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會議室的路上，謝將便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給秋葉說了一遍。

在伽羅星的戰斗結束后不久，魔龍人就進攻了帝都星，戰斗也同樣是激烈萬分，就在魔龍人撕裂空間時，帝都星的星際空間突然發生了能量暴動，時空扭曲錯亂，無數個空間重疊在一起，造成強烈的震蕩。幸虧時間持續不長，也就一分鐘的樣子，受到波及的范圍不大，但偏偏位置是在鳳起和薩菲羅爾的旗艦附近。

當他們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就發現薩菲羅爾的旗艦被絞去一半，他本人受了重傷，而鳳起連同他的旗艦徹底失蹤。

秋葉猛然駐足，心臟劇烈的收縮幾乎讓他窒息，時空與時空之間原本是互不相連的，只有在很偶爾的情況下才會發生錯亂，這種偶爾發生過一次，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也就是說被卷進另一個時空，很有可能就意味著永別。

霎時間秋葉有點站立不穩，身子一晃扶住了墻，胸腔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還不知道鳳起進入的是怎樣一個時空，是沒有生命的無序空間，還是有生命的有序空間，即使是有序空間，又是否適合人類生存？

如果鳳起再也回不來……如果……

你明明說好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你明明說好與我只有十七秒的距離，可你現在究竟在哪里？

秋葉想到這里，情緒游走在崩潰邊緣。

“你還好吧？”謝將等人擔心道。

心里面最重要的一塊東西被剜走了，疼得他無法呼吸。

秋葉強撐著挺起腰，看看身邊這些焦慮憂心的人，視線有點模糊。

好難過，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安安靜靜地哭一場。

可是不行！

還有一場接一場的硬仗要打，還有那么多人的性命危在旦夕，還有這么多追隨者正翹首以待，還有初露鋒芒的閃耀帝國需要人支撐，需要人建設。

這是鳳起畢生所追求的東西，是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的結晶，是父親們的遺愿，是父輩們為之犧牲一切的意志！

這是鳳起的榮耀，爸爸們的榮耀，也是自己的榮耀！

忽然之間，秋葉覺得身上的責任重大，幾乎要壓彎他的腰，可越是沉重，他越是要挺直腰桿，勇敢的把這份責任擔在肩頭。

千萬不能垮掉，如果天塌了，那就用雙手撐起來！

只要榮耀還在，那等他歸來，就能笑著對他說：我沒有辜負你。

秋葉用力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神清澈無垢，鋒銳堅定。

“我沒事，我們繼續走。”他驕傲地揚著頭。

那一刻，謝將發現秋葉與平時不太一樣了，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鋼鐵般的意志支撐起了他的身軀，讓他勇往直前。

謝將認為自己是親眼見證秋葉所有變化的一個人，年少時他不過是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丟在地上都嫌硌腳，后來發現他是一顆蒙塵的寶石，未經打磨華光初露，再后來，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礪中，他爆發出屬于他的光芒熠熠生輝，光華奪目。而現在，他經過了完美的切割，用最殘酷的方式刻畫出最璀璨的一面，什么都無法掩蓋他的光芒。

只可惜，那個陪伴在他身邊，促使他變化的人不是自己。

現在的秋葉已不僅僅是一名將軍，是他們的指揮官，而是他們的依靠，是他們信賴并追隨的人。

秋葉邁著堅定的步子帶著一干閃耀帝國核心人員進入會議室，吉羅德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病怏怏垂頭喪氣的秋葉，沒想到他表現得如此堅強而冷靜，不由得又看高他幾分。

吉羅德開的是一場大會，兩帝國各軍團的高級將領均列席，主會場這邊是駐守伽羅星的將軍們，分會場是帝都星的將軍，游子薰、鳳林、西奧多等人都在。屏幕上鳳林眼睛紅紅的，眼神飄忽不定，游子薰也是面色蒼白，眼底有無法掩飾的茫然。

首先是帝都星那邊的人簡要地敘述了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在場的人雖然都已大致了解，但還是安安靜靜地聽報告。

因為匯報的人是所羅門帝國的，所以對薩菲羅爾的狀況說了很多，秋葉這才知道薩菲羅爾的傷情非常嚴重，至今昏迷在床沒有蘇醒的跡象。

也就是說現在兩帝國的主心骨都被抽走了，沒有人主持大局，樹倒了，只剩下一群猢猻，會不會散只在頃刻間。

“那現在……咳咳……”作為主持人，吉羅德發話，但他也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長年跟在薩菲羅爾身邊，忠心于他，聽命于他，薩菲羅爾的突然重傷，令他沒了方向。

“時空扭曲是因為魔龍人頻繁破壞我們這個時間的空間壁壘造成的，這種情況并不常發生，你們不要有顧慮。”秋葉緩緩說道。

他只是淡淡地解釋了一句時空扭曲的原因，并沒有解決什么大問題，可他鎮定的口吻，平靜的語調無疑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匯集到他身上，他擋下死亡光線已傳遍兩地，有驚訝的，有贊嘆的，也有懷疑的，雖然人看上去略顯病態，但他一開口，眾人不自覺地集中注意力聽他說話。

