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799章 ,蘇赫隕落

山的蒼茫像遮蓋塵封記憶的迷霧,夜風吹動樹枝發出沙沙、啪啪、甚至吼吼的聲響,把一段埋藏已久的戰場歲月沖到蘇赫的面前。人喊馬嘶,才是他應該過的日子。他也曾經是烈烈風中讓人聞名就喪膽的悍將。

只因為曾經……曾經的對手把他害成如今這寂寂受人輕視的日子。但不管怎么樣的輕視,也不能抹殺他血洗仇恨的肝腸。

蘇赫知道,有一個人身居高位,他因為不敢再去中原,沒法子找到他報舊日的仇恨。但另一個身居高位的梁山王,他卻能等到機會尋釁于刀下。

就像今天,這斬殺小王爺的機會,讓蘇赫全身心如喝下烈酒似的沸騰了。有什么在他胸口炸開來,化為筆直向前的彎刀,也帶著他往前,直往那山林深處,直到血花綻放方能罷休。

手中彎刀往前,蘇赫嘶吼:“尋到他,殺光他的人,活捉了他!誘來梁山王,殺了他!”

三千人鼓動的氣勢足足,互相提醒著小心野獸小心蛇小心山谷中瘴氣,小心的驅動馬匹,踩著斷枝尋路而進。

……

最后一塊烤得滴油的肉分吃完,霍德寶拍著小肚子,滿意的直哼哼:“以后,咱們來這兒常吃?!?

“想的美!我配什么還帶上你?!笔拺鹪疑绞频膾亖碓?,面向加福的時候,嘿嘿笑臉兒:“福姐兒,你吃的好嗎?以后咱們來這兒常吃,常掐花兒,常捕魚?!?

夏夜在軍中帳篷里的話,總有攆之不去的炎熱。但在幽靜的山谷中,哪怕四面為阻擋野獸的篝火將點燃一整夜,山風穿林而過也帶來無盡的涼爽。

蕭戰笑嘻嘻:“福姐兒,你今天還可以睡個好覺。”

戰哥總是關心和體貼的,加福也從不會拂他的好意。哪怕霍德寶露出鄙夷,表哥蕭氏兄弟也牙根兒酸的神色,福姐兒也不會認為戰哥的話過于肉麻過于不得體過于……再說寶倌和表哥們也只是露出神情,僅此而已。

而別的不習慣的人,例如和寶倌一起的少年,例如女兵中的一部分人,例如梁山王打發來的小將軍們……加福跟對任何不習慣戰哥對她好的人一樣對待——看不見。

加??偸切Σ[瞇的回答:“謝謝你,戰哥兒,你也記得睡個好覺,明兒,還要帶著我們玩的好呢?!?

蕭戰算這一行的隊長,辛苦籌劃是肯定有的。但聽到加福的一句道謝,戰哥手舞足蹈,什么疲累也沒有:“哈哈,呵呵,我也會睡得好的,你放心吧,晚上別想著我,但我會想著你的。”

在小王爺到軍中以后跟他認識的人,要習慣這些真得花些日子。有的人低下頭,內心里英明神武的小王爺形象再一次崩塌。

他們知道福姑娘已展露過能干,小王爺已展露過對戰英姿。但……犯不著當著人展露這一幕是不是?

要么讓人看不慣,要么刺激人呢。這里的小將軍定過親的也因為年紀沒到,不能成親。還有沒定親的。看著多難過啊。

鐘南左瞟瞟右瞟瞟,把他們神色看在眼睛里,也低下頭,他是對著地面方便偷偷的笑。

戰哥還是當年的戰哥,加福還是他眼里最好的伴兒。而加福隨表叔,也是最會照顧親戚的可愛人兒。鐘南覺得自己投軍來著了。

只要戰哥跟在京里似的一絲兒也不變,他會不照顧加福表哥嗎?信心,把鐘南吃得圓圓的肚子又漲一回。

直到蕭戰指派的值日軍官,陳留世子蕭衍志分派守夜的人手,鐘南希冀的才抬起頭,巴巴的望著。這也是他的親戚,這是書慧的表哥。

剛到軍中不久,鐘南不敢奢望早早的有功勞——他此時也認為這山谷里的人,除去他們就是他們,不可能會有功勞。要有,也是烤肉打獵的功勞。

他期盼著守夜,只想多學些東西,早早的融入軍中的小天地中。

“鐘南,”蕭衍志點了幾個人以后,叫了他的名字,鐘南歡歡喜喜地答應著,蕭衍志又招了招手:“你跟我一組?!眱蓚€人結伴走到其中一個哨點上。

蕭衍志邀了個功:“南弟,看得出來你想放哨?!?

“表哥,我想在這里站得住腳根?!辩娔仙ぷ佑行┌党?。對著家里的長輩們,說得出一堆有陳留郡王和龍家長輩們,自己從軍和別人相比之下占盡便宜的話。但鐘南也知道要想混得好,自己的能耐最重要。

不是他著急著搶功,是他再鼓勵自己,也底氣不足。戰哥也好,瑜哥璞哥也好,都太強了。新認識的寶倌小加福一歲,還算是個孩子,也能給鐘南上一課。鐘南對著蕭衍志露出苦笑:“表哥,你看我行嗎?”

蕭衍志明了這是新當兵的憂愁,親切的拍拍他肩膀:“行啊,怎么不行?有福姐兒在,有我們在呢,你怕的是什么?!?

“哎,那以后請表哥多多指點我,我要是做的不對,打也行罵也行,只別把我攆走就行。”鐘南深深的打了一躬。

蕭衍志敏銳的發現哪里不對,把鐘南扶起來,這里沒有別人,他徑直問道:“南哥,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鐘南讓嚇一跳,張大嘴:“啊?這也猜的太快了吧?!逼炔患按拈]上嘴已經來不及,蕭衍志對著他輕輕地笑:“等你想說的時候,隨時來找我。”

“也沒什么,就是我曾祖父去世了,總覺得家里塌了天似的。不是長輩們不賣力,而是……。唉,有些人再賣力也不如別人動動嘴?!?

鐘南說到這里,營地里傳來霍德寶的尖聲:“昆小五昆小五,你又亂走?那邊帳篷不能過去?!?

昆小五木訥訥的聲兒:“我,撒尿?!?

“去另一邊兒!總是不注意亂走,還好有我盯著你?!被舻聦殮夂艉粽f過,繼續坐下來,盯著還沒有熄燈的加福和女兵帳篷,不放一個人過去。

蕭衍志和鐘南離他最近,聽得最清楚。忍不住笑了起來。鐘南愈發觸景生情:“表哥你看一看,這昆小五是戰死的將軍之子,我跟他不熟悉,不方便對他打聽怎么戰死的,但隨便想想,戰死的,把命都搭上,出了大力氣這是。但他和寶倌一比,境遇上遠不如寶倌。而寶倌呢,好歹也從軍有年頭了,他跟戰哥相比,又差得遠?!?

