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將軍們陸續走出會場,伍棟沉默地走在邊上,時不時有人越過他,向他打招呼。

“伍棟！”走在最后的菲利普大聲呼喊,他試圖推開人群,但因為人太多實在走不過來。

伍棟停下腳步等了一會,兩人面對面,菲利普反而說不出話來,默然對視了一會,反而是伍棟先開口:“什么事?”

菲利普擦了把腦門上的汗:“你真的要去巨眼里面?”

伍棟扯了下嘴角:“我當著這么多人面說的,難道還能開玩笑?”

“不是……那什么……”菲利普壓低了聲音道,“你會死的,連秋葉都受不了,你怎么可能……可能……”

“不會的,杜蘭克進去轉了一圈不是安全回來了嗎?”

菲利普著急:“你說實話你心里真這么想嗎！”

伍棟扭過頭去,避開菲利普的視線。

“你看著我！”

菲利普拽他的胳膊逼他轉回來,伍棟又擰得不行,兩個人就在走廊上拉拉扯扯,路過的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你看哪呢！把臉轉過來！”菲利普火了,就沒見過這么別扭的人！

伍棟也火了,就沒見過這么煩的人:“別拉我,你怎么這么煩呢！”

“你還敢說我煩?”

伍棟冷著臉道:“現在戰爭這么激烈,這么危險,你趕緊回老家結婚抱兒子去！”

菲利普差點掄拳頭:“你說什么,你敢羞辱我?我是怕死的人嗎?”

“那不就是了?難道因為可能會死,我就不去嘗試了嗎?就要躲在秋葉身后做縮頭烏龜了嗎?這不是一個道理嗎?”

菲利普被他噎了個半死。其實他們心里都明白,這哪能是一樣的,一個是與死亡共舞,憑借智慧和勇敢盡量減少死亡,而另一個幾乎是直奔死亡的懷抱而去。

菲利普抹了一把臉:“你不能因為你……你這樣了……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啊。”他上上下下胡亂比劃。

伍棟的呼吸又沉又緩:“我見過無數像我一樣的人完全魔化失去理智,有不少還是我親手殺死的,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其實我殺死的不僅僅是一個同類,還是我的未來。擺在我們面前的本來就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但我們的價值也正是在這里。”

菲利普默然不語地看著伍棟,陽光下,他青黑色的臉如同墨染,勾畫出帶有棱角的線條,一張俊朗的臉因此而冷硬猙獰,但菲利普并沒有因此而覺得恐懼。

“你們在為活著的人戰斗,我們在為死去的人戰斗。”伍棟黑黝黝的眼睛深不見底。

菲利普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伍棟挑了下眉角:“什么對不起?”

“我……對我過去說過的一些不恰當的話表示歉意……”

“沒事。”伍棟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沒其他事我先走了,我還需要做點安排。(s.)”

“等等！”菲利普又追了幾步。

伍棟轉身看著他。

菲利普尷尬地撓了下額頭:“呃……等戰爭結束我請你喝酒。”

“好。”伍棟勾了下唇角,這一笑讓他青黑冷硬的臉多了點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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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秋葉都感到十分疲累。

事情的發展就像一輛失控的馬車,朝著未知顛簸狂奔,但他必須要牢牢抓住韁繩,控制裝進的方向。

忽然之間他很想回家,回到伽羅星也有很多天的,可都沒來得及回家看看,對家的思念此刻尤為強烈,想去那里尋找點點滴滴父親們的痕跡。

他原以為會看到一幢被嚴重破壞的房子,沒想到房屋的里里外外都完好如初,只是上了封,因為長期無人打掃居住,所以花園里長了雜草叢生,房間里積了一層灰。

這的確像薩菲羅爾的風格,不論內里發生了什么,表面上依舊維持著完好無損。

翻進院墻,秋葉直接進入房間,空氣因為長期不流通而有點混濁,灰塵漂浮在空氣中。

房間里還是有些許凌亂,但不像是被人惡意翻亂,反倒像帕希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弄亂的。

