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懷頭皮發麻,“就,就這么去嗎?”
“反正藏了也沒意思,去吧,告訴皇上,另外把我們得到的最新消息,他們的位置,也一并說了。”
她看不出有任何波動的眼神中,方懷吞了吞口水往外走去,只覺得今天的主子有點不同尋常。
方懷過去的時候上書房只有張寶端在陪著洛熠宸批折子,小小的改變之后洛熠宸龍案上的折子少了許多,一些寫的天花亂墜的折子直接被過濾掉了,擺放在龍案上的也都分門別類,行文簡明扼要,一目了然,這使得洛熠宸每日批閱奏折的時間短了一兩個時辰。
心口的刀傷尚未愈合,為了不使人看出來他看起來與平時無異,但剛進了上書房的內殿張寶端便急急宣來了張壽,換藥包扎。
將消息帶到方懷正準備退下,未曾想洛熠宸一陣猛咳,心口剛包扎好的傷口再次崩開,鮮血直流,卻直直的看著方懷,氣息不穩,“她……真的是……這么說的?”
方懷面無表情的點頭,“主子就是這么說的。”
依照葉青梧的性子,此時涼心公主不再宮中,哪怕按照宮規公主私逃出宮處以中型都可,她卻讓人來回稟,這次還是光明正大,只能說,只能說……pm0c
“咳咳!”他一陣猛咳,青白的臉上也帶出一色潮紅,張寶端再次在旁邊急紅了眼,“皇上,皇上您別急,娘娘她肯定是想和您商量商量。”
洛熠宸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面上露出一陣苦笑,任何事她都不愿意跟他商量,為何到涼心公主的事情時她便愿意跟他商量了?以她對涼心公主恨之入骨,為何會愿意同他商量此事?
她分明是在告訴他,即便他還了她的血,她也依舊不會愿意多看他一眼。
氣息一亂,洛熠宸再次咳嗽起來,心口的傷染紅衣衫,張寶端大叫:“張御醫,快宣張御醫!”
方懷冷冷的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變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沒過多久,皇上在上書房暈倒的消息傳回乾泰宮,葉青梧正坐在桌案前看著那本梵音寺的大師送給自己的那本經書,與普通經書無異,但很奇怪的是,檀香裊裊,會讓人不由自主平復心緒。
看了大半個時辰,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氣息都安定下來、
聽了夏至的稟報,她平靜的放下經書,“那我們去看看吧。”
上書房的內殿,洛熠宸暈過去之后便被安排在了這里,她靜靜的站在內殿里看著張壽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娘娘,皇上的傷……”
“如何?”
“刀口太深,皇上又不配合吃藥,若,若是……”
“下去吧。”
葉青梧走到床榻旁邊,洛熠宸面無血色的躺著,眉心緊緊促在一起,她在床邊坐下來,看著他緊緊抿在一起的唇瓣若有所思。
前世總聽人講,薄唇的男人薄情,以前她覺得此話說的極對,自己用了三年都沒有在他心中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更不要說此人對自己有多少溫柔,可如今,又算什么呢?
她嘆了口氣,從袖中拿出一只瓷瓶,從里面倒出兩顆藥丸,掰開洛熠宸的唇瓣塞進去,又抬了抬他的脖子就見喉頭一滾,藥丸已經吃下去了。
她按著他的人中掐了一會兒,洛熠宸幽幽醒來,睜眼還不曾搞清楚狀況便對上葉青梧涼薄的眼神,帶著嘲諷,“何必呢?捉弄自己有意思嗎?還是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我回心轉意?”
“我只是……想還你。”
“你曾經有很多機會可以還我,我也曾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可如今,早已遲了。”
洛熠宸無話可說,此話葉青梧說過無數次,他也罔顧了無數次,如今只能算自作自受吧?
他費力的抬手捏住她的手,薄薄的唇角透出懇求,“青兒,我知道遲了……可我做的,我來還,只是,你不要……不要輕易將詛咒宣之于口。”
她看著他幾乎毫不留情的扯出了手,她是他永遠不能溫暖的冰涼。
“可惜,你還不起。”她站起身叫江鷓鴣進來把脈,在這深宮里,她不信別人。
溫涼的聲音帶著數不清的恨意鋪天蓋地的將他席卷,或許洛熠宸從她在飛檐塔落下的那一刻便知曉,他這一生再也得不到救贖。
江鷓鴣進來又搭了個脈,還是那句話,只要傷口好好保養便不會有事,葉青梧讓他出去煎藥,自己坐在他的床榻旁邊看書,一本醫術,洛熠宸已經翻了一部分,她仔細看著,不發一言。
洛熠宸昏昏的盯著帳頂睡去,沒過多久又被人叫起來喝藥,她站在一旁冷而嘲諷的看著他,似乎在嘲笑他的幼稚。
黑乎乎的湯藥看不到碗底,就像這個悶死人的牢籠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解脫禁錮一樣,他永遠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他,但行行踽踽,這世間太蒼涼,他還不能任性的放下她去死。
“若是你對涼心公主的事不放心,我先讓人把她帶回來,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我想,就像你當年一樣,她也一定會非常不想你這般折磨自己的,就當是為了她吧。”
他被黑乎乎的湯藥嗆住,又忍不住咳了幾聲,唇尖沾染著藥漬,有一種火氣歇斯底里的自靈魂深處爆發開來,“你明知道不是為了她!”