喟嘆一聲:“拿他們比我家的長輩不知道貼不貼切,但差的不遠。我家三位祖父兢兢業業的當官,但圣眷上追不上曾祖父。我冷眼旁觀,父親也是一樣。我哥哥又耳朵根子軟,身為世子顧慮也多,”

鐘南在這里一笑:“有時候我也想過,他怎么跟瑜哥不一樣??纯磋じ缍嘤心苣?,打人一巴掌溜出京這事情他也干得出來。而璞哥呢,陪著他出來了,這還不是兄弟連心才出來。我呢也是一樣,我得幫大哥,我一想軍中功勞容易得,又有親戚們在,我就來了?!?

難為情的嘿嘿:“表哥您回去姑丈面前幫我說說,我不會添麻煩,我能頂個人用。”

蕭衍志直覺上還有內幕,但鐘南說的自家已身段極低,不方便再打聽,也總是別人的家事,一時興起是可以的,窮追問就不好。

當下答應鐘南,又趁著這是個空兒,把一些軍中要知道的常識細細地說出來,也就到換崗的時候。

鐘南一倒頭就睡著,但剛聽到的話在腦海里亂轉,讓他睡不沉。

“呼!”

這一聲撕裂風中出來,鐘南一躍而起,握著兵器傾聽外面動靜,見有人從外面走過,他也出來。

頭一眼,他看到風聲烈烈的是什么。那是一面鮮亮而又碩大的旗幟,金線銀織,上面三個字昂然在夜空中:梁山王。

旁邊還有什么鐘南沒再看,只盯著三個字看著一動不動,旁邊有人開口道:“南表公子,這是王旗?!?

“是啊,我知道,但是大半夜的把王旗升起來為什么?戰哥又為什么帶王旗出來,王爺他知道嗎?”鐘南還是疑惑不解:“順爺爺,請告訴我吧?!?

出來的這個人是跟執璞的順伯,他有無數的對戰經驗,而鐘南是自家的親戚,順伯打開話匣子。

先是好笑:“以戰哥的性子,不管是偷拿的還是過了明路,他都不在意王爺知不知道?!?

鐘南跟著好笑:“這倒也是?!?

“至于戰哥帶上王旗,顯然是個靶子。”看穿小王爺的手段,順伯悠然。

鐘南聽明白以后,失聲驚呼:“不會吧,他帶著加福怎么敢肆意,再說他出游一回只帶上女兵不是嗎?”

順伯瞇瞇笑:“我老頭子再不會猜錯,表少爺要不要打個賭。我們都沒有趕上的小王爺大勝三千人,只怕就是這王旗引來的。不然他隨便樹面旗子,王爺十里連營方圓數百里的地方,不是仇恨深,不會有人冒風險搭理他?!?

樹小王爺的旗子這事情,也得等小王爺的名聲打出去才響亮。因為本朝沒有一面旗子上會書寫“小王爺”這字,寫個“蕭”應該是這樣。

鐘南搔頭:“我得記下這一著,這是一個好招數,只是太冒險些。”這一點兒弄清楚,請順伯回答下一個疑問:“白天不樹王旗,半夜里樹這個,還樹在火堆旁邊,難道這里的老虎和豹子也認得梁山王?”

說著,自己嘻嘻笑起來。

順伯微微笑:“等我說完了,你也要說記下來。這是戰哥的狡猾之處,也是他的機警之處。白天這方圓沒有人,他樹起王旗,老虎和豹子哪里會認得?現在樹起來么……”

“這里有人?”鐘南猝不及防毛骨悚然,往四面幽暗中看去:“在哪里在哪里?”手中的兵器拔了出來。

順伯讓逗笑:“還沒到呢,表公子不要著急。”

孔小青從帳篷里鉆出來,打個哈欠:“順爺爺,我爹讓我來問,是鐘點兒叫起來小爺們嗎?那些人到了沒有?!?

順伯伸一根手指在風中比了比,放到鼻子前面聞了聞:“還早,晚的只怕要到早上才過來。小青,你也回去睡會兒吧,明早好鏖戰?!笨仔∏啻饝チ?。

鐘南驚駭滿面,對著順伯的動作,也伸自己一根手指在風里比劃,再放到鼻子前面聞聞,順伯不動聲色:“聞到沒有?”

“晚上烤肉的手沒洗干凈,一股肉味兒還在?!辩娔相洁欤骸绊槧敔敚@一手兒蒙事招數我應該怎么記?”

“蒙事兒?”順伯顯得很生氣:“好吧好吧,我實話對你說,說完了,看你還敢說我蒙事兒?!?

鐘南陪個笑臉兒。

順伯讓鐘南把手放下來,跟著他在風中吸溜鼻子,再問他:“聞到風中有什么沒有?”

草香、花香,還有下風口兒會刮來野獸的氣味,鐘南吸了一鼻子有點嗆,揉著鼻子道:“沒聞到。”

順伯狐疑:“沒有聞到風中有盔甲味兒?沒有聞到野獸的味道淡了?”

“???”鐘南趕緊又去聞,頓時目瞪口呆:“真是的,順伯,原來野獸下半夜也睡覺去?!?

“睡個屁??!這谷里來了咱們,夜里還不是覓食的好鐘點兒。它們倒舍得睡。這是另外有人進了谷,把老虎豹子和狼引開。上半夜遠遠的吼叫聲,你值夜倒沒有聽到?”順伯吹胡子瞪眼。

鐘南還是半信半疑:“我聽到了,但,不會是老虎吃豹子自相殘殺嗎,一定是有人進谷?”

見順伯眼睛瞪得更圓,鐘南干笑一聲:“順伯,我不是不信您,而是咱們進谷的時候,蛇遇到好些條,又跟一頭豹子對上,還好寶倌饞魚帶著結實魚網,一網把豹子逮住,不然好家伙,它跑得快,咱們非傷幾個人不可。這全虧了戰哥謹慎,幸好沒有頭天匆忙進來。別的人,自然也不敢半夜進吧?進來也遭蛇咬,拔腿跑還差不多?!?

順伯冷冷的笑:“你以為戰哥小王爺的謹慎別人都能有嗎?就是有,也讓這面王旗閃瞎眼睛。”

鐘南心想順爺爺到底老了,越說越不合情理。換成平時,沒必要和一位忠心的老家人過不去,但今天不說清楚,只怕把全營的人誤導,鐘南又怕順伯越說越生氣,打迭起小心翼翼:“這王旗,不是剛打上去?”

“他就不會在別的地方見到過?戰哥和福姐兒可不是頭一回出來?!?

鐘南還是不信,憋住氣對著順伯。

順伯板起臉:“深更半夜進谷,犯了兵家大忌也不尋個人先進來打探,這種季節瘴氣最多,這種深谷猛獸毒蟲無數,來的人又是有經驗的,如果不是認準王旗,他不會冒然而來?!?

