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轉(zhuǎn)流年,轉(zhuǎn)眼已是除夕。
過年了,可惜這一個年過的,到處都不得安生。
白戎國皇城之中歌舞繁華,金瓦紅牆內(nèi)應(yīng)是暖意升榮,只可惜,那不過表像而已。
太監(jiān)宮女侍衛(wèi)官員,來來往往不就是爲(wèi)了這一除夕夜宴,但是,這皇城的主人家裡,卻是暗暗銷煙。
黃銅依然頂著那一張莫念情的臉,面無表情的捏著一紙書頁,一身明黃的龍袍如風(fēng)般掠過,所行的方向,棲寧宮。
棲寧宮中一身粉衣的莊賢柔柔給大家披上風(fēng)衣,就算是被軟禁求安,但除夕夜宴她們都還是要出席的。
太妃一身素雅的青衣,披著紅狐貍的坎肩,有喜氣而又寧靜之感?太后所披的是灰色的貂皮,眉目淺淡,威嚴(yán)而端莊。
黃銅出現(xiàn)在棲寧宮門口的時候,看見便是這樣的景像,眸色微涼的掃過旁邊侍候的宮人,一揮手“你們都退下吧。”
宮人彎著腰緩緩?fù)肆顺鋈ィ蟊砬橐苫蟮目此?
黃銅走入門中,手中捏的紙片早已被揉作了一團“朕,是來要解藥的。”辭舊迎新的清晨,他卻接到了莫念情的傳書,蘇未中毒了,殘血之毒。
“什麼解藥?”凝星開口,斂著眉目。
“太妃。”黃銅顯的有些不耐“殘血之毒,你當(dāng)年用它毒過蕭妃,如今還想用它來害死蘇未?”
凝星瞪大眼顯的十分驚疑的模樣,搖著頭“我沒有。”
“哼。”太后卻在一旁突的冷哼出聲“怎麼,他還沒死?倒是命硬的很。”
“是你?”黃銅瞇起眼,面容冰寒著。
“當(dāng)然…是哀家下的毒。”
誰也沒有想到,太后這種時候,竟會承認(rèn)的如此大方,蘇未中毒,而下毒之人是太后,這消息嚇的莊賢柔柔和凝星,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太后大大方方的揮袖坐下,緩緩擡頭看著那人一身的明黃,上下審視著“你要解藥?沒有。殘血之毒是我們莊賢家特製的毒藥,既然是毒藥,又何必費心去解!”
“你……”黃銅剛欲說話。
“百花千葉之毒也沒有。”太后擡頭直視著他“你既然知道當(dāng)初情兒中過毒,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百花千葉丸,不過很可惜,那是最後一顆了,蘇未他死定了。”
“朕不會讓他死。”黃銅說的異常堅決。
“朕?哈哈哈哈…”太后卻突然笑的嘲諷“是你,還是莫念情?你以爲(wèi)哀家還看不出來嗎?你不過就是個替身而已。”
凝星瞪大眼,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莊賢柔柔聽到此處,垂下頭當(dāng)作毫無所覺。
“不過沒有關(guān)係。”太后精明的眸子流光婉轉(zhuǎn)“哀家可以幫你,只要莫念情消失,你就可以當(dāng)一輩子的皇帝,乘著莫念情隻身在外,你知道該怎麼做。”
“姐姐…你瘋了,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凝星拉著太后的衣袖,還沒有從眼前的人只是個替身的驚詫中緩過神,就又被太后大逆不道的言辭嚇住。
“哀家沒有瘋,哀家是爲(wèi)了這個國家好。”太后猛地扯了下衣袖,將她推開“莫念情他根本就不配當(dāng)這個皇帝,一國之君只知道兒女情長,愛的還是個男人,爲(wèi)了個男人說走就走,他可曾將這個國家放在心上過。”
太后看著黃銅“你以爲(wèi)你裝的很像?可是假扮的就是假扮的,等他回來之後,說不定會覺得你是個威脅而把你給殺了。倒不如你來做這個皇帝,永遠(yuǎn)的皇帝。”
黃銅微垂著眸子沒有說話,只是將脣線抿的筆直,似乎是在思考可行度。
