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跪爬著衝了過去，紅著眼睛把金濟恆從湯池的旁拽了過來，那隻一直沉在水中的手也因這猛然一拽，離開了溫熱的水池。

那手骨骼分明，纖細白皙，與手腕處那道猙獰蔓延傷口起了鮮明的對比。

福泰喉嚨中發出了一聲聲類似野獸哀嚎驚恐聲音，手忙腳亂的扯下了髮帶，快速在金濟恆手腕傷口上方纏繞起來，顫著手用力打了個結。

因這一時的束縛，鮮血流逝的速度稍稍慢了一些。

“公子，公子！”

金濟恆面色平靜，依舊躺在那“熟睡”，福泰去探他的鼻息，手上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和顫抖。

他在冰冷的空氣中探到一絲微弱，福泰眸中騰上一絲光亮，抱起金濟恆就往外衝，那受傷的手無力的垂落在半空中，鮮血順著蒼白的手指滴答滴答的落下，在地上開出了花，乍一看像是一支被人拋棄的紅梅。

福泰抱著人沒頭沒腦的跑出去，剛到門口就撞了人。

“那個不長眼的瘋子敢往老子身上撞，急著去死嗎！”

那人一身濃烈酒味，脾氣暴躁，被他撞了一個趔趄後，怒罵著擡腿就是一腳。

福泰躲不及被踢中了膝蓋，一個站不穩單膝跪了下來，即便是跪著，他也緊緊的抱著金濟恆，沒讓他摔出去。

他這一跪，金濟恆那張蒼白的臉暴露在熹光之下，那醉酒之人見了飛撲過來，一下子把人從福泰懷裡搶了過來。

福泰眸中一冷，反手握住刀柄，下意識的就要拔刀砍人

“旻澤！旻澤！我、操！”

福泰這才發現奪走金濟恆的正是楮墨，只不過眼前的楮墨沒有往日的妖治美豔，他身上散發著烈酒纔會有的刺鼻氣味，還是那種一連宿醉了好幾日纔會有的濃郁，眼眶下有著很重的黑眼圈，整個人散發著頹廢和滄桑。

若不是聲音沒變，福泰險些沒認出來這個邋遢又頹喪的男人就是曾經名動一時，又妖又魅的水歡樓頭牌。

也不知道楮墨公子遭遇了什麼，竟然變成了這幅模樣。

見他發愣，楮墨又是一腳踹了過去，暴躁罵道“你還他媽的楞什麼神，帶路找太醫呀！”

福泰連滾帶爬的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向前跑去，楮墨抱著金濟恆緊跟在他身後。

陽光緩升，一道道光束從雲層中透出，溫柔的落在那幾乎蔓延到天邊的大紅綢緞，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那本該如火一般豔麗的紅綢卻如同退了色的陳布，在風中略顯蒼白。

宮外，歡歌笑語，大家都爲此次皇家大婚而感到高興，因爲每次皇家大婚都會減少百姓的稅賦和皇糧，還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賞賜，不少人聚在一起，猜測這次皇家大婚會賞給他們什麼賞賜。

宮內，人仰馬翻，整個皇宮被巨大陰霾籠罩，所有人都穿著喜慶的紅衣，但所有人的臉都都沒有一絲該有的喜色。

本該皇上與皇后大喜的日子，時辰早就到了，但皇后消失不見，而皇上命在垂危。

太陽日漸西沉，那緊閉了一天的宮門終於被人從外打開，一輛馬車披著殘陽噠噠噠的跑了進來。

“駕！”

阿薊甩著鞭子使得馬兒跑的更快了一些。

他對車廂裡的人嚷道“東家放心，咱們還來得及去拜堂入洞房。”

車廂內傳出一個溫和的笑聲，笑聲中透出雨過天晴的輕鬆和暖意。

“那你趕車再快一些，別讓新郎官等急了。”

“東家您就請好吧！駕！”

馬車的到來使宮內冰冷的寒意稍稍散了一些，阿薊甩著鞭子催促著馬兒快速的前進，縱使他平日再愚笨，也注意到了宮裡散發的氛圍有些不對。

他有些遲疑道“東家，我感覺有些不對！”