鐘南實在糊涂到了極點,但見到順伯傲然,對他下個禮兒:“順爺爺,我越來越聽不懂,你都沒見到人,憑什么說他有經驗?你都沒見過人,怎么知道他認準王旗來的?”

鐘南垮著臉兒:“如果您是對的,難道是我笨的不配當兵,我懵懂的不行?!?

順伯笑了:“南公子,您不是想在這軍中站的穩嗎,聽老頭子給你上一課?!睋犴氈睒罚骸拔疫@不是成了趙夫子,也當上先生。”

“順爺爺請說?!?

“聽好。他要是避難的趕路的,這半夜里谷外面哪里不好去,隨便尋個地兒搭個帳篷過一夜就行。犯不著往不知名的山里走。”

鐘南恍然大悟狀:“是是?!?

“他要是打發散兵游勇先探路,咱們進來的時候知道,十幾個人只能喂蛇喂豹子。他再等會兒,天就亮了,這會兒進不來。他不打發散兵游勇卻趕這黑燈瞎火的勁兒,是他知道值得冒險。你說,咱們中間最值錢的除去小王爺還有別人嗎?”

順伯胡子一撅:“他為你南公子來?犯不著。為我老頭子來,和我老頭子有仇的,一個一個全死了,我如今在戰場上沒有仇人。沖我家二位公子,二公子剛到,這方圓還沒有人認得他們呢?!?

鐘南茅塞頓開:“原來是這樣。他們是在外面見到戰哥打出來的王旗,”

“是了,當時不知什么原因,或者是戰哥小王爺回營早,他沒有跟上。但他存上心,想著一回出營就有二回,這一回讓他趕上了?!?

“他以為是王爺游玩?”

順伯笑容滿面:“越猜越對?!?

“順伯,現在還有一點兒我順不了?!?

順伯含笑:“說?!?

“咱們是一早進的谷,他要是跟后面,他下午不來,一定趕半夜里嗎?再說戰哥這一路上可沒有打出王旗?”鐘南大睜眼睛。

順伯笑道:“南公子,你來的路上馬崴了蹄子,還是扎了刺?在離軍中五百里路的地方換過一個馬掌吧?!?

“出鬼了出鬼了,你不是順爺爺,你是神鬼才對?!辩娔厦H唬骸拔矣譀]有說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順伯好笑:“等你在這里十年八年以后,你也看得出來?!?

“哎喲”,鐘南跳了起來。順伯往后退退。鐘南旋風似的趕上來,喜不自勝地道:“我知道了,我全懂了。難怪您說來的人經驗豐富,他是在山外面認出戰哥或者加福坐騎的馬掌痕跡,就知道他們在這里面。又不知哪一天見過戰哥打出王旗,所以見到馬掌印就貪功冒進,只怕還認為是王爺?!?

順伯撫須笑:“是小王爺也行啊,可以挾制王爺?!?

鐘南興奮出來:“因為他經驗豐富,他就跟來了。而戰哥比他經驗更豐富,這會兒打出王旗誘他來。”沮喪沒打招呼的擊飛鐘南的笑容,讓他垂頭喪氣:“從沒有想到戰哥這么聰明,我大他好些,遠遠比不上他鬼精?!?

“那是自然的事兒,小王爺是老王爺教出來的還能有錯?他要是不鬼精,侯爺也不放心把福姑娘給他。”

順伯說著,在風中又嗅一下,招呼道:“南公子,你再聞一聞,估計你現在能聞得出來一些。”

鐘南用力一嗅,只覺得花香依就,野獸怪味兒也還有,但另有一絲不經順伯提醒,就分辨不出來的突兀氣味。

“除了這個,再聞不出來有別的?!?

順伯鄭重的道:“這是刀兵味道!十年八年以后,你自己能分辨。還有,你沒有聞出來不愛洗澡的味道嗎?吃多了牛羊肉的味道嗎?”

“真的是敵兵!”鐘南繃緊身子。

“是啊,小王爺讓把帳篷扎的地方,夜晚風向一變,在下風口兒上,可不是白扎的。梁山王府家學淵源,與別家不同,與別家不同吶?!表槻f著,也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鐘南開動腦筋,趕緊把這些記下來,全牢牢地記住。他知道以后用得上。

在蘇赫等到來以前,鐘南已轉為歡喜。順伯說雖一條直路下來,路上猛獸太多,還可以睡會兒,他回到帳篷里睡不著,坐著盤算他能立多少功,再就按順伯說的盡力感覺。

那沒有讓花香等干擾的好感覺,順伯說練得出來。鐘南不時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攪和幾下帳篷味兒,再放到鼻子前面嗅個不停。

要是有不知道的人見到,還以為他晚上沒吃飽,在和手指過不去。

……

蘇赫這一條路走的頗為艱難,先是蛇,再就是斬蛇呢誤跑到一只老虎的地盤,虎吼半天就是從這里出來。等他再找到路,又遇到幾只狼。等他看清這是一條直路,又是往下風口兒去,蘇赫明白對方要有個精明的人,早就知道有人逼近。

這就跟他伏擊過的中原人一樣,有的衣上有薰香味兒,有的身上有極潔凈的味道。

與其說這是嗅覺,不如說這是直覺更多些。就像此時風往谷中吹,蘇赫聞不到篝火的味道,但大旗烈烈的動靜他卻能感覺出來。

一面碩大旗子在風中,“啪”,筆直了,然后扇動中的聲音,和吹動樹枝的沙沙聲甚至極似獸吼的聲音也不一樣。這也只有對大旗風聲如在耳邊的人聽得出來,蘇赫顯然是其中的一個。

天色,微微的有了明光。清晨隨時隨地都會到來,蘇赫不占地利,也不想讓早到一天的蕭戰等人借黑夜占據過多的地利——蘇將軍不是瞧不起梁山王的兒子,而是按鐘點兒算,不相信蕭戰能探太遠的地勢。

當篝火出現在眼前時,“殺?。 碧K赫帶頭狂呼大叫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營地中沖去。

以他的閱歷,往草叢中看有沒有埋伏,也往樹上看有沒有哨兵。這些他都能想到,只有一大圈兒的陷阱他沒有想到。

蕭戰的安置得當,先燒出一條隔火帶,免得夜風帶動火勢把周圍的花草點燃,再把營地燒了。

隔火帶表面焦土用于迷惑,下面的陷阱本打算捉獵物當早飯,這會兒正用得上。

“撲通撲通”地響聲里,蘇赫和沖在前面的人沒有意外的掉到陷阱里。后面的人及時勒馬,拋出帶的繩索,掉轉馬頭猛沖,這陷阱困豹子都行,馬是上不來,人卻救回來。

但不等蘇赫喘口氣,好些巨網從草叢中升起,把緊隨他們,救他們的人和馬吊到半空中。

這陷阱是為豹子老虎而設,考慮到有敏捷的跳出來逃走,就在跳躍落地的位置上,淺淺的埋下魚網。蘇赫的人是騎馬來的,回馬救人,恰好踩到魚網里。

半空中,就多了好些掙扎的人和馬,不住的搖晃著。這網挺結實,一時半會兒馬也沒有墜斷它。

蘇赫應變還是及時,大喊對網中的人道:“拔刀砍斷繩索?!庇肿尩孛嫔嫌嘞碌娜笋R:“迎敵,咱們中埋伏了!”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出來,眾人簇擁出一位黑臉兒大腦袋,個頭兒頗高的少年。