“怎麼樣,心動了?”太后滿懷誘惑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先把解藥給我。”黃銅依舊垂著眸子,聲調(diào)平穩(wěn)的叫人看不出情緒。
“還要解藥何用?還是說你也喜歡那個蘇未?”太后有些激動的退了一步“殘血之毒沒有解法,哀家也沒有解藥,你死心吧!你現(xiàn)在該做的,應(yīng)該是去安排怎麼讓莫念情從這個世界消失,哀家可以幫你。”
黃銅終於擡眼,勾了脣角有些嘲諷的看她。
“你笑什麼,你信不過哀家?”太后瞪大眼,手捏上他的手臂,纖長的指甲扣著他的肘“就算莫念情武藝高強,可人多勢衆(zhòng)的情況下哀傷就不信傷不到他,讓他和那個蘇未做對同命鴛鴦。”
“真的沒有解藥?”黃銅看著太后的眼,確定她說的是實話,而後擡手掙脫她的手“你真是喪心病狂無藥可救。”
話說完他已甩袖轉(zhuǎn)身只餘下那一身明黃的背影“來人,太后與太妃身體不適,今晚不入宴席,扶她們回房休息。”
“你……”太后指著那身明黃便想開口大罵。
“太后。”黃銅站在門口背對著她“注意言辭,如若大吵大鬧的話,朕便只好對外宣稱太后身有臆癥。”
“噼啪~”太后隨手將花瓶砸了過去“混帳,你算什麼東西,你早晚會有報應(yīng)的,你等著他回來之後殺了你吧。”
黃銅沒有理會身後的嘈雜聲響,手中還捏著那一團紙片,太后那一番話,如若對著的是一個有一點野心的人,或許真的會動心,可惜……
這個江山,對莫念情對他,都不過是一種負(fù)擔(dān)也是一種責(zé)任而已,黃銅擔(dān)心的只是,宮中真的沒有解藥,雖然本就在意料之中,可現(xiàn)在該怎麼辦纔好。
皇宮夜宴絲竹聲過耳,美人奇珍如煙,黃銅自不在乎,整日裡心不在焉。
而白戎國邊界白牙谷中,日還正中的時候,莫念情與蘇未終於等來了要等的人,一綠一紫的兩個身影,一個如山中妖狐,一個如谷中精靈,一個妖媚一個純真,不是綠衣與紫色又能是誰。
綠衣給蘇未認(rèn)真的把完脈,卻也只能頭嘆息“我有辦法暫時的止住他的血,可也只是暫時,傷口無法癒合如今已經(jīng)感染潰爛,這樣下去…會死!”
已知的結(jié)局,卻在莫念情與蘇未的心上又狠狠的敲了一記。
“去想辦法。”莫念情的聲音冰寒中透著憂傷,看著綠衣的眸子,還隱隱的帶著期望“世間之毒都有解法,對不對?”
“對。”綠衣點頭,面上是難得出現(xiàn)的嚴(yán)肅“我去想辦法,一定有辦法。”
“我沒事的。”蘇未靠在莫念情的懷裡,昂著臉帶著溫柔的笑意“今天過年了,笑一笑,別惹我爹孃不高興。”
有些人註定要瞞,蘇未也認(rèn)真的看過蕭妃的筆記,他知道,殘血之毒當(dāng)初無解,如今一樣無解,他瞞著莫念情,也不過就是想好好的與他過一個年,不想讓彼此最後的時光,只剩下了憂傷與絕望。
而今天,瞞不了這個人,他也必須瞞著他父母,他已經(jīng)很不孝的離家四年了,只在兩年一次的年假中才能回來,他又有什麼資格再讓他們擔(dān)心。
莫念情輕勾著脣角,親吻著他的額頭“放心,一定沒事。”
蘇未無奈的嘆息“不放心的是你,我們今天放煙花吧,白牙谷裡很少有這些東西的,不知道一時之間你有沒有辦法找到。”
狀似故意的刁難,莫念情卻知道,他不過是想轉(zhuǎn)移一下自己的心思罷了。
不過會爲(wèi)了煙花去忙碌的人,自然不會是莫念情自己,他現(xiàn)在一步也不想離開這個人。
於是,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紫色去辦就好,莫念情便陪著蘇未,幫著蘇父與蘇母搓湯圓,包餃子。
綠衣就躲在房裡,可惜翻遍書藉他還是找不到殘血的解法,甚至連毒方都沒有,事實上從上次的事件之後,他便在收集關(guān)於殘血與百花千葉的資料,只可惜…記載裡一直只有那麼一兩句。
一種連主配藥材都不知道的毒,他該怎麼解?
