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著秧田,綠油油的秧苗隨著風不住的起伏,秧田里瞬間便似乎起了波浪一般,那分綠意,此起彼伏。
柳潤聲笑微微的望著那秧田,心中很是高興,這秧苗長得好,就意味著有一半的成功了,這一季稻子收成好了,那五千人馬勉勉強強能支撐過了今年冬天。聽著腳步聲又急又快,他轉臉看了看,陸凝香已經跑了過來,臉上紅撲撲的就如搽了胭脂一般。
“陸小姐,你快來瞧瞧,這秧苗可真是長勢喜人。”柳潤聲指了指那秧田:“苗兒都壯實得很!”
陸凝香只是朝那田里看了一眼,就轉過臉去望向了燕昊,急切的說道:“太子殿下,今日我去云州城賣野味,聽得了一條消息。”
燕昊眉眼不動,只是背著手站在那里,淡淡的問了陸凝香一句:“哦?什么消息讓陸小姐這般著急跑來告訴我?”
陸凝香瞧著燕昊的全副心思仿佛都只是在那稻田里,一雙眼睛只顧盯著那秧苗看個不歇,不由得有幾分急躁:“太子殿下,我想這消息你肯定想要知道,是有關于那慕二小姐的。”
這個名字就如一根針刺進了燕昊的心底,他本來已經努力的將這個名字掩埋在心底最深處,只是在沒有人的時候,才輕輕的反復念叨著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好像一杯美酒,能給他片刻的歡娛,每次念著這個名字,他便覺得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反正就覺得全身充滿了快樂。
這個名字是他壓在心底的,可沒想到今日卻輕而易舉的又被陸凝香提了出來,仿佛一葉小舟,慢慢的從遙遠的天際飄了過來,慢慢的停在了他的眼前。他似乎都能清晰的看見那白色的風帆,還有小舟上那一個美得如三月春花般嬌艷的女子。
“你究竟聽到了什么消息,說。”燕昊背在身后的雙手已經濕漉漉的出了一手汗,他忽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淡定下來,為什么只要有人提到慕微的名字,他還是這般心浮氣躁?
陸凝香看了看柳潤聲一眼,柳潤聲見著燕昊與陸凝香之間的眉眼官司,自然知道陸凝香不想讓自己在這里摻和,趕緊喊了幾個手下避開到一旁去,田埂上邊就只有燕昊與陸凝香兩人面對面的站著。
“人都走了,你說罷。”燕昊穩了穩心神,瞧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陸凝香,就見她頭發凌亂,額頭上蒸蒸的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可嘴角邊卻帶著一絲快活的笑容,不由得心里有幾分奇怪,什么消息能讓她高興成這樣?
“慕二小姐要成親了,她的夫君是大虞的太原王,聽說婚期已近,是今年的八月初八,還沒得一個月光景了。”陸凝香望著燕昊瞬間變得蒼白的臉,有一絲心疼,自己或許該說得委婉些,這樣太子殿下就不會這般倉皇無措。
可是轉念想到必須要有人幫著燕昊從那繭中出來,陸凝香便狠了狠心,這種痛苦只是一時的而已,等著燕昊想明白了,他心底里的那個慕二小姐再也不會來到他的身邊,他自然也就不會再想她。
人生路上會認識許多人,慕二小姐只是他路上的風景,能陪著他一直走下去,看盡人世繁華的,只能是她。
誰讓她是蕭皇后指給燕昊的太子妃?誰讓她自從小孩子的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了燕昊?她愿意為了他付出,無怨無悔,哪怕現在跟著他在這山間過著初茶淡飯的生活,她也甘之如飴。錦衣華服,山珍海味又能如何,究竟不如與心愛的人一道受苦的那種感覺。
“她……要成親了?八月初八?”燕昊猛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你聽誰說的?不可能,她才及笄不過兩個月,如何就要出閣了?陸凝香,你在撒謊!”
陸凝香有幾分慌亂,她望著燕昊那近乎瘋狂的眼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燕昊的眼睛里瞬間布滿了血絲,一種紅紅的顏色充斥在他的眼眶里,幾乎要將那眼白全部占據。他的臉就如蒙了一層寒霜一般,那冷冽的氣息似乎在三步之外都能感覺得到。
燕昊,完全變了一個人,他不再是那個笑起來令人有如沐春風感覺的燕昊,此時的燕昊,仿佛是嚴冬里的寒冰一般,冷得讓人覺得無法接近,牙齒都要咯咯的打顫。
“太子殿下,我沒有在撒謊。”陸凝香用力的抵抗著燕昊身上傳來的那種寒意,執拗的望著他:“現在云州城里街頭巷尾都該知道了這消息,若太子殿下不相信,可以自己去云州城打聽一下便知。”
燕昊的手用了幾分力氣,陸凝香皺眉喊了一聲:“痛!”