凡是對梁山王刻骨銘心——比如對王爺有仇的人——都不難認出小王爺。但蘇赫的眼光不由自主的一滑,受到指引似的落到蕭戰身邊的兩個少年面上。

他們也讓人簇擁著,他們也在大笑。大笑的時候面容總會有些改變,而且胖臉兒和英俊臉兒有區別——但在仇人眼里例外。

蘇赫硬生生從執瑜執璞的胖墩墩上面尋找出他的殺父大仇人——袁訓的熟悉感。

那笑的明朗模樣,活生生就是袁將軍出現在眼前。

“呔!你們兩個娃娃報上姓名!”蘇赫的注意力即刻從執瑜執璞臉上下不來。

蘇赫在京里讓拿過,孔青和順伯應該認得。但十年境遇的不順,蘇赫的面容有所改變??浊嗪晚槻粗媸臁?

他們看著面熟的人可多了去,順伯征戰中見過的敵將無數,孔青當賊的年頭兒也見過異邦人。有一會兒他們沒想起來。

而執瑜執璞先回了話。

瑜哥璞哥知道報姓名是光明磊落的人,大大方方道:“我是袁執瑜。”

“我是袁執璞。”

袁?讓蘇赫的腦海里翻江倒海的混亂。莫非他的大仇人到了這里嗎?這話在混亂中則越來越清晰。

執瑜執璞的問話:“呔,老將你的姓名!”蘇赫一個字也沒有聽到。他厲狠雙眸,雙刀在手上旋舞,惡狠狠又問道:“袁訓是你們什么人?”

執瑜執璞樂了,看看爹爹多有名氣,十年出去沒在邊城,還有人記得他。

二胖兄弟拍著胸脯,扮個傲氣:“是我們的爹爹,我們是他的長子!”

“拿命來!”蘇赫除了這三個字以外,別的什么也不會說。赤紅眼睛就要撲來,到了陷阱邊上見到過不去。取下弓箭同時大呼:“放箭,這是袁訓的兒子,這是袁訓的兒子!”

不是招呼執瑜執璞,自然不說漢話。鐘南急了:“他說什么他說什么?”再就見到取弓箭,鐘南也取弓箭:“我也會。”

蕭衍志安排人推出帶的盾牌,不多,但護住這營地足夠。兩下里亂射一通,蘇赫又吃一個大虧。

蕭戰也好,胖兄弟也好,還有龍顯貴龍顯兆也在這里,就是鐘南,游玩的路上得袁訓指點過弓箭,也射的不錯。

蘇赫等人遠路奔襲為報仇,不像蕭戰是為了玩耍來的,離十里連營只有五、六天的路。他們沒有帶沉重的盾牌,只能在草深樹后躲避。加福命女兵助陣,一通箭雨壓得蘇赫抬不起頭。

以他對梁山王麾下武將世家的了解,大同龍家的人也在這里。換成別的人可能氣的罵娘卻拿不出好的辦法,但蘇赫卻知道龍家箭法的缺陷。

弓箭練到極致之處,一般的人別想近身。就是近了身,近戰他舉弓箭的速度不亞于暗器。只要抬起弓箭閃電一般,遠近都形不成傷害。

但一輩子的人里,都難得出幾個遠攻近戰都過硬的強者。余下的全是尋常神射手。

在弓箭上浸淫過久,必然的,他們對別的兵器花的功夫不多。沒花心思就想得到這事兒,尋常人也可以。沒花心思就得成強者這事兒,天才也不能逞強。

龍家是成批成批出弓箭手的地方,對付他們的一招就是揮刀近攻。依仗刀術讓他們沒功夫舉弓箭。而一旦混戰,助陣的人里也很難有幾個敢遠程舉弓箭——他還怕傷到自己人呢。

蘇赫就一抬彎刀,哇啦哇啦說幾句。

鐘南又聽不懂,到處問身邊的人:“他又說什么?這人不好,盡說我聽不懂的話?!?

執瑜執璞眼睛還在蘇赫身上,納悶這員老將看著有威風,怎么是問別人姓名,自己卻不報的人呢?

聞言,胖兄弟一起回了鐘南:“他說龍家的人在,后退?!辩娔狭髀冻鰳s耀感:“哈哈,我也得到過老國公祖父的指點?!迸中值軈s面色一變,氣憤的攥起拳頭大罵:“小人!報姓名!報——姓——名!”

卻見到蘇赫等人退到草叢里即將不見。

胖兄弟氣的生出一個主意,老將的馬還在坑里呢。執瑜拔出短刀跳到坑邊上,執璞手舉弓箭掩護哥哥并且用異邦話長呼:“再走,殺你的馬!我爹說的,將軍全是愛馬人!你要臉不要,殺你的馬了!”

蕭戰嘟囔:“將軍全是愛馬人,舅哥你殺馬,你有點兒不要皮吧?你不能留著自己用嗎。”

深綠的草叢掩映下,蘇赫憤然一回眸,分明是兩只人眼睛,卻只見到后浪不盡前浪無窮的憎恨、痛楚和仇視。

這一記眼光似亙古大仇排山倒海而來,看得執瑜一驚,執璞一怔,蕭戰生出小心:“舅哥們不要惹他?!?

執瑜好大不高興蕭戰提醒,放下刀沒好氣:“我知道。戰哥不用你插話,我就是嚇嚇他,看他回不回來。他真的走了,這人,一點兒不是好將軍,他的馬多好,他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執璞低頭看一眼:“大哥,這馬老了點兒?!?

執瑜扁扁嘴:“人也老了點兒。執璞,你看出來沒有,這個人跟爹爹有仇?!?

“我是聽出來的,大哥,這還用看嗎?”執璞撇一撇嘴。

“那一會兒,你殺他我殺他?”執瑜笑嘻嘻。

執璞垂下面龐,又說一遍:“就是老了點兒,不過他十年前跟爹爹結仇的時候,肯定是員上將。那眼神兒多兇啊……”

執瑜憋住氣,覷著弟弟的臉兒,想張嘴說這個人歸自己,爹爹的仇人應該由長子來殺對不對?但又怕弟弟也想殺,世子先不敢說出來。

執璞皺巴起臉兒想上一想,不情愿地道:“大哥給你殺吧,論長幼先后,遇到頭一個知道爹爹的人理當歸你?!?

