青一陣黑,幾次想開口辯解,沒有說出口。

十一點,馬光頭有事要走。侯海洋挽留道:“馬老師,中午一起吃飯,和趙老師喝兩杯。”馬光頭看了趙海一眼,道:“趙老師現在是酒罐,逢酒就醉,我下午還有事情,不敢和他喝酒,回家吃起安逸。”侯海洋道:“桶里有兩條魚,拿回去下酒。”

侯海洋建旱坡的目的是為了在自己離開后保留溶洞的秘密,他并不想給牛背砣小學帶來不利影響,讓馬蠻子盡量將圍墻靠近旱坡,僅留五十厘米通道。這樣,圍墻和教室就近兩米五的距離,基本上維持了原來的采光格局。

“這本來說是我的地,哪個敢來找麻煩,老子不認人。”馬蠻子是一根筋,或者說是一根腸子通屁股,他服了侯海洋,便不分對錯,只相信侯海洋。

喝完酒,侯海洋送走了牛背砣村的實力派人物,和馬蠻子商量道:

王勤臉色嚴肅,道:“你自己拆掉圍墻,這是新鄉學校領導集體的決定,作為教師,必須服從組織的決定。拆不拆,你自己看著辦。”說完,她轉身離去,沒有停留。

“老馬,我要去買磚,你去找幾個泥水匠,爭取這幾天把圍墻修起。”馬蠻子老婆從屋里出來,大聲武氣地道:“侯老師,你放寒假都不回家啊,干脆把圍墻包給我們家老馬,他以前干過泥水匠,等你開學回來,絕對做得巴適。”馬蠻子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不好開口,眼巴巴地望著侯海洋。

侯海洋道:“這里是距離河邊最近的地點,只有在這里安水泵,才能抽水上山,要不然就不租。”

代友明道:“王校長,你分管小學,這事麻煩你去調查處理,年輕人嘛,都會犯錯誤,只要改正就好。”

旱坡工程進展順利,新鄉學校沒有進一步的措施。侯海洋多數時間都泡在了旱坡工程之上。

“你應該主動站出來,向分管小學的校領導作一次匯報。”劉清德語氣緩了緩,臉上終于露出點笑意,道,“教辦老張隔些天要滿五十,他不在餐館辦酒,就請了我們幾個老同志在家里吃飯。你不要給其他老師說,悄悄地過來,我和你一起去,抽時間將你的事情講一講。”

從王勤家里出來,馬光頭又喜又憂,喜的是從王勤處聽到了有可能民轉公的好消息,憂的是王勤對侯海洋占學校地的行為很生氣。

在牛背蛇小學,吳白眼和馬光頭是民轉公的競爭者,兩人條件差不多,各人都有各人的門道,想到吳白眼滿臉皺紋的臉,馬光頭的心一下就抽緊了。

侯海洋道:“我是修了圍墻,和村社以及馬蠻子都簽了協議。”

這幅字是清代小說家蒲松齡撰寫的讀書聯,很符合侯海洋目前的境遇。整幅字用草書寫成,一氣呵成,很有氣勢。王勤站在條幅前欣賞了一會兒,道:“小侯書法當真不錯,在新鄉沒有人比得上。”

他腦中回想著王勤的話,在學校的簡易小操場里走來走去。平心而論,王勤還是值得尊重的領導,她的意見應該接受。可是,他很反感以劉清德為代表的新鄉領導集體,對領導集體決定的事情抱著天然抵觸。更何況溶洞里還藏著一個巨大的財富秘密。

“婆娘,你還是準我吃一回尖頭魚,上一次都是去年吃的,想起就流口水。”

