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的聲音很是沉悶,嗚嗚哇哇的回蕩在昭陽殿的上空,那位大薩滿跳得很是盡興,騰挪跌宕的在平臺上不住的翻滾著,腰間的布條都飛了起來,露出了他柱子一般的兩條腿來。在場的不少貴女們都捂住了眼睛,輕輕的驚呼了起來,夫人們雖然心中不贊成,可口里卻還不能抱怨:“大薩滿請神情得真虔誠。”
高太后搖了搖頭,今日這位大薩滿,實在也舞得太久了些。
好不容易,那大薩滿才跳完那奇怪的舞,他來到慕瑛身邊,用劍挑起一張符箓,在香火上引燃,然后將其拋向空中,那符箓吐著小小的火舌,慢慢燃燒殆盡,香灰紛紛跌落了下來,有些落在了慕瑛的衣裳上邊,淡淡的灰色在正紅與正黑的禮物上邊點綴著,就如一朵朵小小的花,盛開在這六月的日光下。
四周安靜了下來,喇叭聲不再嗚嗚哇哇的響,大薩滿也已經退入殿內,司禮內侍高聲喊道:“恭請昭儀娘娘前來融金!”
慕瑛轉頭一看,就見四位匠人提來了一個木箱,那木箱四四方方,上邊還有兩道十字交叉封條。慕瑛伸出手去,撕開了木箱上便邊的白色封條,將盒子打開。
一時間,金晃晃的顏色躍入她的眼簾,慕瑛看著那金燦燦的金砂,伸出手抓起了一把,心中暗暗祈禱:“上天若是憐惜慕瑛,今日必將成功。”
赫連鋮見到了金光一閃,不由得一愣,低聲問站在旁邊的秦冕:“你不是說用了瓜子金?為何現在瞧著成色這般好?”
秦冕一愣,有幾分口吃起來:“老奴、老奴……確實用了瓜子金代替,那箱子金砂還在老奴的床下呢。”
“混帳東西,你有沒有去檢查過這金砂?你能將金砂拿回去,人家難得就不能換?”赫連鋮有幾分焦躁,望著慕瑛手中抓著的金砂,氣得說不出話來:“朕不是叮囑著你,無比當心?你竟敢將朕的話當耳旁風不成?”
“皇上,你可冤枉老奴了!”秦冕站在一旁兩條腿直打顫,若不是正在行鑄金大典,他都要跪下來陳情了:“老奴方才親自驗看過的,那箱子里邊確實是瓜子金,還有江六跟老奴一道去看的吶!”
江六在旁邊也點了點頭:“皇上,秦冕說的不假。本來那木箱打了封條便不能揭開,在儀式開始之前,秦冕不放心,還拉著我去驗看了那木箱,確實是瓜子金。”
秦冕伸手擦了擦汗:“皇上,老奴可真是盡力在替你辦事。”
赫連鋮疑惑的望了望那個木箱,慕瑛已經在將金砂捧著往旁邊的坩堝里邊放了。她的手一松開,那金燦燦的顏色便不住的晃著,幾乎要閃了人的眼。坩堝已經放在火上有一段時間了,所以金砂剛剛倒進去,就聽著“刺啦”的一聲,一道白色的煙霧騰騰的升了起來。
“不對,不對!”赫連鋮用力捏住了龍椅的一角,望著那金砂喊了起來:“那不是瓜子金,那是純正的金砂!”
瓜子金因為純度不夠,顏色暗淡,哪里能發出這般耀眼的光芒來?這絕不是瓜子金,絕不是!赫連鋮望著平臺,心中充滿著一種失敗的懊悔,這金砂什么時候被人掉包了?又換成了純度高的金砂?
他已經不能喊停止了,這么多人都在觀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只能祈禱在別的地方會出些偏差,慕瑛不能成功的將金人鑄出,那些金砂,毋庸置疑都是純正的,這一處想要阻擋慕瑛,那是萬萬不可能了。
幾個穿著葛衫的匠人用力拉著風箱,還不時有人在旁邊加干的柴火,爐火吐著紅紅的火焰舔著坩堝,燒得格外的旺,就如剛剛那位大薩滿一般充滿著精力。火苗躥得很高,有些差不多都要到了坩堝上邊去了。慕瑛站在一旁望著鍋子里邊,有些緊張,就見金砂已經慢慢變成了水一樣的東西,上邊慢慢的出現了一個個泡沫,咕嘟嘟的在響著。
一位工匠走了過來,看了看那坩堝,點了點頭:“可以了,金砂已經融成金水,昭儀娘娘,你可以將鍋子里的金水移去那一邊,準備手鑄金人了!”