“二弟你太好了!”執瑜歡呼一聲,把短刀入鞘,上前一把抱過來。一對雙胞胎雖都是長子待遇,但承擔的上面執瑜想多分點兒。

他對著弟弟許諾:“下一個歸你,不不,執璞,下一個要是個小兵,不能歸你。等哥哥給你找個年青的,名頭兒大的,功夫好的?!迸帜槂荷辖咏~媚:“功夫好的一定是二弟殺的才行,年青的力氣壯,也只能是二弟才能得他的首級?!?

當大哥的如此知情識趣,執璞胖臉兒上樂開了花,只有嘴上依然不客氣,嫌棄的眼神兒:“我瞧不上他,老了點兒,又不是順爺爺老當益壯,還不報姓名,不講道理!”

對馬也瞄瞄,那馬陷在坑里,也還是一雙兇眼睛不改。執璞心里是眼饞的,但道:“這馬也老了點兒,歸哥哥吧?!?

執瑜一跳到他左邊,對著他左耳朵又是幾句夸:“我家二弟是最好的二弟,等咱們追上去,哥哥給你找個最好的馬,千里馬……”

他正吹得痛快,執璞也聽得痛快,蕭戰怒了。

“我是隊長舅哥們是隊長?我發話了嗎?我沒發話你們憑什么分人,隊長不答應…?!?

剛說到這里,小王爺氣勢剛擺出來,一左一右多了兩個人。執瑜對著他一邊肩膀,執璞對著他另一邊肩膀,勃然大怒吼吼怒聲:“就分就分就分!怎么了!我們報過姓名的,就是我們的!我們是爹爹教出來,你敢欺負我們不懂軍中行情!就分就分就分,爹爹的仇人女婿沒份……”

霍德寶和鐘南捧腹大笑,蕭氏兄弟和龍氏兄弟盯著蘇赫等人不要從草深中忽然又冒出來,但也把個嘴角微微上勾,覺得這一幕太好笑了。

也有教訓小王爺,心里那個叫怎一個爽字了得。

蕭戰把耳朵捂住,老實的蹲下避開這兩波聲浪,呻吟一聲認栽:“我是說吃過早飯再去,反正他們不是逃走就是躲起來打我們埋伏,舅哥們不吃飽了就打擾,我怎么對得住岳父?”

“哈!”鐘南見有機可乘,和霍德寶擠上來。鐘南手點自己鼻子上:“戰哥,你不分我幾個,表叔會不高興的?!?

“不給寶倌人!袁伯父會不高興的!”

蕭戰一怒起身,居高臨下瞪視霍德寶:“關你什么事關你什么事!沒出息勁兒,你這會兒知道叫伯父了!”

霍德寶毫不臉紅:“這不是爭打仗嗎!”

蕭戰語塞,半晌氣呼呼道:“你倒成有理的了!”把霍德寶推開兩步:“打魚去,打獵去,沒看到這附近死了人嗎?血腥味兒會招來多少老虎多少豹子?趕緊做飯,吃過換個地方!”

隨著他的話,一陣腥風撲到營地上,幾頭狼跳到死人身上,它們倒先開飯。

先不說這個場面血腥難看,就是再多耽誤,來的猛獸過多,他們的人數不過一千出去,他們也擋不住。

勤謹的好處顯現出來,前天蕭戰不肯冒然進谷,等到昨天再進來,鐘點兒寬裕的不但拔了花打了獵,狡兔三窟的藏身處也找到一個。

離這里不遠,在半山中有個天然而成的石洞,洞前有個天然而成的平臺,呆得下他們這一行。蕭戰命拔營。

下軍令的這一會兒功夫,又跳出一頭豹子。蕭戰不敢花功夫救出坑里的馬,遺憾的和它們道了個別:“好馬,看你兇勁兒小爺就喜歡。千萬堅持到小爺回來救你。將軍全是愛馬人,唉,這豹子你們不知敵不敵得過,唉,千萬保重,我不嫌你老,我就喜歡你兇模樣?!?

往半山去的路上,又絮絮叨叨把沒報姓名就逃走的蘇赫罵了個狗血噴頭:“你不愛馬,你還指望有個好兒嗎?你的馬平時馱著你走,關鍵時候還能救你的命,你居然不要它了,你這混蛋,你這大混蛋,等小爺我截到你,我把你……?!?

“怎么樣?”執瑜執璞怒目看過來。

蕭戰一怔想了起來,陪個笑臉兒:“我把他送給舅哥殺。哈哈,”接下來的話就變成絮叨舅哥。

“我容易嗎?我陪福姐兒還來不及,作什么我還要照顧你們。你們是加福嗎?不是憑什么對我提條件,我要給岳父寫信,告訴他還是女婿好,這兒子就是任性的。全是岳父慣的,全是岳父慣壞了……”

跟霍德寶好的昆小五實在聽不下去,一扯寶倌盔甲,虛心請教:“呃…。小王爺在京里也這形容?”

鐘南回答他:“他這會兒還算客氣的,”

“啊?”昆小五嚇得一個寒噤。這碎嘴老婆似的,聽的人都要煩死,還句句不帶講理的,這叫客氣?

昆小五直著眼睛:“我學了一招,原來京里的客氣叫不講理?!?

“總比他揮拳的好吧?”鐘南好心的繼續點撥他:“對瑜哥璞哥他也不敢,不過這會兒要咱們內訌,還不如讓他說個痛快?!?

昆小五一吐舌頭,嚇得再也不敢多話,從他臉上看得出來,對小王爺他有了一份戒心。

這嘮叨勁兒,昆小五自知不敵。

……

這一天安然無事,蕭戰等人扎下根似的在半山上又吃又笑,直到日落西山,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高臺上點起火,看樣子打算在這里過夜。

月圓過中天的時候,蘇赫等人悄無聲息地往半山上爬去。很快到高臺上,見居然一個守的人也沒有。大而寬闊的石洞口如張著嘴的巨人,一眼看不到深處。

檢討過自己貪仇冒進的蘇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決定往山洞里去。跟他匆忙進谷的時候一樣,他怕谷中另有出路,也以為自己常年在草原上,能應付地利上的兇險。栽在對付猛獸的魚網和陷阱里,這不在他的計算之內。

這會兒他也怕洞中又有出路,他的舊仇,和今天的新仇何年何月才能了結?

他親自帶隊往里去,一步、兩步…。走得謹慎。洞是寬的,可以并排進七、八個人。為了有空間上余地,四個平行而進。一百步以后,蘇赫狂呼一聲:“上當!”

