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坐在表哥柯禹丞的車里,柯禹丞對于他們的目的地諱莫如深,直到車開了大半路程,他才說出了真實情況。。
“那是一個家屬自助會的聚會點,成員大部分是犧牲的光明軍團士兵的家屬,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當年天狼軍團的家屬。這是一個自發性的組織,因為有一樣的痛苦,共同的心事,所以聚集在了一起進行心理調節疏導,另外不少家庭生存困難,食不果腹,自助會里一些較為富裕的人會提供一定的救濟糧。我認為你很有必要去看看。”柯禹丞說。
始終望著車外的謝將將視線收了回來:“那天你給我看的關于維度戰役的報告,就是從這個自助會里得到的?”
“沒錯,他們雖然是民間組織,可也有自己的渠道。”
“你怎么會跟他們有聯系的?”
謝將的問題帶著些許質疑,柯禹丞先是沉默了幾秒鐘,這幾秒鐘足以把對話節奏放緩,把主控權掌握在自己手里:“我有一位朋友,她是一名光明軍團尉官的未婚妻,原本是準備那次出征回來后結婚的,但是再也沒有能等到她的未婚夫。起先她很受打擊,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后來參加了自助會,才慢慢恢復到正常生活。”
并沒有問題出想要的結果,謝將沒有繼續追問。對于這個自助會他很是感興趣,當年父親在維度戰役中犧牲后,他曾一度消沉許久,雖然在外人面前掩飾得極好,沒有任何人能看出他內心的悲痛,但實際上他是非常苦悶的。父親榮升上將時,正是謝家鼎盛之時,后來雖有各位叔伯努力支撐,可謝家還是難免走了下坡路,可以說要不是謝父過世那么早,哪有現在華萊士的事?
少年喪父之苦,和父親死后對家族帶來的負面影響,對他產生了雙重壓力,逼得他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和訓練上,試圖用繁重密集的訓練來放空自己的大腦,白天泡在訓練場上,回到宿舍后就泡在三維網上。就在那個時候,無意中遇到了秋葉,起先是覺得有趣,后來慢慢發現了他以前沒見過的模樣,每次看到他認真地學習新課程,臉上洋溢著小太陽般的笑容,抑郁的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放松。雖然從來沒有向他提及過父親的事,但在他積極樂觀的感染下,一點一點走出了陰影。當然不說的主要原因還是怕被秋葉認出來,雖然最后還是暴露了。
有些話他一直想說,但是始終沒敢說出口,就是他很感激秋葉。同時他也十分后悔,在秋葉追求自己時,始終不屑一顧,等到后來想要追回,他早就跑到了一個夠都夠不著的地方了。如果當年就接受他,還會有后來的事嗎?
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放不下,大概人都是賤的。
“大部分都是光明軍團的,那閃耀軍團的呢?盧克走廊閃耀軍團不也犧牲了很多人嗎?”謝將問。
“閃耀軍團的也有,不過很少。”柯禹丞回答,“鳳起在戰后做了大量的安撫工作,撫恤金拖欠的事不就是他抖出來的嗎,軍務部的人整天對他咬牙切齒的。據說他叛逃前留了一大筆錢,把他軍團的撫恤金空缺都補全了。其實只要家屬有足夠的生活費,能生存下去,就不會去鬧事,誰不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呢,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而且閃耀軍團這么一走,許多士兵家屬都跟著他偷偷跑去了奎瑟星,據說鳳起還會提供給他們工作機會。”
“也沒人管?”
“想管啊?誰管?眼下騷亂剛剛平息,各個行星都非常混亂,根本管不過來!而且帝國經濟衰退得那么厲害,失業率居高不下,也就是說他們呆在這里會餓肚子,只要到了那里,就會有飯吃,有工作,有收入,還不拼了命地逃過去?”
“也是。”謝將苦笑,“鳳起需要人,他們需要面包,一拍即合。”
“到了。”
車停在一家咖啡館前。門口掛著歇業的牌子,但是柯禹丞帶著謝將順利進入咖啡館。
里面三三兩兩坐著些人,好像也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就是在低聲閑聊。謝將穿過一桌一桌的人,雖然他今天穿了一身便裝,可還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咖啡館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轉過來盯著他看,視線跟隨著他移動。
柯禹丞和謝將穿過一樓咖啡廳,直接上了二樓,停在一扇繪有櫻花圖案的包廂前。柯禹丞按了幾下門鈴,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打開了一條門縫,他看了柯禹丞一眼,又掃了眼謝將,讓出了道路。
房間里除了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外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是三十來歲面容姣好的女人。
女人一看到他們就站了起來,先沖柯禹丞點了個頭,對謝將道:“你就是謝將上校吧?”
謝將看了柯禹丞一眼,要不是知道表哥為人,真會以為他把自己給賣了。
“不用看他,是我請求他邀請你來的。”女人直爽道,“我叫薛安妮,這位是海勒,他的兒子犧牲在盧克走廊里,才十七歲。”她指了指中年人,然后又指了指開門的高大男子,“這位是大岡,他的哥哥也是在盧克走廊戰死的。至于我,我的丈夫是在維度戰役中杳無音訊的。”
雖然房間里兩男一女,但明顯可以看出是以這女人為首。謝將依次與他們握手,當他聽到她說她的丈夫是死在維度戰役的,多少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連握手的力度也大了一些。
“她就是你說的朋友?”謝將問柯禹丞,記憶稍微有點出差錯。
“不,不是她,但我那位朋友就是在安妮的開導下恢復健康的,這里很多人都受到過安妮的幫助,她很了不起。”
薛安妮有點不好意思:“米莉是嗎?這沒什么的,正好我們有很多共同語言罷了。當年我丈夫失蹤后我也非常消沉,后來慢慢自我調節走出陰影,為此我還自學了許多精神心理學的書,終于有了點用武之地。”
這個女人說起話來語速很快,鏗鏘有力,使聽得人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節奏走。
“謝將上校,我的丈夫曾經是你父親手下的兵,對于你父親的犧牲我很遺憾,但是我也非常高興能在這里見到他的后人。啊,我還帶了我丈夫的照片,你想看看嗎?”薛安妮也不等別人答話,自顧自地就把照片拿了出來,“看,我丈夫埃德蒙,是一名中士,很帥吧?”