夜深,星稀,雲(yún)淡。
皇宮夜宴早早落下帷幕,這一夜的官員都知道,今天的聖上,心情特別的不好,好在年假還有十天,他們明日不用來早朝,想來也不用承受聖上的怒火。
黃銅坐在朝陽宮的寢室裡,手中還捏著那一團紙頁,明明是宮中出的毒,可他卻在宮裡找不到任何線索,這封信,他該怎麼回?
“莫念情,聖上…”黃銅面無表情的對著窗口,聲音渺如無物“這宮中不大好玩,你可得早些回來,千萬千萬別出去太久。”
可是他卻管不住自己的心,胡思亂想著,那個人如若真的救不回來了,莫念情會瘋掉的吧,他會不會就此拋棄一切,他會回來殺了太后還是會就此消失?
“扣扣扣。”房外突然傳來的敲門聲,讓黃銅嚇了一跳,他竟是想的入了神,連有人過來都沒有察覺。
“皇上,莊賢姑娘求見。”門口的宮人這樣說著。
“讓她進(jìn)來。”黃銅自然還記得,今天見到她的時候,她一直垂著頭當(dāng)做什麼都沒聽見,怎麼這會卻自己來了?!
莊賢柔柔推開門,讓門口的宮人退遠(yuǎn)一些,晗首低眉十分規(guī)矩的行禮“臣女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黃銅擡起眸子看她低垂的眉眼,這個人,今天明明聽見了“你來做什麼?”
莊賢柔柔舒出一口長氣,乾脆站直了看他“我?guī)砹艘恍〇|西,希望對你們有所幫助。”
莊賢柔柔從懷中掏出的是兩張疊好的紙,還有一個紅色的小瓷瓶“我入宮的時候,莊賢明將這個瓷瓶交給給我,我當(dāng)時不大明白,後來太后說:你以爲(wèi)莊賢家是單單靠著美貌與智慧,就可以當(dāng)?shù)牧巳屎髥幔克f,想做皇后,還要有手段,不怕血腥的手段。”
“所以……”黃銅看著那個小瓷瓶“這裡面是什麼?”
“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吧,沒有錯。”莊賢柔柔放緩了聲音,似乎這只是朋友之間聊天罷了,如果話題不是這樣沉重的話“就是殘血,中此毒者狀如平常毫無異樣,可是一旦受傷流血便會血流不止,直到流血而亡。”
黃銅瞇起眼看她“你也想莫念情回不來?還是說,你想當(dāng)我的皇后?”
“不!”莊賢柔柔面色平靜的回答,似乎並不意外他會這麼問“那兩張方子,一張是殘血之毒的毒方,一張是百花千葉的藥方,不過百花千葉的藥方,只有一半,另一半已經(jīng)毀了,我希望它對你們有幫助。”
“你也不用懷疑我的用心,我知道自己再也沒有當(dāng)皇后的命了,不管是莫念情又或是你,都不是我能抓住的人。”莊賢柔柔看著黃銅,復(fù)又跪到了他的面前“我希望拿它換太后,和莊賢家一條活路。”
“如果我說,不能答應(yīng)也沒有權(quán)力答應(yīng)呢。”黃銅將藥方鋪開,東西已經(jīng)送來了,那意思,就算我不答應(yīng)你也拿不回去。
“那柔柔也沒有辦法了。”莊賢柔柔的眸子黯淡了下來,似乎有一瞬間失去了光彩“莊賢家對柔柔不好,柔柔曾經(jīng)很恨那個家,可是孃親喜歡那裡,而且…入宮後,太后對我很好,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報之,如若報不了,那柔柔只能與他們葬在一處,誰讓柔柔這輩子就姓了莊賢。”
“好了。”黃銅撇開眼不想再看她,他一直以爲(wèi)莊賢柔柔有些不同,如今看來她也不算太壞,至少沒有忘本“你退下吧,到時候我會向皇上求情的。”
“多謝。”得到他如此正面的回答,莊賢柔柔便也再次行禮,而後退了出去。
她此後還要回到棲寧宮,不得出入,不過…算了,本就已不在乎太多,蘇未,希望可以幫到你一些。
寢室裡,黃銅鋪上紙頁細(xì)心的將始末交待清楚,又連同紅色的小瓷瓶,一起放在了一個柔軟的棉布包中。
夜,深了,涼了。
白戎國的邊界處,白陰山中白牙谷內(nèi),有煙花從中綻放,映亮了半邊黑夜。
“這一時之間,你們上哪弄了這麼多煙花?”半山崖壁,蘇未與莫念情並肩,看著對方眼中被煙花映出的,五顏六色的光芒。
“你猜?”莫念情難得笑的有些調(diào)皮,剛毅的面上,掛了笑容好像一個大孩子一樣。
“我纔不猜呢,總不會是又偷又搶的吧。”蘇未轉(zhuǎn)過頭,不去看莫念情,這麼多天他臉上總算有了一點真心的笑意。
這一天白牙谷中村民都十分的高興,點起了篝火,還有年輕的男子與農(nóng)婦,圍著篝火舞蹈,連著敬酒的聲音,隨著風(fēng)歡樂傳送。
聽到焰火燃放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昂起頭,迎接又一個新年。
唯一停不下來的,便是越放越大的笑容,煙花燃放時的嘭嘭做響,讓人們的情緒愈加高漲。
莫念情看著蘇未“說不定真的是又偷又搶呢?”