拐個彎兒,石壁赫然面前,這洞就洞口大,其實不深。

這一聲傳到后面,后隊不用吩咐變成前隊,往外就沖。只聽到巨響從天而降,數株大樹落下來,樹太大了,不能把洞口堵得嚴實,但隨即上面落下一潑東西,油!澆到樹木上,又好些火把拋下來。

蘇赫的人還沒有完全進去,在外面的人魂飛魄散但沒有自己逃開,下死力氣把樹木撞開上面的兩根,余下的樹上面澆油不多,逮到火燒著,卻不轟轟烈烈。

洞里面的人,身穿盔甲的,不是穿羊皮袍子的那種,也利用盔甲不容易著火的便利,狠命的往外面撞擊堵住洞口的樹木。

蕭戰在高處見到,暗道可惜。他們出來的時候烤肉居多,油得包得不易碎,不怕撞擊,其實不好帶,只帶幾小瓶給加福單獨炒菜吃,再就是兩瓶香油拌野菜。要是跟岳父入藏那時候似的,岳母帶好些大壇子油給,還有祖父帶的兩車酒,進洞的人一個別想出來。

但即使這樣,進洞而還沒有出來的人也分去此時對方的一半人馬。見火堆熊熊燃燒而起,里面的人再想出來只能靠外面營救。蕭戰高聲下令:“殺!”

“是?!笔捠闲值軓臉渖咸隆?

“是?!毙↓埵闲值茉谏蕉瓷厦娣偶拍绢^,從上面下來。

“老的是我們的,不許跟我們搶!”執瑜執璞揮舞鐵棍,一眼盯的還是剛逃出洞,胡子燒去一半面色焦黑的蘇赫。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胖兄弟還為這事情怒不可遏。

面對他們的身影,重疊成一個人,面龐也瘦下來,袁大將軍訓又出現在蘇赫面前。

蘇赫鎮定下來,他本是員上將,不是一到劣勢就手足無措的人。雙手彎刀力拔而起,喝道:“報仇的時候到了!”

刀勢如長虹掠起,明亮刀光好似銀色的寶石,但凌厲的風頭切割的胖兄弟面上一痛。

胖兄弟不敢怠慢,執璞本就要幫哥哥,這就更不會讓開。棍攪起團團殺氣,見刀光來到,兩兄弟奮力往上一抗:“開!”

刀鐵相擊中,細小火光迸射,蘇赫往后滑出去幾步。

這一驚,雙方都非同小可。

蘇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手腳。他震驚的怔上一怔:“怎么會!”

曾經他是草原上最力大的人,就是這一任的梁山王也不敢同他比力氣。

這一對小胖子?他們把自己擊出去了?

胖兄弟們也不敢相信,哪怕執璞嘴里說著太老不想要,也由刀光的凌擊感受得出這不是窩囊將軍。

兩兄弟出了全力,也做好自己兄弟們退出去的準備,把對方擊退不在他們的想像之中。

兩下里六只眼睛瞪著,都有片刻的震驚。隨后一起動了,蘇赫不服氣,哇呀大叫:“你爹當年不是我的對手!”

他不說這句還好些,說過胖兄弟電光火石的明了。

兄弟們樂了,回他道:“現在是我們兄弟!”

當年?提示這個人如今不再青春。

你爹不是對手?提示父親是一個人,兄弟們一、二,是兩個。

英雄暮年,非當年可以相比。胖兄弟們魁梧結實,力氣遠非當年的袁訓可以相比。他們可是自小和蕭戰練拳腳互相增長出來的力氣。都知道戰哥是家傳的力氣足。

胖兄弟虎虎生風,初戰的膽怯一掃而空。蘇赫再也鎮靜不了,頻頻的有失誤。

一個破綻出來,執璞架住他的刀,大叫:“大哥上!”執瑜侵上前去,拔出腰間短刀,自蘇赫頸間一劃,另一只手拋開鐵棍提起頭盔,輕輕巧巧的首級到手。

直到臨死蘇赫的眼睛還帶著不信,不認為他會死在這里。

“撲通!”

身子落地,砸得高臺上聲聲撞擊。四面的密林里大風突起,有嗚咽聲潮水般低低而來。撲出來的血都刺得人眼睛微痛。

順伯脫口道:“這原是大將!”大將身死,有時候會出一些異相,飛沙走石順伯也遇到過。

搶上來去看執瑜手中的首級,記憶也潛水般涌入順伯腦海。順伯歡聲大作:“世子,你殺了蘇赫,你殺的是蘇赫啊!”

孔青在附近殺敵,不讓他們干擾二位公子。聽到這里也沉不住氣,把人丟給兒子和跟出來的家人,也過來認上一認,孔青放聲大笑:“哈哈,我家世子爺殺了蘇赫,蘇赫知道嗎,他曾殺到京里過,哈哈,蘇將軍歸天了!”

山風鼓動中,孔青一陣狂笑,硬是把風中的嗚咽壓了下去。而他的狂喜聲,成了摧毀蘇赫人馬士氣的戰鼓。順伯感覺出來,又用異邦話大叫數聲,把執瑜的手抬高,讓蘇赫的人馬都看得到他們的主將死了。

連鐘南這頭一回打仗的人也感覺有什么自人心中碎裂,對方的勇氣忽然就消失化為烏有。鐘南才不管蘇赫是誰,十年以前他還小,他記得有福王有定邊,不記別的事兒。鐘南只為跟著孔青才叫:“蘇將軍歸天了,哈哈,歸天了!”

手起一劍,把對面的人刺穿。

霍德寶也連下殺手,也是大叫振自己士氣:“蘇赫歸天了!”越殺越勇。

蕭氏兄弟和龍氏兄弟都知道蘇赫是誰,不由他們喜笑顏開,招式也添游刃有余。

沒有兩刻鐘把剩下的人解決,有些逃往林中,蕭戰命幾員小將軍率人追擊。

石洞前的火光還在燒,里面像是再沒有動靜?;舻聦毺蛱蜃齑?,有了一個疑問:“戰哥,這火燒不到洞里,他們怎么不出來了?”

蕭戰淡淡:“薰死的,你沒有聽說過嗎?”見山壁讓大火燒得發紅,蕭戰再道:“也能熱死人。”

霍德寶聽過扭頭就走,嘴里嘀咕:“我幫忙搜山去?!?

“站住,你守在這里,等火滅了進去查看,有活的帶出來問話?!笔拺鸪料履槨?

霍德寶氣惱地道:“為什么搜山好事兒不是我?全給了你們家的人!扒拉死人的事兒就歸我。找出活的來也不添功勞!”

“下回你還想跟來的嗎?”蕭戰冷笑:“不想跟來,你小子就別聽軍令。愛哪去哪去?!?

負手,戰哥昂然走開。

霍德寶一步也不敢動,原地一通亂罵:“偏心,就會欺負我,換成一只魚一只兔子你敢嗎,你敢嗎……”只要他不罵娘罵祖宗,蕭戰裝沒聽到。

不大會兒功夫,霍德寶解氣。執瑜執璞問蕭戰要保存首級的東西:“回營好幾天,這天熱的,半路上只怕壞了?!?