寫好協議,侯海洋交錢。老陳小心翼翼將厚厚一沓錢數了一次,又拿給會計數,會計數一張錢,沾一次口水,費時頗久才把錢數完。

散會以后,王勤在家里匆匆吃了幾口飯,前往牛背砣小學。走到田坎處時,天已黃昏,隔著老遠就能看到牛背砣小學里孤零零的燈光。走到學校門口,里面傳出來劃拳聲。侯海洋、趙海、馬蠻子以及馬蠻子請來的親戚聚在堂屋里,舉著手劃拳,興致正高。王勤站在黑暗中,聽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馬光頭心念百轉,舉棋不定,他站了很久,終于一咬牙,朝王勤家里走去。

教室距離山體約為有三米多一點,只要從間隔教室不遠處開始修圍墻,才能真正掌握溶洞,這也是侯海洋租旱坡的主要目的。

侯海洋是無意之中將“分配”這個燙手山芋交脫,聽到馬蠻子老婆吼得震天響,不禁暗自覺得僥幸。

“據村社說,這是他們的地。我把馬蠻子叫來,他最清楚這里的田土情況。”

侯海洋道:“沒事,我還熱得很。”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后,每個家庭就作為一個經濟單位獨立面對市場,農村孩子比城里同齡孩子更早接觸市場。當城里男孩在看金庸、女孩在看瓊瑤時,不少農村孩子親自將自家的農產品拿到市場上買賣,他們對現實理解得更早,對市場更為敏感。侯海洋在七歲時就跟著母親到柳河場鎮賣過菜,又被父親押著讀了一肚子書,因此,他處理起事情來很有些老成。

這一頓飯算是不歡而散,剩下村支書和社長留在馬蠻子家里吃晚飯。吃飯時,侯海洋有意問道:“陳書記,我租了地,還要修圍墻,學校會不會有麻煩?”老陳喝了半斤酒,拍著胸膛道:“侯老師耿直,不拖錢,以后有人找麻煩,有我在。”

劉清德道:“我沒有聯系牛背砣,若是我聯系牛背砣,肯定義不容辭去處理。”

馬蠻子性子蠻橫,但是不說假話,侯海洋很信任他,道:“到時我們與學校對質,你要拿得出證據。這個圍墻的走勢要稍為改正一下,給教室多留些采光,而且還要矮點。”

劉清德是一副面無表情的表情。

王勤道:“牛背砣四個老師,你是最年輕的公辦教師,講課水平最高,學校希望你能把牛背蛇小學的教學質量抓起來。”她注意觀察著侯海洋的表情,見其不說話,便繼續深人道:“你的主要精力要放到教學上,出了教學成果,就可以回到中心學校,中心小學校應該在不久就會獨立,我們很需要你這樣的教學骨干。”

在村里,有村支委和村委會兩個印章,一般來說,收錢這種事情都應該用村委會的章,可是在上次選舉時,落選村主任不服,將公章藏了。老馬是合理合法當上了村主任,卻始終拿不到公章,導致很多事情辦不了。如今新公章還沒有刻下來,村里辦事就順理成章地用了村支委公章。此時,老馬看著老陳慢條斯理蓋了公章,心里就窩了一肚子火。

聽到劉清德說話,馬光頭這才松了一口氣,誰知劉清德臉色瞬間又收緊,瞪著馬光頭,道:“你是牛背砣小學的負責人,怎么能看著小學的地被人非法占用而不向學校報告?而且,還幫著非法占地的侯海洋干活。”說到這里,他換了一種語重心長兼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老馬,你是老同志了,把侯海洋放在牛背砣,就是借著老同志的經驗帶一帶新老師。誰知你是右傾投降機會主義,放棄了領導權,被侯海洋這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伙子牽著鼻子走,讓校領導班子太失望了。”

除了馬家兄弟,參加旱坡改造工程還有趙海和馬光頭。趙海跳出農門多年,平時很少運動,挖了一會兒土便手腳無力,大汗淋漓。他將働頭放到一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抽煙,吐了好幾個煙圈,又用手將煙圈戳破,問:“海洋,你還當真想在牛背砣扎根,搞這么大的工程?”

