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蜿蜒的院墻,燕昊默默無語的站在那里,他將慕微送進(jìn)去以后,仿佛便失落了什么,空蕩蕩的一片。寂寞的春月在依舊在空中徘徊,院墻外邊沒有落花,只有幾片落葉,不住的在他的腳邊飄起落下。
“太子殿下。”從樹上飄下來一個人:“我們回去罷。”
“御風(fēng)。”燕昊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目光有些迷茫:“她不愿意背叛了她的家庭跟著我走。”自己當(dāng)時對她說自己很高興,但畢竟心里卻還是希望慕微能斬釘截鐵的說跟他走。她毫不猶豫說出跟他走,說明在她心里,自己比一切都重要,可是,她卻拒絕了他。
希望得到家中父母的允許——慕大司馬會允許敵國一個落難的前太子來娶他的掌上明珠?這是絕不會發(fā)生的事情,他與她,今生今世也不會在一起。
御風(fēng)有幾分擔(dān)憂的看著燕昊,燕昊執(zhí)意不聽從他的勸告,丟下那么多將士,不遠(yuǎn)千里從南燕趕到大虞的京城,為的就是見慕小姐一面。方才他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并沒有聽到他們說什么,可現(xiàn)在瞧著燕昊的模樣,想來是遇到挫折了。
“慕小姐不愿意跟太子殿下走,自然是有她的顧慮。”御風(fēng)嘆了一口氣:“太子殿下,你要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拋棄了她的家庭去跟著你過這顛沛流離的生活?”
“我也不想她這樣,可是聽著她斷然拒絕,我的心就被像被誰刺了一刀,很是難受。”燕昊惆悵的望了那高高的院墻一眼:“我寧愿她說愿意,然后我再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可是……”他搖了搖頭:“她沒有給我這個機(jī)會。”
“太子殿下,別站在這里了,咱們現(xiàn)在是在大虞的京城,可不是在南燕。”御風(fēng)瞧了瞧周圍,心中暗暗添了一句,特別這是在大司馬的院墻外邊,更是危險。
“走,我們先找一個客棧。”燕昊終于挪動了身子,但這句話卻讓御風(fēng)覺得有些驚奇:“太子殿下,難道咱們不是連夜趕路?”
“不,我明日要來看她及笄。”燕昊翻身上馬,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堅定:“在她最重要的這個日子里,我必須來陪著她。”
夜色清冷,星光耀耀,月亮皎潔如冰盤,一地的樹影恰如人的愁絲,似乎沒個寧靜的時候,總在不住的餓東搖西晃,搖搖曳曳的延綿著,隨著月亮的西斜越來越長。
“小姐,你可回來了。”坐在院子門口的秋月與秋雨見著慕微的身影慢慢從外邊走來,群袂飄飄有如月下的仙子,驚喜的迎了上去:“可擔(dān)心死奴婢了。”
慕微沒有回答她們,臉上有一種疏淡的神色,仿佛萬事萬物都與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她只是那么一個人,絕世而獨立。秋月驚疑的與秋雨互相看了一眼,趕緊追了進(jìn)去:“小姐,可否要準(zhǔn)備梳洗?”
“去打水來罷。”慕微坐了下來,掌心攤開,那里是一支木頭簪子。桌子上的燈光照映著它,木紋很是清晰,上邊有兩朵小小的花,看得出來是蘭花的輪廓,雕得并不是很細(xì)致,但依舊能看出來雕刻的人很用心。蘭花的中央鑲嵌了兩顆珍珠,珍珠瞧著并不是很貴重,顆粒不大,成色也不是很純和,在燈下發(fā)著點點微光。
“咦,小姐,什么時候有這樣一支簪子?”秋月服侍在一側(cè),奇怪的瞄了這簪子一眼:“花梨木還是黃楊木的?瞧著不是很珍貴的木材。”
“誰說不珍貴。”慕微眼角輕揚,一線溫柔的目光落在了那簪子上,那是秋月從來未曾見過的一種目光,帶著絲絲眷戀,又有著異樣的纏綿。“明日我便要用這簪子盤發(fā)。”
“啊?”秋月楞了楞:“小姐,這簪子,只怕是壓不住老夫人與夫人送的簪子。”
慕老夫人送的是一支紅珊瑚簪子,中間用白玉雕出梅花來,紅紅白白的相間,煞是賞心悅目。慕夫人給慕微的是一支七寶滴露簪子,上頭用七種不同的寶石鑲嵌而成,五彩繽紛,熠熠奪目。這兩支簪子與這木頭簪子擺在一處,委實不是一個格調(diào),由不得秋月覺得有幾分驚訝。
“我說用這支便用這支,快去收好。”慕微笑著站起身來,將手接過秋雨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臉孔,當(dāng)帕子印到嘴唇上時,她停了下來,仿佛還能感受到燕昊柔軟的嘴唇印在上邊時的那種氣息。
她將臉埋在手掌間,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何這般想念你,燕昊,明明才剛剛分別,就這般牽腸掛肚。