蕭戰抵賴:“我沒帶!我是出來玩的,還那東西能吃能喝?難道我打只野羊,還用藥存著不成?!?

“你帶著王旗出來招風惹事,會不帶那東西嗎?不帶你殺了大將,回營去還怎么顯赫?拿出來!”

胖兄弟們各攤開一只胖手,另一只捏成拳頭,隨時準備給蕭戰一頓好揍。

蕭戰乖乖取出來,他不但帶的有藥,還有專門裝首級的盒子。霍德寶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接著守著洞口再一堆的罵:“就會欺負我,看你吃癟我真開心……”

天亮以后火熄滅,霍德福捏著鼻子進去查看一回。密林中搜索的人也回來。蕭戰檢點人馬,受傷的少,人全在。戰哥加福歡喜不盡,讓把能收的戰利品收收,依著蕭戰還沒有玩好,再玩幾天回營。但加福為哥哥殺了蘇赫喜悅,想早回營去報功。加福說走,戰哥乖乖聽命。

他們來的時候有馬車,從山洞里拖出來見完好無損,把笨重東西裝上。和舅哥們吵一通,分一只裝蘇赫的尸身。大家回營去。

……

“這不是蘇赫嗎?”梁山王接過首級大吃一驚,失聲的嗓音都變掉。

這是在營門口兒,聽說孩子們早早回來,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也在這里迎接。見執瑜執璞夸口說殺了一員上將,首級送到王爺面前,他們在微笑等著看,聽到這一句,哪里還站得住,大家伙兒把梁山王團團圍住。

全是和蘇赫會戰過的人,認一認,陳留郡王也大驚失色,凝視胖內侄:“這是你們殺的?”他的嗓音也驚異的變了。

執瑜執璞在這樣的目光中,又身處安全地方,身心俱飄。正要說是他們殺的,另外有幾個人等不及,他們回了話。

順伯:“哈哈,沒錯沒錯,我老頭子親眼見到?!?

孔青:“確實是世子所殺。哈哈!二位公子一棍把他打出去多遠?!?

梁山王狐疑,陳留郡王也狐疑,齊聲道:“說說詳情。”

蕭戰不答應了:“爹??!大熱的天兒,你就把我們晾在營門上曬日頭嗎!我們又不是干菜,得曬才行!”

梁山王就讓大家去帳篷,為了分辨實情,凡是去的人一個也不能少。蕭戰進帳篷就催茶水,得給加福喝過茶水,梁山王才能細細聽戰況。

梁山王忍了下來,他的兒子又大捷,執瑜執璞殺了人,主將卻是蕭戰。那么等蕭戰有功夫說話,功勞一定少不了加福。王爺讓人上茶水切瓜果,打迭出耐心等著吃好喝好,擺出聆聽的姿勢。

“……我和二弟打他一個,說起來贏他也沒有光彩。不過殺了他,爹爹少一個仇人,這事兒我們喜歡。”執瑜執璞頗為謙虛。

帳篷里一片默然,梁山王緊閉嘴唇不語,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也讓雷擊中那莫明難猜的神色。

怎么了?這是不高興以二對一嗎?胖兄弟們眼神兒轉動不停。

蕭戰也納悶啊,他可不能忍太久,一揚眉頭:“老爹!這是功勞怎么賞!加福指揮得力,我指揮得力,舅哥們乖乖聽軍令,要說聽軍令這事兒就是好啊,”在這里狠狠瞪一眼霍德寶,霍德寶對小王爺無處不在的影射已經習慣,拋個大白眼兒給他。

梁山王緩緩開口,沒有鄙夷兒子又把加福頂頭上,而是恍然若夢的恍惚神色:“英雄老矣,唉,”隨后想到自己也會有老的時候,但抬眼見兒子彪悍強壯,一點兒憂愁不攻自破。

呼地起身,王爺大叫大笑:“來人,往各軍中傳令,讓他們都來看看小王爺指揮有方,殺了蘇赫,”

“加福加福加福?!笔拺鸶诶锩娼小?

梁山王好脾氣地添上:“加福指揮有方,殺了蘇赫?!笔拺鹚煽跉狻?

“還有我的兩個大侄子,哈哈,他們親手殺了蘇赫,哈哈,這兩個是我弟弟的兒子,可不是我的兒子?!蓖鯛攣淼綀惕惕鄙磉?,抬高手,把他們狠狠一拍,大笑道:“以后你們就是我的兒子了,以后叫我爹吧!”

執瑜執璞暈頭轉向中:“咳咳,伯父這事兒……”

“不用客氣,跟爹不用客氣,跟伯伯也不用客氣,哈哈,來人,往各軍中傳令,本王的兒子殺了蘇赫哈哈哈……”

跟隨蕭戰出去的小將軍面面相覷,這就找到小王爺黑白顛倒的根源,原來,王爺也是這樣。原來,只是他們以前沒發現而已。

……

長平郡王等到的時候,大帳里王爺不見了,大家手指外面。他們看外面,見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里夾雜著大笑不斷。

梁山王一溜煙兒繞著帳篷跑過去,褚大在外面追。

“哈哈,想當年小倌兒和我,當時還有一個誰來著,也沒有打敗蘇赫,今天讓我兒子殺了,哈哈,小倌兒白養十幾年的好小子,現在歸了老子,老子報兩個仇哈哈哈哈……”

梁山王痛痛快快的前面喊,褚大氣憤地在后面追。

他的話不難明白,蘇赫也郡王和世子都認得,瞬間,除去項城郡王以外,長平郡王等的臉發白。

陳留郡王一直注視他們,見到這個情景,眸子寒上三分。

等到郡王們充滿嫉妒的驗看過首級,裝模作樣的說過恭喜離開,梁山王也跑回來,陳留郡王讓他把不相干的人攆出帳篷,只另留下蕭戰加福、王爺的新兒子、蕭氏兄弟等。

“孩子也應該聽一聽,長些警惕。”陳留郡王冰冷地道:“王爺的見解說出來吧,別只顧著高興。”

梁山王不屑一顧:“這還用有見解嗎?這明擺著是有人陷害,要把我兒子置于死地。瑜哥璞哥是剛到的,跟他們沒有關系。蘇赫一開始要尋戰哥兒報當年的仇,讓這對小子運氣好的撞上。”

蕭戰有點兒蒙:“不對不對,爹你這樣一說,我打著你的王旗出去,一點兒功勞也沒有?”

梁山王一瞪眼:“你從哪兒弄來的王旗?你小子……”隨即驚恐出來,只得大罵不止:“你個混小子!你每回出營只帶幾百人,還敢打我的王旗?你太氣人了,你氣死我了,你怎么敢以身誘敵!”