王勤是很感性的女人,看見整潔的房間以及很有書香味道的書法,胸中的憤怒不知不覺淡了些,言語間更加緩和。問了問牛背蛇小學的近況,再把話題帶入了主題:“小侯老師,我聽說你租了村里的旱坡,修了圍墻,圍墻占了學校的土地?”

趙海哼了一聲,不屑于和馬光頭多說。

馬光頭略為尷尬,賠笑道:“這是尖頭魚,弄到兩條。”

按照原計劃,今天簽了協議,大家要在一起吃飯的,不料村社幾人始終沒有達成協議,最后村主任老馬氣沖沖地走了。村支書老陳跟著出來,喊道:“吃了晚飯再走。”

下午,新鄉學校的三個校長碰了頭,代友明頭發打了發膠,梳得油光水滑,比平常精神了許多。看到這個發型,王勤便知道他要到教育局開大會,就問:“代校長要開教育工作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都這么大的年齡了,這一次轉正若是沒有搞成,下一回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馬光頭激動起來,抓住劉清德的手,道:“劉校長,我老馬別的本事沒有,最大的長處是忠心,我辦事,你絕對放心。”

侯海洋謙虛道:“胡亂畫兩筆。”他給王勤泡了一杯水,放了些從馬蠻子家里抓來的野茶。

圍墻位于教學樓后墻與山坡之間,磚與磚的縫隙還沒有干透,王勤臉色還是沉了下來,道:“暫且不論這是不是學校的地,你把圍墻修得距離教室這么近,嚴重影響了教室的采光,你是教師,難道意識不到這點?”

侯海洋道:“我和村社反復核對過,這塊地確實是馬蠻子的,對他沒有任何補償。這與村小沒有什么關系。”

馬社長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侯老師,這是一筆大數目,你們學校的工資和我們一樣,都沒有發齊,你從哪里湊得齊錢?我們可是一分錢一分貨,不賒賬。”侯海洋拍了拍身上的包,道:“我姐和姐夫在廣東工作,他們才回來,我找他們借的。”馬社長這才放心,道:“那我們先去把地界指了,然后寫協議。”

劉清德最恨侯海洋,等到代友明話音剛落下就添了一把火:“我來數一數侯海洋做了些什么事,第一件事就是看黃色錄像,第二件事情是打架斗毆,第三件事情長期不來學校開會,無組織無紀律,第四件事情是侵占學校資產。這個人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他真以為新鄉學校的領導集體軟弱可欺?!”

“侯海洋確實占了學校的地,我只是如實反應,這就不算是背后打小報告。侯海洋這個小伙子對我不薄,給了我不少尖頭魚,還幫著學校搞好了與馬蠻子的關系,功不可沒,我把他的事向學校報告,這種做法不地道。

老陳道:“這是學校的教室,你總得留點間距,要不然沒有光線。”

早上,王勤一大早就來到牛背蛇小學。侯海洋穿了一件背心,站在院中擦身體。臉盆里的熱水和身體冒著熱騰騰的白氣,就如從山洞里出來帶著妖風的山怪。圍墻外的樹林被風吹動,發出嘩嘩的聲音,這讓王勤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村主任老馬在這次協議中沒有得到啥子好處,從侯海洋身邊經過時,低聲罵了一句:“吃個錘子!”

馬蠻子老婆見到扛著鋤頭的侯海洋,埋怨道:“我們家的田土都有證,寫得清清楚楚,你應該直接把錢給我們,村社干部都是大嘴巴,吃我們的錢。”

“工資沒有發齊,我就搞點副業,不給學校增添麻煩。”侯海洋暗想道,“是誰的嘴巴這么快,將這事捅到了學校?”他此時打定主意離開學校,租旱坡的目的不是種樹搞副業而是保住溶洞。在他眼里,新鄉校領導已經失去了威權,他不懼校長們的指責。

