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飯局,主要不在‘飯’在‘局’。其實所謂的飯局大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不會在意酒好喝不好喝,菜好吃不好吃,他們在意的是聊什麼話,跟什麼人聊。江妤在冷眼旁觀成人世界虛僞的同時,竟悲催的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成了他們其中的一員,不是爲了飯,爲了局。
只是江妤還是一切想到的太過簡單了,不是局中人,硬擠進去也融不進去。局中人就是置身之外,其實也是廁身其間。就像喬致遠臉上已經大寫加粗地標明‘老子不爽,都滾遠點’,可是還是會有一幫人像蒼蠅似的圍上去,樂此不疲地尬聊。
這注定不是江妤的局,與其杵在他們其中做個可有可無的旁觀者,倒不如另闢新徑獨自美麗。楊武那邊的應酬還沒結束,宴會才進行到一半,這時候離開有些不大合適。江妤拐到跟廳堂隔著一道走廊的露天陽臺,晚間的風有些涼,她閉眼吹了一會兒,覺得精神了許多。遠離的喧譁,再俯視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竟有種超脫世俗的遺世獨立。江妤忽然笑出了聲,她居然在無聊中頓悟出了略微淺薄的人生哲理。
“自個兒在那兒美啥呢?”身後冷不丁冒出聲兒來,江妤嚇得一激靈兒,轉身回頭一瞧,居然是喬致遠。這廝還是那副德行,像沒骨頭似的,支著腿肩膀依著牆,手裡搖晃著紅酒杯,人模狗樣,拽得二五八萬的。
“問你話呢……”
江妤一怔,“什麼?”
“自個兒在那裡抿嘴笑了半天,什麼事這麼高興,說出來大傢伙一起樂呵樂呵。”
江妤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說的,隨後回了一句,“沒什麼……”
喬致遠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冷笑了聲,“一個兩個都這樣……”
江妤皺著眉頭,對他連嘲帶諷的態度有些不滿,“什麼一個兩個的?哪兒一樣了?”
喬致遠鼻子一聳,冷哼了聲,道:“那會兒多清高啊,摸一下都不讓,弄得自個兒跟多金貴似的,原來是吊高了賣,敢情那會兒嫌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得,我也不是不開面兒的人,你要是拉不下臉毛遂自薦,我得空給你引薦引薦,別走差了門,託喬老大的福,我說話還有點分量。”
敢情這廝過來專門拉皮條的?江妤覺得他這個茬找的實在莫名其妙,也不想因爲這些有的沒有的跟他拌嘴,就丟下一句話,“有病吧你?”然後就往廳堂裡走。
擦肩而過時,喬致遠空出的左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略微一使勁兒,將她甩回了原地。
江妤踉蹌了兩步,站穩了才衝他發火,“有完沒完了?我怎麼樣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你在這兒指手畫腳的。”
喬致遠的臉色又沉了幾分,說話更陰陽怪氣的了,“不打自招了吧?剛纔那個財務部長,錢是不少,不過你家那檔子事可不是錢多就成的,要是錢能解決你也等不到現在,老早賣身救父了。有權的,能撈你爸的,都是人精,犯不著爲了女人給自己找不自在,畢竟女人一抓一大把,不是什麼稀罕物。就拿我家喬老大說吧,你就是脫光了送上門去,他連眼皮子都不擡一下,你信不信?”
“喬致遠你管的太寬了吧!”江妤是有些心虛的,雖然不至於像喬致遠說的那麼不堪,但不可否認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
喬致遠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虛張聲勢,略顯急迫地問了一句,“你跟那個什麼財務部長談妥了?”