------題外話------

蘇赫是本書中的有名將軍,所以用了隕落。認可的可以當成給對手的敬意,不認可的看過文,可以當成諷刺。英雄,老矣。

錯字再改哈。

仔又完成以前說過的一句話,親愛的們記得沒有錯,蘇將軍助長胖兄弟的名頭。

人生一難事,就是說過的話要做到。能做到心喜,不能的繼續。不正確的否定之。

第296章 ,迷香第575章 ,小二的三十七件冤枉東西第28章 ,逞強第669章 ,沈沐麟同行第111章 ,湯藥大補第76章 ,天上掉小鬼第171章 ,親事的原因第299章 ,蘇赫逃走第504章 ,沈沐麟拜先生第650章 ,國公得知喜訊第311章 ,姐妹述齒第688章 ,元皓第二次請客第539章 ,聰明的香姐兒第329章 ,郡王對郡王第677章 ,齊王殿下做生意第753章 ,進家第631章 ,太子的領悟第584章 ,蕭氏兄弟哄公主第188章 ,夫妻相見恩愛濃第807章 ,胖兄弟再次從軍去第189章 ,寶珠祠堂拜祭第42章 ,眼熱第313章 ,公干第831章 ,成親的原因一堆堆第695章 ,正經爺當家第267章 ,小王爺大包大攬第261章 ,顯擺的袁二爺第817章 ,冰火兩重天第399章 ,調和第44章 ,寬恕第157章 ,我有新衣裳第373章 ,新王朝第670章 ,蕭戰鬼計多第365章 ,狐貍尾巴第473章 ,柳家臣服壽姑娘第354章 ,血洗污名聲第267章 ,小王爺大包大攬第393章 ,親戚要幫忙第183章 ,送寶珠是歡歡喜喜的第648章 ,哎呀呀的抱怨第829章 ,你誹謗不起第90章 ,討要第593章 ,魏行的失望第833章 ,加福產子第217章 ,驚馬第472章 ,憤怒的柳家第752章 ,回京第258章 ,寶珠買草場第473章 ,柳家臣服壽姑娘第203章 ,認栽的人第438章 ,片言只語第598章 ,皇帝回敬二近臣第247章 ,擺譜第44章 ,寬恕第411章 ,比舅爺輸到家第684章 ,元皓的新知己第759章 ,太子聲援第388章 ,防微杜漸第813章 ,趁機賺銀錢第148章 ,被截胡的金錢第262章 ,大鬧醉白樓第648章 ,哎呀呀的抱怨第121章 ,當家第285章 ,讓袁訓坑的教坊司第783章 ,出彩的小尹第289章 ,救助第174章 ,唯一的弟弟第809章 ,眼饞孫子第94章 ,神采第408章 ,小王爺代撒請帖第42章 ,眼熱第150章 ,自己掙下的錢第189章 ,寶珠祠堂拜祭第587章 ,長公主產女第279章 ,壞壞的袁將軍第825章 ,柳大哥第502章 ,尚書當賊第148章 ,被截胡的金錢第12章 ,余公子第808章 ,再次報爹到軍中第425章 ,符的風波第431章 ,草包駙馬搶差使第580章 ,黃姑娘求情第358章 ,袁將軍和沈將軍的秘密第277章 ,加壽發飚第322章 ,無奈糾結總要解開第400章 ,一瞬間能平怨恨第20章 ,非議第263章 ,龍五的敲打第384章 ,懲治歐陽第42章 ,眼熱第614章 ,教訓江強第240章 ,有勞寶珠定場面第247章 ,擺譜第347章 ,舊年仇恨第618章 ,大家臭哄哄第390章 ,鎮宅四寶第756章 ,加喜生日第822章 ,京中搶功勞第155章 ,弟妹在哪里?
第296章 ,迷香第575章 ,小二的三十七件冤枉東西第28章 ,逞強第669章 ,沈沐麟同行第111章 ,湯藥大補第76章 ,天上掉小鬼第171章 ,親事的原因第299章 ,蘇赫逃走第504章 ,沈沐麟拜先生第650章 ,國公得知喜訊第311章 ,姐妹述齒第688章 ,元皓第二次請客第539章 ,聰明的香姐兒第329章 ,郡王對郡王第677章 ,齊王殿下做生意第753章 ,進家第631章 ,太子的領悟第584章 ,蕭氏兄弟哄公主第188章 ,夫妻相見恩愛濃第807章 ,胖兄弟再次從軍去第189章 ,寶珠祠堂拜祭第42章 ,眼熱第313章 ,公干第831章 ,成親的原因一堆堆第695章 ,正經爺當家第267章 ,小王爺大包大攬第261章 ,顯擺的袁二爺第817章 ,冰火兩重天第399章 ,調和第44章 ,寬恕第157章 ,我有新衣裳第373章 ,新王朝第670章 ,蕭戰鬼計多第365章 ,狐貍尾巴第473章 ,柳家臣服壽姑娘第354章 ,血洗污名聲第267章 ,小王爺大包大攬第393章 ,親戚要幫忙第183章 ,送寶珠是歡歡喜喜的第648章 ,哎呀呀的抱怨第829章 ,你誹謗不起第90章 ,討要第593章 ,魏行的失望第833章 ,加福產子第217章 ,驚馬第472章 ,憤怒的柳家第752章 ,回京第258章 ,寶珠買草場第473章 ,柳家臣服壽姑娘第203章 ,認栽的人第438章 ,片言只語第598章 ,皇帝回敬二近臣第247章 ,擺譜第44章 ,寬恕第411章 ,比舅爺輸到家第684章 ,元皓的新知己第759章 ,太子聲援第388章 ,防微杜漸第813章 ,趁機賺銀錢第148章 ,被截胡的金錢第262章 ,大鬧醉白樓第648章 ,哎呀呀的抱怨第121章 ,當家第285章 ,讓袁訓坑的教坊司第783章 ,出彩的小尹第289章 ,救助第174章 ,唯一的弟弟第809章 ,眼饞孫子第94章 ,神采第408章 ,小王爺代撒請帖第42章 ,眼熱第150章 ,自己掙下的錢第189章 ,寶珠祠堂拜祭第587章 ,長公主產女第279章 ,壞壞的袁將軍第825章 ,柳大哥第502章 ,尚書當賊第148章 ,被截胡的金錢第12章 ,余公子第808章 ,再次報爹到軍中第425章 ,符的風波第431章 ,草包駙馬搶差使第580章 ,黃姑娘求情第358章 ,袁將軍和沈將軍的秘密第277章 ,加壽發飚第322章 ,無奈糾結總要解開第400章 ,一瞬間能平怨恨第20章 ,非議第263章 ,龍五的敲打第384章 ,懲治歐陽第42章 ,眼熱第614章 ,教訓江強第240章 ,有勞寶珠定場面第247章 ,擺譜第347章 ,舊年仇恨第618章 ,大家臭哄哄第390章 ,鎮宅四寶第756章 ,加喜生日第822章 ,京中搶功勞第155章 ,弟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