蘇未低笑著沒有當(dāng)真“那你可千萬別告訴大家,要知道自己正喜歡著的是強盜弄來的東西,他們會不高興的。”
“蘇未。”莫念情握了他的手“這裡真好。”
“嗯。”蘇未點著頭。
“如果你不想離開…”
“不。”蘇未打斷了莫念情的話“我們過兩天就走,去哪都好。”就是不能讓自己死在這裡,他不能讓村裡的人特別父母,看著自己一天天虛弱。
“吶,念情,我們村裡人不多,所以過年的時候,乾脆就都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守歲,等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然後各自回家,再出來相互串門問候新年,很熱鬧吧。”蘇未拉了莫念情的手,不由分手往崖壁底下跳去“我們也下去敬酒啊,我陪你喝白牙谷的蛇釀。”
莫念情很自然的側(cè)身環(huán)過蘇未的身子,這個人越來越大膽了,要是他自己這樣跳下去的話,得摔成爛泥巴,也就是仗著自己在他身邊吧。
夜風(fēng)寒冽,蘇未任憑他環(huán)著自己,看著莫念情帶著寵溺的笑,已經(jīng)時日無多,就讓自己稍微沒規(guī)矩一點好了,更何況,自己的不規(guī)矩似乎也能讓眼前的人高興。
“綠衣哥哥,我們不能下去喝酒麼?”紫色坐在崖壁旁的大樹上,單手支著下巴。
“不能。”綠衣看著天空中稀疏的星晨“小孩子不許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了。”紫色悄悄的靠近了他,在綠衣的脣上偷了一個香“紫紫要給綠衣哥哥當(dāng)娘子的。”
“嗯?”綠衣將他拉下,按在自己的身邊“那你就是個孩子,不要想太多。”
綠衣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世上最會偷東西的人,不是神偷青鋒,而是自己身邊的紫色。
這個臭小孩,偷了他的心,偏偏他還投告無門,不過還好,自己還可以把他留在身邊,耐心的等他長大。
而這一天被偷的可不只綠衣一個,白陰山下的小鎮(zhèn),橙靜和陌仁官連同禮部的官員,望著空無一物的馬車發(fā)呆。
“我收集了好幾個鎮(zhèn)子的煙花哪裡去了?”陌仁官捏緊手中大摺扇,頭一次有了用這把扇子把人敲暈的衝動。
“下官真的不知道啊。”禮官的侍郎聲調(diào)都帶上了哭腔,好副淒涼的樣子。
“今天紫紫說要帶走幾個。”橙靜望著陌仁官暴露著的額角青筋,真是好猙獰。
“這叫幾個?這也叫幾個?他是強盜嗎?”陌仁官瞬間爆發(fā),揪上橙靜的衣襟大吼。
好不容易在古代過一個節(jié)啊,結(jié)果過新年連個煙花都沒有,也不能在皇城陪著老父親,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新年。
自己如今身在邊關(guān),當(dāng)然要在白戎國境內(nèi)過這個年,本來在這邊關(guān)小鎮(zhèn)就沒什麼好玩的,好不容易收集了些煙花,就等著今晚放它一個通宵。
可是……一個都沒給他留下啊,紫紫那個小強盜。
陌仁官恨的咬牙切齒,把和他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狠狠的在心裡問候了一遍又一遍。
橙靜無奈的哄著他,任憑他揪了自己衣襟搖來搖去。
而在所有人忙碌過年的時候,皇城中有一隻小鷹展了翅膀,扶搖直上九霄,向著西方邊界白陰山的方向
黃銅看著在頭頂盤旋了一圈,而後才離開的雄鷹,望著暗夜的天空,在心中默然祈禱。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信息量有點大,場景切換也比較快。
你們看的懂的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