馬蠻子頓時一跳八丈高,道:“我日他媽,哪個當官的亂說,當時是房子修到哪里就賠到哪里,房子后面到山坡都沒有賠,我們可以當面對質,多得了一分錢天打五雷轟。”

王勤擺了擺手,聲調略高:“小侯老師,不要找理由了,你作為一名人民教師,無論有什么原因也不能干損害學校利益的事情。打一個比喻,你被父母打了,心里有委屈,但是不能因為委屈就報復父母。”

“劉清德作為校長,開煤礦、做餐館,沒有人批評他,反而認為他很能干,都暗自羨慕他,我憑什么不能用智慧和運氣來獲取財富?王勤固然不錯,也不值得讓我放棄二大筆財富。”

“那你帶我看看,是不是占了學校的地。”

第三天,紅磚運來,馬蠻子和他的哥哥、兄弟一起承包了圍墻的泥水活。

在牛背砣,沿河兩岸土地肥沃,村民們根本不愿意費力去整治旱坡,更不用說還要花錢。參加旱坡整治的馬家兄弟一邊勞動,一邊在心里嘲笑侯海洋。

侯海洋道:“圍墻不到兩米高,影響不到教室。修了這道圍墻,毒蛇進不來,而且小娃兒也不能到溶洞去鉆,減少了危險。”

馬光頭是做農活的好手,他一邊揮動鋤頭,一邊默默地聽著兩位老師聊天。在三人努力下,山頂上被挖出一個大坑。馬光頭看著新成果,道:“侯老師能干,難怪會被秋云老師看上。”

“當時說好的,我只管給錢,分配是你們的事。”侯海洋說了一句,趕緊離開馬蠻子院子,免得馬蠻子老婆啰唆。

侯海洋進屋,村社干部包括馬蠻子都如餓狼一樣盯著他。

馬光頭婆娘訓斥道:“你還想不想轉正,今年的指標不多,這一袋子廣柑,還有兩條魚,給劉清德提去,他在學校說話管用。”

侯海洋一步一步將溶洞握在了手里,他心里同樣暢快。辦完了手續,他迫不及待就扛著鋤頭到山坡上挖溝。下午,等他從山坡上回來時,餓得前胸貼后背。經過馬蠻子家里時,聽到里面傳來一陣陣爭吵聲。

按照學校分工,王勤聯系牛背砣小學,她確實沒有正當理由拒絕校長代友明的提議,若是拒絕,第一不符合組織原則,第二會將代友明更加徹底地推向劉清德。

馬蠻子老婆在后面喊:“下一次交錢,不能給村里面,直接給我們。”

劉清德皮笑肉不笑,“王校長威信高,她出面肯定就沒有什么問題,就不用給教辦報告,免得顯得學校領導集體無能。”

侯海洋弄了兩桶魚藏在屋里,用石塊將溶洞里的小洞封死,他還不放心,干脆將溶洞大門也封死,故意倒了些大糞和死魚在溶洞口,弄得臭氣沖天。做完這些臟事,他自嘲道:“侯海洋啊侯海洋,你枉自從小就讀圣賢書,好的沒有學會,學了一肚子陰謀詭計。”

侯海洋沒有挽留王勤,也沒有追著解釋。看著小個子王勤副校長挺直著背,蹬蹬地快步離開了牛背砣學校,他嘆息一聲:“新鄉學校三個校領導,劉清德成了死對頭,如今又得罪了王勤,在這里繼續待下去,實在是沒有意思。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在新鄉學校他唯一的牽掛就是秋云,秋云剛剛參加了研究生考試,等到結果出來,也就是離開學校之日。

兩人隨即斗起嘴來,代友明咳嗽兩聲,道:“今天事情還多,你們就別爭了,先由王校長調查,提出處理意見,我們再研究。”

馬蠻子對此不理解,嘲笑侯海洋脫了褲子打屁。

馬蠻子站了出來,激動地道:“這是我的地,以前被學校占了,一直沒有算錢給我。”