他認識姓魏的,應該也知道姓魏的什麼德行,所以她跟姓魏的站一塊,他就以爲他倆談交易?江妤不曉得他這是什麼鬼邏輯,只是在他陰霾的目光對視下,讓她有種莫名的錯覺,難道……
江妤不敢順著這個念頭往下想,雖然她確實打過這樣的主意,但總覺得希望太過渺茫,她不想把全部的期望寄託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上,所以才狠下心退而求其次的。其實喬致遠從來都不是她的第一人選,起初只是想把他當成跳板,主要目的是喬致謙。那時她還想著用正當的途徑爲父親鳴冤昭雪,所以並沒把喬致遠說的那套放在心上,甚至對他還有了一些偏見。現在想想,喬致遠這人也沒別的,就是現實了些。纔不過兩個多月的光景,她就後悔當時沒聽他的了。
在知道喬致遠過去那段不爲人知的感情糾葛後,江妤覺得如果一定要有那麼一個人,那麼喬致遠就是最好的不二人選。只是她不覺得喬致遠對她有那個意思,最多就是比路人多了些好感,但喬致遠是絕不會爲了那一絲半點的好感就拿小胳膊擰大腿的,否則就不會有醫院走廊裡舊情人久別重逢的那一幕了。
江妤被他輕易看穿心思還是有些惱怒的,收起了那些亂八七糟的心思,口氣有些衝地說:“妥沒妥都是我自個兒的事,什麼時候你對我的事這麼上心了?別跟我說你看上我了?”
在喬致遠跟前她的心思實在太小兒科了,喬致遠輕而易舉的就看穿了,他換了個站姿,吊兒郎當的點頭笑道:“還真是……沒到手始終惦記是回事,到手了沒準就不稀罕了。合著我還不如那個什麼狗屁財務部長招人待見?哥哥自襯牀上那套活兒也不比誰差,還怕不能讓你美了?保不齊你都捨不得我下牀呢!”
江妤心裡一片淒涼,虧得剛纔還對他抱有那麼一絲美妙的遐想,這會兒真是什麼想法都沒有,只剩下一肚子氣。
“得了吧,喬致遠……”江妤是那種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好人家教導出來的孩子,但關鍵時候也是有脾氣的,火氣‘噌’地一下子上來了,不管不顧地口不擇言道:“你就能跟我耍橫,有能耐跟你哥橫去呀。沒你哥沒喬家,你跟我一樣,連這兒的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我爸進去了,我家落魄了,但也輪不到你指三指四的。是,我自己沒能耐救我爸,就想找個有能耐的男人幫我,那又怎麼樣?你覺得這是墮落,你看不過去,又沒那個能耐幫我,就阻止我去找有能耐的人。說到底,是你心理扭曲。你看不得我走你舊情人的老路,你不想承認自己的無能,你也就在我這樣的弱者跟前顯唄你的能耐。喬致遠,你有能耐怎麼被家裡逼得跟舊情人分手,你有能耐怎麼舊情人做了老男人的情婦你乾瞪眼,你有能耐怎麼不去跟你哥鬧去……”
江妤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嗓子一緊再也說不出話來。喬致遠一團怒火在胸中翻騰著,憤怒的臉扭曲成暴怒的獅子,一隻手像一把鉗子似的死死地掐著她纖細嬌弱的脖頸,他眼睛放著駭人的狠厲,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每說的一個字都像是要把這個字碾碎嚼爛似的,“別給臉不要臉,江妤,我現在掐死你跟碾死一隻螞蟻似的,用不好償命用不著坐牢,你信不信?”
他的力道很大,好像真的要擰斷她的脖子,江妤覺得呼吸越來越艱難,想要咳嗽又咳不出來,雙手下意識地去扯他的手,可是怎麼的都拉不開。江妤特別難受,開始渾身無力,眼皮越來越重,有種睡著了的感覺。這一刻,江妤很後悔,就是再氣不過也不該說那些話激怒喬致遠。她死了,爸爸不是更無望了嗎?爸爸總說她不是做大事的人,她確實也做不來,做大事的人怎麼會爲吐一時口舌之快就斷送了性命呢?爸爸果然有先見之明,只是她現在好像也來不及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