秋葉繼續道：“雖然兩位陛下一時無法坐鎮，但我們仍然要盡忠職守，堅守防線，不能讓魔龍人前進一步。魔龍人雖然撤退了，但只是暫時的，他們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隨時會發起下一波進攻。我們這邊的人一定會守住伽羅星的，你說對嗎，列儂將軍？”

秋葉看向吉羅德，吉羅德愣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對勁，但還是應了一聲：“對。”

隨后秋葉看著屏幕：“游子薰、鳳林，請你們也繼續守衛帝都星，不要讓鳳起陛下失望。”

“是。”游子薰堅定有力地回答。

秋葉又轉向屏幕上的西奧多：“格林將軍，也請你為薩菲羅爾陛下堅守。”

吉羅德猛然醒悟，這秋葉現在分明是趁薩菲羅爾不在，仗著自己職位高實力強，妄圖控制所羅門帝國的軍隊！剛才他問自己的那句話十分溫和，以至于沒有反應過來，一不小心應了他話，給了旁人一種服從的姿態，現在他對西奧多說的話簡直露骨！西奧多千萬不能胡亂回答他！

吉羅德一個勁地沖西奧多使眼色，可偏偏西奧多是個耿直的性子，對這種微妙的氣場之爭有點遲鈍，秋葉說“請為薩菲羅爾陛下堅守”，多么誠懇又正確的請求啊，西奧多當然義不容辭：“請放心，我與信仰軍團與魔龍人不共戴天！”

完蛋！吉羅德偷偷翻白眼。

這個秋葉現在怎么那么狡猾！

人在情感上有一種慣性和從眾性，一旦順從過一次，以后再屈服就更容易，而其他將軍們見兩位上級都聽秋葉的話了，還有什么理由不服從秋葉的指揮呢？

秋葉不動聲色，他必須要這么做，他必須要獲得所有人的認可。皇帝不在了，底下的人人心惶惶，軍隊里最忌諱的就是軍心動搖，如果沒人能站出來把大家捏在一起，一盤散沙，互相猜忌，如何對付強大的魔龍人？

“我們討論下一個問題。”秋葉說。

“秋葉！”鳳林忽然有點失控，“你不去救我哥嗎？”

秋葉喉嚨里哽了一下，但還是鎮靜道：“我……不知道去哪里救他。”

鳳林眼睛一紅：“那該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是我知道現在該做什么。“他還活著！”秋葉毫不猶豫地說，“他還活著，我能感覺到！”

他們的精神世界緊緊相連，哪怕不在一個時空，秋葉也能感受到鳳起的存在，那是他的力量之源。

他答應過我，即使分開了也會回來找我，他承諾過的事一定會做到，所以他一定會回來！我相信！

“他會回來的！”秋葉語氣強硬，“我相信他！請你也相信你的哥哥！”

鳳林狠狠擠了下眼角，用力點頭。

“好，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們需要商量，就是在伽羅星的戰斗中，魔龍人又使用了死亡光線，事實證明，巨鯨級護衛艦并不能完全阻止死亡光線的攻擊，我們必須要想一個新對策。”

“說到死亡光線，我有一個對付的辦法。”極少在這種場合開口的伍棟忽然發聲。

眾人驚訝萬分，連巨鯨級都擋不住的東西，他居然說有辦法對付了？

秋葉也驚訝道：“你有辦法？”

伍棟表情嚴肅：“我請大家給我點時間，我想讓一個人來講一下他看見的東西。”

秋葉做了個請的手勢。

伍棟很快讓人帶來一個士兵：“他叫杜蘭克，在死亡光線出現的時候他被卷進了眼睛，但他很幸運被秋將軍救了出來。”

“原來是他啊，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秋葉都快忘記這事了，上下打量這個精悍的士兵，凡是進入裂隙的東西完全沒有活路，所以能把人活著救出來，秋葉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謝謝秋將軍救我！”杜蘭克感激道。

秋葉擺擺手：“應該的，你看到什么了你說說看。”

當時秋葉暴露于強光之下，而且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關閉裂隙上，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并沒有看清。

“那東西就像一個蛋，或者說像一個卵。”杜蘭克竭盡全力描述，“有生命里似的會跳動，是黃色的，當時我還沒意識到那是什么，還想飛過去看，結果那東西越來越亮，我就知道不對勁了，立刻往外面跑，后來那東西就開始射出光柱。”

秋葉思索著，一個像卵的有生命力的東西，很有可能是黑龍制造的結晶之類的東西。

“那么伍棟將軍，你說的辦法是什么呢？”吉羅德著急地問。

伍棟示意杜蘭克先出去，然后不緊不慢地說：“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半魔化人進入裂隙并不會死亡，我想著可能是跟魔化有關。所以我認為，我們可以在裂隙開啟時，進到巨眼里面，破壞掉那個卵。”

話說完，所有人都驚詫地看著他。時空裂隙旁人躲之不及，他居然說要主動進入裂隙，去靠近那可怕的，會瞬間致人死地的死亡光線！

“什么！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注意？”秋葉情不自禁地大叫，“杜蘭克的幸存可能只是偶然，你有什么證據證明半魔化人進去不會死？”