慕瑛看了過去,在不遠處有一張案幾,上邊擺著一個陶模,約莫一尺來高,鑄成一個女子的的形狀,身上仿佛穿著的是宮裝,群袂處還有絲絲細紋。
兩名工匠用鐵鉤將盛著金水的坩堝移放到案幾上邊,司禮內侍朝慕瑛笑了笑,揚起聲音來喊道:“恭請昭儀娘娘手鑄金人!”
他的話音剛落,喇叭又嗚嗚的發出了響聲,昭陽殿里邊和平臺下邊的人們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往慕瑛看了過去。慕微坐在那里,心中有幾分緊張,雖然不是她在上邊鑄金人,可她卻覺得比自己在上邊還要緊張。
慕瑛是她的姐姐,雖然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可慕微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方才見著慕瑛與赫連鋮在一起時,她能感覺到慕瑛眼中對皇上的那種仰慕——姐姐是喜歡皇上的,她從她的目光里邊能看得出來。
既然慕瑛喜歡皇上,那她肯定很想做皇后,能站在皇上的身邊一起接受萬民的朝拜。慕瑛雙手交握,有些著急,慕瑛這次手鑄金人,可千萬不能失敗。
平臺上邊慕瑛在匠人們的指引下走到陶模前邊,掏模旁邊放著一個小勺子,還有兩塊粗布。她用布包住小勺子的手柄,輕輕的將金水舀了出來,一勺一勺的澆入陶模里邊去。這一切都必須做得很細心,不能有半點金水燙出來,因為金水很熱,若是濺到手上會灼傷肌膚。
小心翼翼的將金水倒滿掏模以后,慕瑛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將小勺子放了下來,兩個匠人走了上去,將陶模的頂部蓋上。
慕瑛看著陶模合在了一處,身體頓時癱軟了幾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一身似乎都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在短短一盞茶不到的時間里邊,她似乎經歷了很漫長的一段,她的頭腦里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成功的將金人鑄出來!
匠人們似乎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其中有個人對她笑了笑,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昭儀娘娘請放心,不會出問題的。”
慕瑛瞧著那匠人的眼神有幾分奇怪,心中砰砰的跳了起來,這人是不是慕家安□□來的?他那眼神分分明明就在告訴自己,她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慕瑛站在那里,心中漸漸的有了幾分歡喜,就連身上汗一層層的出來也置之不顧了。
過了一陣子,那位大薩滿又出來了,這次他沒有跳多久,只做了幾個動作便歇了氣,揮舞著木劍念念有詞,最后又拿出了一張符箓來,用香火點燃以后將其拋向空中,然后朝慕瑛伸手做了個姿勢,示意她可以打開陶模。
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去將陶模頂部的機關扭動,用力將陶模打開,剎那間,一尊金人迎著陽光,金光閃閃耀花了人們的眼睛。平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出神的看著這一尊金人,不由得發出嘖嘖驚嘆:“真是巧奪天工!”
“成功了?”赫連鋮有幾分茫然,看著那金光燦燦的金人,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秦冕在旁邊也唬得臉上變了顏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老奴真的已將那金砂調換了,不知為何竟然又換回去了。”
“你這混帳東西!”赫連鋮伸出腳來,將秦冕踢到了一旁,秦冕的腦袋撞到了一旁的石頭柱子,瞬間便流出血來。江六見著唬了一跳,趕緊躬身在赫連鋮耳邊低聲道:“皇上,下邊可有不少朝臣吶。”
赫連鋮忍著氣站了起來,口中喃喃道:“肯定是那大薩滿跳舞的時候給換了的!慕華寅,你的手也伸得太長了,竟然伸進后宮來了!”
“臣等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平臺下邊一片歡呼,早有慕華寅的心腹帶頭喊了起來,有人開了個頭,其余人都響應了起來,一時間昭陽殿里爆發出高呼之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赫連鋮咬著牙站在那里,他都還沒開口說要封慕瑛做皇后呢,這些人倒好,已經便將皇后娘娘掛在口里了。慕華寅真是好算計,步步緊逼,先下手為強,即便他不想冊封慕瑛,也已經沒有辦法。
眾人都在這平臺上目睹了整個鑄金大典,即便他想要暗地里做手腳都沒有辦法。當初臣子提出要在平臺舉行手鑄金人大典時,他還很高興的贊成了,現在瞧著,自己完全是一個傻瓜,那人分明就是慕華寅的手下,完全是在為今日這個結果做鋪墊。
赫連鋮站在那里,臉部表情僵硬,那支九尾鳳釵刺著他的手心,讓他格外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