照片不及巴掌大,她就像一個懷春少女一般珍藏著心上人的照片,并驕傲地對人說:看,多英俊的男人,我愛他!
凡是能笑著討論悲劇的人,內心都是強大的,謝將每次懷念父親都忍不住悲從中來,都還無法做到心如止水,所以他無比敬佩這個女人。
“他一定是一名優秀的士兵。”謝將笑著將照片還給薛安妮。
謝將相貌英俊脾氣溫和,所以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薛安妮直爽地笑著,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好了,我們來聊點正事吧。既然你有意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嗎?”謝將把話題導入正軌。
“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悲傷,所以我認為你應該能理解我們。”薛安妮坐在他面前,將早已準備好的幾份報告遞到他面前,“我有充分證據表明盧克走廊和當年的維度戰役有很多的相似性,在戰爭爆發之前,那里的能量波動都有異樣反應,統帥部是在明知有異常的情況下,繼續讓蒙在鼓里的士兵前進。”
報告幾乎都是能量報告和尸檢報告,柯禹丞給他看過一部分,現在薛安妮給他的是完整的報告。
謝將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想問什么,但在薛安妮灼熱的目光下沒有問出來。
柯禹丞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當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面前的這些報告涉及軍事機密,為什么她一個平民女子能得到?于是柯禹丞低聲道:“自助會里不少家屬自己也是軍人,所以……你明白的……”
此刻謝將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亂!實在是太混亂了!
“所以呢?”謝將問。
薛安妮正色道:“所以我認為帝國高層里有人和魔龍人串通一氣,殺害同胞!統帥部明明知道有異常,而且這異常是在八年前發生過的,還把士兵往死里趕,難道你不覺得這很不正常嗎?如果不是帝國高層內部有人倒向魔龍人,又怎么解釋呢?”
謝將只覺啼笑皆非。事實上報告中的部分結論軍部在戰后討論過,只能判定魔龍人是采用了類似的攻擊方法,單憑這些報告,并不能證明帝國里有魔龍人。而且當時數個重要行星被困,救援迫在眉睫,這種程度的異常,并不足以讓各大軍團停下腳步,那時候鳳起只是減慢了前進速度,就被許多人罵得狗血淋頭,又有誰敢跳出來說一句:前方有古怪,這仗不能打?薛安妮的這個推論太過武斷,而且帶著主觀的臆想。
如果換做別人,恐怕當場就會譏諷她空口無憑胡說八道,但是謝將不會,他只是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夫人,我們是軍人,我們的使命就是把人民從危險中解救出來,如果因為有危險就不打仗了,那還要軍人干什么?”
女人到底是敏感的,薛安妮一聽他的話,就明白他根本不信:“你不相信我沒關系,可事實是皇帝身邊不就出現過一個魔龍人嗎?”
“你是說哈維·安德烈嗎?他在盧克走廊戰前就暴露身份,然后被當場處決了。”
薛安妮逼問:“你敢保證就只有他一個魔龍人?”
謝將被她問住了,他當然無法保證,也無從否定,可這還只是她的猜想而已。
“我知道你還是不信我!”薛安妮說,快速地翻著資料,“可你看看這里,八年前天狼軍團計劃中的訓練星域是勃蘭特星域,結果在抵達勃蘭特的前一天被告知轉去維度星域,你不覺得太巧了嗎?訓練設施都在勃蘭特搭建好了,為什么要臨時改為維度呢?現在想想不就是一個陷阱嗎?”
謝將并不否認她的猜測,但也絕不會憑這些沒有根據的推論去相信,但不得不佩服她為了自己死去的丈夫,這么拼命地搜集一切相關信息。
“如果你父親是被人害死的!難道你就不想為他報仇嗎?”薛安妮突然提高了音量,眼角一紅。其實這么多年,她對丈夫的死,始終無法釋懷。
謝將的心像被人搗了一拳,呼吸一滯,如果說前面說的那些對他來說都沒有太大用處,那這句話完全戳中了他的軟肋。
如果父親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這些報告能讓我帶回去看看嗎?”謝將說。
“不行!”薛安妮護犢似的把報告收回,眼中帶著不信任。
謝將表示理解:“那好吧,你的看法我會仔細想想的,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
薛安妮平靜了下來,淡淡地笑了笑:“今天很高興能與你會面。”
回到家中,謝將坐立不安,薛安妮的話始終縈繞他耳畔,令他不得安寧,于是叫來了菲利普。
菲利普一來就發現他臉色不太好:“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嗎?”
謝將搖頭,把今天去自助會的經過以及和薛安妮的會談,大致說了一遍。
菲利普陷入沉默,他的叔父也死在維度戰役中,天狼軍團以新貴為主,所以說維度之戰,許多新貴家族都有人犧牲。
良久,菲利普抬頭道:“我記得那個時候,你跟我說過,你認為你爸爸的犧牲很古怪。”
謝將沉著臉,長嘆一口氣:“是的,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