似乎猛然被驚醒一般,燕昊將陸凝香的手松開,又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這才背著手默默無聲的走了回去。陸凝香心中一喜,看起來燕昊這痛苦期已經過去了,自己這貼猛藥下得真是好,或許過了幾日,燕昊便不會再想到那位慕二小姐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陸凝香氣喘吁吁的追了過去:“你可別傷心難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慕二小姐總是要嫁人的……”
“閉嘴。”燕昊猛吼了一聲,那聲音里帶著一種絕然的暴躁,讓陸凝香吃了一驚,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再開口說話,就連站在遠處的柳潤聲與幾個手下都聽到了這一聲暴喝,驚奇的往這邊看了過來。
燕昊從來都是溫柔有禮的,他們幾乎沒有看見過他有這種暴怒的時候。因為隔得遠了些,柳潤聲沒看得大清楚燕昊臉上的表情,但他從燕昊走路的姿勢判斷,現在的燕昊,正處于極度的暴躁之中,
幾個人眼睜睜的瞧著燕昊大踏步走上了山路,看了看那緩緩走過來的陸凝香,柳潤聲小聲問道:“陸小姐,你方才究竟與太子殿下說了什么?”
聽著柳潤聲這關切的聲音,陸凝香心中的委屈驀然便爆發了出來,眼淚珠子簌簌而下,她伸手擦了擦眼睛:“我今日在云州城里聽到一個消息,說慕二小姐要成親了,所以著急著來告訴太子殿下。”
“慕二小姐要成親了?”柳潤聲眼前晃過一張臉,雖然他沒見過慕微幾次,可慕微實在生得美貌,沒由得讓人能很快便記住她:“那位曾在刺史府住過的慕小姐?”
“是。”陸凝香點了點頭,眼睛紅紅,哽咽了一聲:“我想太子殿下聽了她要成親的消息,自然便會死了那條心,沒想到方才太子殿下忽然間就如變了個人一般,真是讓人看了害怕。”
“可不是這樣?”柳潤聲點了點頭:“我也是頭一遭見著太子殿下這兇巴巴的樣子。”
幾個手下都沉默了,誰也沒有說話。燕昊喜歡那位大虞的慕二小姐,這并不算是個秘密,凡屬是與燕昊比較親近、云州破城的時候住在刺史府的人都知道。可大家都以為這只不過是太子殿下一時的迷惑,過不了多久就會將那慕二小姐給忘記。
早兩個月,太子殿下還月夜吹塤想念慕二小姐,可這兩個月以來,鳳凰山的夜晚都是安安靜靜的一片,沒有再聽到塤樂之聲,那就是說太子殿下已經不再吹塤想念那慕二小姐了,這思念或許已經淡了下來。
可方才燕昊那神色,實在有些令人震驚,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幾個人都很是明了,太子殿下還在想念著那位慕二小姐,對她的思念一點也沒有消褪!聽著慕二小姐要成親,他竟然變成了一個他們都不認識的人,全身透著寒意,當他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還能感覺到他身上傳過來的那種冰冷。
幾個人正在說著話,就聽一陣馬蹄聲嗒嗒的從那邊傳了過來,抬頭一看,就見燕昊騎著金翼正往山下而去,后邊跟著一匹馬,御風在焦急的呼喚著燕昊:“太子殿下,你去哪里?晚膳已經好了,正要開餐了!”
柳潤聲望著那兩匹馬一前一后的去了,臉色一變,趕緊囑咐那幾個手下:“速速騎馬追過去,保護太子殿下!”
幾個手下沒等柳潤聲交代完,早已撒腿便往山上跑。柳潤聲看了一眼呆呆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陸凝香,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陸小姐,你這帖猛藥也下得太猛了些!”
“我……我只是想告訴了太子殿下以后,他會傷心難過幾日,過了這一陣子自然便好了,可沒想到他……”陸凝香著急得直頓足:“太子殿下這是去了哪里?難道是去云州打探消息真假去了?”
“若只是去打探真假那還好說。”柳潤聲搖了搖頭:“就怕太子殿下是去大虞了。”
“去大虞?”陸凝香吃驚的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怎么能去大虞?大虞的皇上不已經下令,要在全國緝拿太子殿下?他只身去大虞,那豈不是飛蛾撲火?”
柳潤聲望著那蜿蜒的山路,沒有說話。暮色慢慢的上來了,蒼蒼的翠微橫亙在山路上,似乎將前邊都阻攔住了一般,再也看不到遠方。他悲哀的想著,太子殿下肯定是去大虞了,為了一個女子,他竟然拋棄了這鳳凰山里的五千將士,不顧自己的安危,奔赴了那最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