“至少當年是為了她吧?”她淡淡的笑著,如若天邊的云,淡若風一般,“莫要再辯駁了,沒意思。”
所有的反駁都被這一句沒意思生生壓住,他眼睛瞪了又瞪,怒氣隱隱讓他半撐著身體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床下的被褥,“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可以?”
“無論你做什么,都沒有意義了。”
“啪!”
沒有喝完的湯藥被他打落在地,張寶端嚇得連忙跪了下去,“皇上,不能不喝藥啊……”
說完又轉過身朝葉青梧磕頭,“娘娘,求您少說兩句吧,皇上他……”
“滾!”
他聲嘶力竭的大喝,張寶端嚇得渾身一抖直接趴了下去,葉青梧嘆了口氣,“行了,你先下去吧,再送碗湯藥進來。”
張寶端被嚇得腦子發懵,手忙腳亂的踩著滿地的碎片跑了出去,自打他跟在皇上身邊這許多年,皇上性子冷,但鮮少有如此脾氣外漏的時候,如今竟還發了這么大的脾氣,直接把他嚇破了膽。
“何必呢?我以為我們早就達成共識了。”
“達成共識?”他低低的笑,語氣悲涼,“我還以為不管怎樣你遲早有一天會看一看身邊的人,想一想身邊的事,卻原來,無論我怎樣等,你都已經不會回頭了。”
“是,無論你怎樣等,我都不會再回頭了。”
葉青梧不由想起玄珒,他等待的是何人呢?他等的人為何會離去呢?若是也同她與洛熠宸這般,還有何回頭的意義呢?
“七日之后,我會帶方懷等人前去尋寶,你若是一直如此,朝中無人,南硯年紀尚小,朝廷動蕩,我想這不一定是你想看到的。”
他猛地抬頭,滿眼詫異,“你……”
“你還記得我入宮一年后的月亮節你對我說過什么嗎?”
月亮節就如同前世的中秋節,合家團圓日,共賞明月,她那夜曾派人邀他共賞明月,他去了,卻只呆了不到半個時辰。
“皇上,為何今日來的這樣晚?”她難得抱怨,尚有小女兒的心性和嬌嗔,等的久了難免嗔怪。
那時的他是怎樣呢?
一身明黃的龍袍如隔千里,輕拍她的小手,他笑道:“于你而言,我是你的夫君,可你永遠都不要忘了,朕還是一個皇帝,無論到何時,朕都不能只為你一人而活。”
她俯身湊在他的耳邊,帶著恬淡的笑意,一如那時溫柔可人的模樣,“皇上,你要為這萬里江山、天下百姓好好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
“我……青兒……”
“我理解皇上的意思,一直都理解,你是一個皇帝,永遠不會為一個人活著,那時這是我的奢望,可惜窮其一生也不會有答案。如今,你可以長長久久的活著,看江山繁華似錦,百姓安居樂業,而你,身邊再不會有那個癡心的姑娘相伴。”
外面想起張寶端的聲音,葉青梧轉身出去將藥端進來,苦澀的藥味彌漫,她輕輕舀了一勺遞至他的唇邊,“皇上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你要永遠記得你曾經下過的決心,做過的決定,那個被你取了血的葉青梧,其實,早已死在那年冰涼的湖底。”
洛熠宸一個字也說不出,他此時才發現,有些事果真不是彌補就可以。
順著她遞來的勺子順從的喝下湯藥,他黑色的眼底光亮已經盡數熄滅,或許,這是她給予他最后的溫柔,可他仍是不死心的問:“永遠也不可能嗎?”
“不可能了。”
她已經沒有心力去面對這些。
這一次湯藥沒有再撒,他洗漱喝完,躺下去癡癡的望著她的身影,不知還能看到幾時。
“寶藏的事情我讓大將軍去吧,千里奔波,還要與加國人爭奪,太危險了。”他放棄再說那件事,因為,有些事不是他示弱就能夠得到答案的。
葉青梧側頭看了他一眼,用帕子擦凈手,一時沒有說話,只道:“那我去救涼心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