伍棟不為所動：“我沒有證據，但這是唯一的機會。”

“什么唯一機會？你在胡說什么？簡直是瞎胡鬧！”秋葉憤怒地念叨，“不行！我不允許！”

伍棟提高了音量：“到時候魔龍人再使用死亡光線怎么辦？你擋了一次就差點送命，現在連走路都走不穩，還能擋第二次嗎？”

“我走路穩著呢！”秋葉不服，“說什么都不行！我不能讓你們白白送死！”

“這不是死白白送死！”伍棟雙手撐著桌面站起身，“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士兵再在戰場上送命嗎！”

秋葉頓時語塞。

“我們，我們惡魔獵手軍團，可以做到，我們是唯一可是進入裂隙的，是唯一可以近距離接觸到卵的，所以也是唯一有機會破壞死亡光線的！”伍棟一字一句，反復強調唯一，他緊緊盯著秋葉，真誠地求情，“請你相信我們！”

秋葉哽咽，那光柱之所以命名為死亡光線，就是因為它與死亡畫上了等號，所及之處便是生命的終結。可伍棟，竟然有膽量進入那幽深可怕的空間，完全把生命置之度外。沒有人知道進入巨眼會發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人類最恐懼的便是未知，不知道下一步踏出去會踩到什么，不知道下一秒會有什么事發生，恐懼由此而生。

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會選擇進入未知？而且并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伍棟之所以會這么說，一定已跟同伴們商量好了。他們雖然外表已不像個人類，但他們確確實實還有一顆屬于人類的，鮮活跳動的心臟。

伍棟話不多，是個存在感很低的人，可現在會場上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上，對他心生敬意。尤其是菲利普，他半張著嘴，睜圓了的眼睛布滿紅絲。

“你知道巨眼的背后意味著什么嗎？”秋葉低聲道。

“我愿意承受所有后果。”伍棟毫不猶豫。

秋葉的心一陣陣刺痛，他一手組建了惡魔獵手軍團，把這些半魔化人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給他們生存的希望戰斗的勇氣，現在眼睜睜看著他們送命，又叫他于心何忍？

伍棟再次堅定道：“這是我們的戰斗，是時候拿出我們的決心了！”

秋葉妥協了，因為他的確沒有能力再次擋住死亡光線，也許，這真的是唯一的機會。

沒有一名士兵是應該去犧牲的，即使是半魔化人也一樣。

秋葉站起身，注視著伍棟：“你們是我的驕傲，向你們表示我最崇高的敬意。”他挺直了身軀，舉起右臂，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伍棟挺起胸膛，鄭重其事地回禮。

吉羅德也站了起來，雖然他對這些半魔化人不太了解，覺得他們很怪異，但此時此刻不能減少他的感動，端端正正地行禮。

游子薰、鳳林、羅聞道、謝將、西奧多……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不需要語言，只需用行動來表示他們的敬意。

就在這個會議室里，伍棟做出了生與死的抉擇，詮釋了軍人的意義。

會議結束眾人散去，秋葉留到最后一個，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

雅克走到他面前，有點羞怯地叫了一聲：“將軍。”

“什么事？”秋葉非常疲倦，原本身體就不適的他，又經歷幾番折磨，只靠一股意志力勉強支撐。

“我……”雅克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小聲道，“我想跟伍棟將軍一起去。”

秋葉驚愕抬頭：“你說什么？”

被秋葉吼了一句，雅克反而壯了膽子：“我想跟伍棟將軍一起去對付死亡光線。”

秋葉斷然拒絕：“不行！你是我的副官，你必須跟著我，哪里都不許去！”

雅克急道：“可您明明說過，只要我想回去，隨時隨地都能回去的。”

“你跟他們能一樣嗎，你才多大！瞎起什么哄！”

“我已經不小了！而且您是知道的，我不比他們任何一人弱！”驕傲的少年不服氣。

秋葉突然失控，把東西一掃，拔高了嗓門：“你們一個個的是想干什么！鳳起失蹤生死未卜！伍棟想要去送死！就連你，你也要跟著一起去死！你這是想挖我的心嗎！”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去，秋葉的承受力幾乎達到極限。

雅克蹲下身子把他摔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小心地放在桌上：“可我，也是惡魔獵手軍團的一員啊。”

秋葉的心猛然一抖，鼻間涌起一股酸澀。他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年少輕狂，為了心中的夢想義無反顧。

“將軍，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我不也是一名軍人嗎，一名軍人如果在需要的時候不去戰斗，那還有什么資格稱為軍人呢？”

秋葉痛苦地按著太陽穴。

“將軍……”雅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有點撒嬌的意味。

秋葉揉了一下臉，聲音顫抖：“快滾吧。”

這是同意的意思了！雅克心中有喜悅也有痛苦，喜悅的是終于能有上陣殺敵的機會，哪怕是唯一的一次，痛苦則是為了秋葉，為了這個像兄長般的男人。

“謝謝將軍。”雅克立正，像模像樣地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