第二日是五月十五,清晨起來,外面有著淡淡的云彩,日頭在云層后邊露出了側(cè)臉,金色的陽光漏了出來,照得靠墻的紫薇花格外艷麗,就如鑲嵌著金邊一般。
“小姐,該穿吉服了。”從玉彥堂那邊回來,秋月便指著床上的吉服朝慕微直眨眼:“瞧瞧這吉服,可真是讓人瞧了眼熱,這般華貴。”轉(zhuǎn)臉看了看從玉彥堂那邊陪著一道過來的雙珠道:“雙珠姐姐,可要辛苦你了。”
雙珠微微一笑,露出了兩顆小小的虎牙來:“老夫人派我來幫著二小姐穿衣裳,這可是了不得的容光呢,怎么能說辛苦。”
上前一步,摸了摸那吉服的料子,雙珠贊嘆了一聲:“這般柔軟的面料,就如天上的云彩一般,穿到身上肯定舒服。”
這及笄禮的吉服是黑色底子上邊起著紅色的花紋,那紅色被底色帶著略微有些偏暗,慕微瞅了瞅,那紅色的花紋都是大朵的花團(tuán)團(tuán)的在一處,那花朵的造型不知道是牡丹還是芍藥,花瓣重重,里邊有金絲銀線繡出花蕊來,花蕊那端用明珠點綴著,很是華貴。
“雙珠姐姐,這上邊繡的是牡丹還是芍藥?”秋月指了指那衣裳上的花紋,很是好奇:“我都快分不出這兩種花的形狀了。”
雙珠正彎著腰整理著腰封,那腰封很闊,足有四五寸寬,若是系在人的腰上,便能讓人的背挺直起來,整條腰肢被扎得緊緊,會顯得人的腰肢纖細(xì):“二小姐這樣的身子,穿上這樣的吉服,可真是顛倒眾生的美人兒了。”
“自然是牡丹。”雙珠將那腰封的綬帶仔細(xì)整理好,這才直起腰來,順手抹了下額頭,湊著那吉服看了看:“牡丹國色天香,乃是最高貴的花朵,芍藥比牡丹又遜色些。咱們二小姐用牡丹花紋自然是最合適的。”
秋雨咬著細(xì)細(xì)的牙齒在一旁笑著:“我也覺得像是牡丹花樣。”
屋子里頭一片歡聲笑語,只有慕微靜靜的站在那里,什么話也沒有說,這個及笄禮,沒有他的出席,似乎感覺到有一絲絲遺憾,雖然昨晚已經(jīng)見過他,可在她的心底,還是希望他能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讓她有幾分驚喜。
秋雨將慕微的發(fā)髻給拆下來,瞬間那一頭黑鴉鴉的發(fā)絲流瀉,就如一幅絲絹般,有著幽幽的光。“二小姐這一頭秀發(fā)真美。”雙珠看得出了神:“今日才得見二小姐披散頭發(fā)的模樣,實在是曼妙。”
秋雨在一旁心情愉悅:“我們可是日日見著了,比你有福氣!”
雙珠站在一旁,見著秋雨拿了玳瑁梳子在給慕微梳頭發(fā),閑著沒事情做,好奇的走到梳妝臺旁邊,看著匣子里邊各色各樣的簪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二小姐準(zhǔn)備用誰送的簪子?”她偏著頭想了想,微微一笑:“我想,老夫人的簪子肯定會用得上的,那上邊便有牡丹花樣兒,與這吉服剛剛好相配呢。”
“是嗎?”秋月趕緊走到旁邊的桌子上,將一幅繡布揭開來,拿出里邊一支簪子看了看,驚訝的嘆了一句:“果然有牡丹,我原來都看左了。”
雙珠走了過去瞧了瞧,見盤子里還擺著兩支簪子,一支是七寶滴露簪,還有一支竟然是木頭簪子,不由得有幾分好奇:“這木頭簪子又是誰送的?怎么二小姐準(zhǔn)備選這支簪子?瞧著也不是很金貴。”
慕微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臉上沒有半分慌亂的神色,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雙珠,這簪子是我自己雕的,你瞧怎么樣,可還精細(xì)?”
秋雨的手停住了,玳瑁梳子在慕微的頭發(fā)上驀然滑落了下去,她望了望慕微,可卻看不出半分不對來。這簪子分明是小姐昨晚出去以后才拿回來的,絕不是小姐自己雕的,可小姐現(xiàn)在卻說是自己雕的,是在想掩飾那個人嗎?
那個人究竟是誰?若是大虞的貴家公子,小姐也用不著這般掩飾,小姐不肯說,這個人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說的,究竟會是誰?秋雨彎腰拾起梳子,有些心不在焉,小姐自從回來以后便一直郁郁寡歡,莫非她在被擄的時候喜歡上了誰?
無論喜歡上了誰,也不能是一個不能直說身份的人,秋雨心中暗自嘆氣,拿著梳子將慕微的頭發(fā)梳得滑溜溜的,就如一幅絲絹,披在了肩頭。
“原來是二小姐自己雕的,這可真算得上是精致了。”雙珠拿起簪子看了看,嘖嘖稱贊:“我想京城里的貴女們誰都沒有咱們二小姐的這般新巧的心思呢,三支簪子,用的是老夫人、夫人和自己送給自己的簪子,這也算是新鮮事兒了。”
秋月在旁邊也連連點頭:“還不是那宇文小姐與太原王?兩人都想要小姐選用他們的簪子,我們家小姐不好選,索性誰的都不用,可是無論用誰的都會得罪他們兩個,只能用自己雕的簪子了,這樣誰也不會說閑話兒了。”
雙珠點了點頭:“這樣極好,二小姐可真是心思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