馬車裡的人沒有在意，而是笑看手中的小瓷瓶，隨口道“沒事，肯定是咱們出去的太久了，新郎官生了氣，正在發火呢！”

阿薊哦了一聲，催促馬兒的駕駕聲更頻繁了，很快便到了後宮，雲裕把那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不等阿薊開口，撩開車簾便跳下車去。

“媽的！你他孃的還知道回來！”

雲裕剛落地，一個醉漢衝將過來，爆著粗口，狠狠的給了他一拳，他毫無防備被打了個正著，火辣辣的巨痛在從臉暇快速蔓延開來。

“東家！”

阿薊攥著馬鞭就衝了過來，沒等靠近就被那醉漢一腳給踹飛了出去，那醉漢瘋了一般揚起拳頭就向雲裕砸去。

雲裕也不甘示弱，擡起拳頭回敬了過去。

堂堂七尺男兒在衆目睽睽之下像是兩個孩子一樣糾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肯吃一點虧，打到最後兩人身上都掛了彩，奮力揮出最後一拳後，轟然倒地。

雲裕撐著坐起身來，碰了碰生疼的嘴角，倒吸了一口氣。

他的嘴角被打裂了，而且臉上火辣辣疼的厲害，就算是不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臉上一定青一塊紫一塊，腫的不成樣子。

他怒視著同樣躺在地上，同樣掛了彩的人，破天荒的爆出了粗口“你他媽的瘋了！往我臉上揍，我一會還要拜堂呢！”

普天之下怕是沒有比他更慘的新娘子了，在他即將拜堂之前，被人朝臉上揍了一頓。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冷冷的笑出了聲來，笑聲之中滿是哂意和瘋狂，雲裕踹了他一腳，沒好氣道“笑什麼！”

楮墨難得被人踹了之後不反擊，他一動不動，整個人呈大字仰面躺著，他身上散發著極致的孤獨和悲涼，讓人看著心中猛地一揪，忍不住開始心疼他起來。

但在雲裕看來卻是很礙眼，正要走開時，楮墨突然掩面痛哭起來，雲裕一臉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

“你先揍的我，你還哭！有病啊！”

楮墨蹭的一下爬了起來，灰撲撲髒兮兮的拳頭照著雲裕的臉就砸了過去，雲裕被打了一個趔趄，臉上又是一陣劇痛。

操！

這人又往他臉上揍！

他徹底怒了，擡起拳頭就要回擊，這時只見楮墨紅著眼眶，怒氣衝衝的指著他罵了起來。

“你他孃的還想著成婚，還想做皇后！去你媽的！老子要是知道你是這麼一個混蛋，當初說什麼也不讓那傻子去救你，你就該死在晟朝！現在那傻子要被你玩死了！你高興了！滿意了！要是我兄弟有什麼，你們雲家一個也別想活，老子讓你們所有人給我兄弟陪葬！”

鮮血順著他被打裂嘴角滑落，他顧不得去擦，像是被人下了降頭一樣，目光恍惚的看著眼前這個又哭又罵的瘋子。

恍惚之時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他聽到自己問楮墨“旻澤怎麼了？”

那瘋子嚷道“他要死了！你滿意了！”

雲裕當即道“不可能！”

那瘋子嚷嚷道“什麼不可能！他知道你把賢妃送走的事了！他怕你再嫌他髒，等了你一晚上，你他孃的一夜不回，他抗不住了，割腕了！”

楮墨猙獰著臉，對他豎起了拇指“你他孃的真厲害，讓一個最怕疼的人割了腕！雲老闆，你厲害！厲害哈！”

砰！

有什麼東西突然間就崩斷了，他只覺腦中嗡鳴，眼前突然天旋地轉，周圍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他聽不清楮墨在說什麼，只見他面目不斷的扭曲，口中竄出一連串的話來，從他的口型裡能猜出，他說的都是一些難以入耳的粗口。

他跌跌撞撞走開，恍恍惚惚的向前走，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他一腳，他不受控的向前倒去，一頭磕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雲裕稍稍清醒一些，他強撐著扶著站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裡扶的正是一口漆黑的大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