王勤對牛背砣小學很熟悉,平心而論,侯海洋占了這么一點地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劉清德煽風點火又上綱上線,此事就變成一件侵占學校資產的大事。

侯海洋租旱坡是醉翁之意不在旱坡而在溶洞,他自然不會透露其中的秘密,道:“靠學校那點點工資,最多就是不被餓死,要吃好是不可能的,毛主席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牛背蛇就是新鄉的南泥灣。”

“我不去找王勤匯報,吳白眼也要去匯報,到時我就被動了。

王勤將話題自然而然引了過來:“你是在鍛煉還是勞動,聽說你承包了牛背砣村的旱坡?”

“沒有問題。”達到了目的,侯海洋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隨后在后坡上劃界,就顯得很輕松了。

“我想守住財富的愿望確實自私,但是沒有損傷任何人的利益,我只是被發配到村小的小學教師,不是圣人。

王勤原本不想多說,聽到劉清德之語,道:“我沒有管過后勤,侯海洋是否占了地界只有管后勤的才知道。劉校長一直管后勤,學校財產都裝在肚子里,處理這些事情你最有經驗,也是你的職責,我建議還是由劉校長去處理。”

侯海洋反思自己:“我用侵占學校空間的手段來占有這個天然溶洞,我的行為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很無恥?

離開了新鄉餐館,馬光頭渾身的熱量被冷風吹過以后慢慢消失了,侯海洋是個刺頭,與馬蠻子打得火熱,得罪了這個小伙子后患無窮。可是劉清德是新鄉學校的土霸王,不依靠他,民轉公的事情就很渺茫。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從來沒有說過侯海洋修圍墻占了小學土地的事情,那是誰在劉清德面前說這事,肯定是老吳。這個白眼狼,為了民轉公怎么能做告密者。”

村支書老陳對于牛背砣的山山水水熟悉得很,當初修學校時他全程參加,知道馬蠻子所說是實。他急于拿到五千塊錢,就用腳在山體與教室的中間蹭出一道線,道:“在農村都是以房屋滴水為邊界,你只能在我劃的這條線上修墻,得給教室留點光。”

老陳假意考慮了一會兒,同意了侯海洋的提議。

在牛背蛇小學,原教室宿舍有好幾間屋子,侯海洋將客廳、寢室和廚房全部按功能分開了。客廳陳設簡單,但是很干凈,桌上、地板上都沒有灰塵。在墻上還掛著一幅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人是個樁樁,全靠衣裝,新鄉學校雖然是旮旯里的學校,更要注意形象,否則真要被別人當成鄉巴佬。”代友明拉了拉衣角,讓黑色的棉衣看上去挺一些,他話鋒一轉,道,“今天讓王校長和劉校長過來聚一聚,有幾個事情要商量,第一件事情是關于侯海洋占了學校土地之事。我們新鄉學校自成立以來,開天辟地出現了這種事,侯海洋這個年輕人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當初修建牛背砣小學,一是為了給牛背砣村的小孩子們建一個就近讀書的地方,二是為了完成普六任務,因此,建學校時就是簡單地指了指位置,隨后補了些手續,就算完事大吉。馬蠻子有不少田土被學校圈占了,當初給了他一些補償,又沒有一步到位,馬蠻子為此鬧了好多回。在侯海洋沒有來之前,馬光頭為了此事傷透了腦筋。

第四天,侯海洋到山頂上找了一塊稍平整的土地,用生石灰畫上線,開始挖小水池。旱坡之所以為旱坡,主要原因是缺水。水有兩個來源,一是利用水泵從河里抽水,二是利用天然雨水。建上小水池就可以將兩個來源的水聚集起來,作為農作物的灌溉水源。除了旱坡的最頂端小水池,侯海洋還準備從小水池頂端修三條向下的水溝,在山腰處修建兩條腰帶式水溝,有了這些設施,在旱坡上種點果樹,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正在思想斗爭時,馬蠻子帶著人走了進來。侯海洋將他帶到圍墻處,道:“今天學校的領導過來找我,說是這道圍墻占了學校的地,馬蠻子,這塊地當時到底得到賠償沒有?”

侯海洋稍有遲疑,道:“好嘛,馬蠻子幫我做圍墻。另外,我剛才在地界上挖了溝打了樁,馬嫂幫我砍點刺桐,沿著地界多栽密點。”

劉清德這才說話:“在冬天還能弄到尖頭魚,馬光頭也算有本事。”

王勤聽著侯海洋介紹情況,馬上明白這種扯皮的事無法弄清楚。

在牛背砣村,這種旱坡比比皆是,多數都長滿雜樹,沒有什么用處。一行人沿著村小圍墻的小道就朝上走,侯海洋指著教室后面的土坡道:“我在山上要種上果樹,就得在這里安水栗,否則遇到大旱,山上果樹全部都活不了。”

王勤理了理脖子上的圍巾,道:“快點把衣服穿上,牛背砣的山風大。”

聽到秋云兩個字,想著秋云的模樣,趙海心里就感覺一陣刺痛,他甩了甩長發,習慣性地冷笑道:“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哪一個女人嫁給村小老師都不會幸福,侯海洋開荒種果樹本身就是教育界的悲哀。”馬光頭拿過大瓷杯喝了一大口開水,道:“老趙是悲觀主義,我是民辦教師都沒有悲觀,能夠轉正這輩子就知足了。”

侯海洋是個實干家,旱坡協議簽訂以后,他沒有絲毫耽誤就開始籌備修建圍墻、旱坡上水溝、小水池等設施。

“小侯老師,暫時別叫馬蠻子,我們先去看。”

為了民轉公指標,馬光頭咽下口水,左手提魚,右手提廣柑,直奔新鄉館子。劉清德果然還在那里,他看到馬光頭過來,笑臉消失,臉色難看起來。馬光頭不知道劉清德為什么不高興,他假裝沒有看見這個表情,面帶討好的笑容,道:“這是我家里的廣柑,最甜那株樹上的,劉校長嘗嘗。”

中午飯在馬蠻子家里吃,牛背蛇村的支書老陳、主任老馬、文書老杜以及馬社長都齊聚于此。由于鎮政府經濟困難,不得不拖欠鎮村干部工資,村里幾人的工資都沒有發齊。若是侯海洋將承包費交齊,大家手里就多了些活錢,因此,村社干部一個不少。

馬蠻子夫妻樂滋滋接受了任務。關上門,馬蠻子老婆道:“我聽說侯海洋的姐姐是廣東大老板,有的是錢,我給你打招呼,他以后開荒種水果肯定要找勞力,我們熟歸熟,價錢要談好。”馬蠻子道:“你這個婆娘家,掉錢眼子里了。侯海洋還是我打拳的老師,幫點忙有啥子。”馬蠻子老婆翻了一個白眼,道:“你不要錢,你老漢生病找哪個借,以后娃兒讀書找哪個要錢。”馬蠻子罵了一句:“你給我爬開。”罵歸罵,老婆的意見還是灌進了他的耳朵里。

若是沒有姐姐和姐夫作為對照,侯海洋或許還會被王勤的蛋糕吸引,此時他去意已定,回中心小學的大蛋糕就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侯海洋沒有正面回應,道:“王校長,屋里坐。”

劃完界,又回到馬蠻子家里討價還價,侯海洋道:“按照前次說好的,我交三年租金,這塊田土有村集體的,也有社集體的,還有馬蠻子的,復雜得很,我搞不清楚。我只是把錢交給村里頭,你們自己去分配。”

“王校長,請進。”在新鄉學校領導中,侯海洋對王勤印象最好,見到門口的王勤,趕緊客氣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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