一踏上星空走廊,瑩瑩的光再一次亮起,天花板上是瑩白色的星網,走廊盡頭是浩瀚的星圖。這讓秋葉欣喜萬分,幸虧星空走廊只要一點點能量就能運轉。

翻出幾個靠墊扔在星圖下,秋葉就地一躺,雖然靠墊有霉味,地板很硬,但他卻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有點說不出的適宜。

他就這么躺著,仿若身處浩淼星空,自由自在,緊繃的心也一點一點放松下來。雖然此時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可他卻有種回家的踏實感,因為爸爸們曾在這里住過,鳳起也在這里住過,他們甚至還就這么睡在走廊里,肩并肩,腳碰腳,激烈地擁抱翻滾。

鳳起現在會在干什么呢?

從得知鳳起失蹤的消息到現在,秋葉覺得自己像被完全抽空了,再用思念充滿,重新支起一個人形。從最初的彷徨無依,到現在的勇敢堅定,秋葉覺得鳳起未曾從他心中離開。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機械龍一個丑娃娃,左右手各抓一個,抓著丑娃娃的手摸摸機械龍的腦袋:“別擔心我,我一定會平安歸來。”又抓著機械龍的翅膀拍拍丑娃娃的腦袋:“我會守護好這個世界,等你回來。”

自說自話玩了一遍,他又覺這樣太,抱著兩個玩具笑了一通,抓過墊子枕在頭下,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必須要用足夠的睡眠來恢復。

但他并不知道有個人跟著他回了家。

謝將站在秋葉的家門口,望了眼窗上折射出來淡淡光芒,扒拉了一下頭發,靠在圍墻上。

風吹得他有點冷,但他并沒有受任何影響,靜靜地守在門口。

通訊器響了一聲,他拿出來一看是游子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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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薰的神情已不像開會時那么緊張了,但還是難掩擔憂:“我剛聯系了一下駐地,說秋葉不在,他沒事吧?”

“他回家了,沒事的,你放心吧,我跟著他呢。”謝將舉止平靜。

“你跟著他?”游子薰有點意外,表情又有點詭異,可朝鏡頭兩邊看了看又皺眉道,“你在室外?他家門口?”

“對。”謝將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不進屋?”

謝家又抬眼掃了下透著光的窗戶:“不了,我不想打擾他。”

“你……哎,你這家伙……”游子薰愣了愣,隨即又是無奈,又是煩躁的換了個姿勢,“行吧,他沒事就好,我掛了。”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聰明人,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說出口,說得太直白反而會讓彼此尷尬,有的時候,默默地守護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直到第二天早上秋葉從家里離開,謝將有意避開,等秋葉的車開遠了,他才返回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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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魔龍人在盤算什么,之后的幾天都十分安靜,兩個星球都沒有遭到攻擊。

但士兵們并沒有因此而放松,神經反而一天比一天繃得更緊,各駐地里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不知道死亡什么時候會降臨到頭上。

這天,雅克和其他一些士兵一起例行巡視。自從那日散會他與秋葉談過之后,他就回到了惡魔獵手軍團,一開始他在休息時還會回到秋葉那邊想替他做點雜事,結果秋葉一看到他就冷著臉訓斥:既然回軍團了,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少在我面前不務正業！

沒有辦法,雅克只能乖乖地呆在軍團里。

在他正要出門時,接到了木南的電話,有點意外。木南編制在榮耀軍團,現在人在帝都星,雖然兩人時不時會碰面,但從不會刻意打電話找對方。

木南看上去也有點別扭,胡亂扯了幾句有的沒的還是沒有憋住:“我聽說你回軍團,不做秋葉哥的副官了?”

雅克實在是被他一聲聲的“哥”叫得難受,冷冷回了句:“是的。”

“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準備去對付死亡光線?”

伍棟根據自愿原則,惡魔獵手軍團里挑選了四十人,基本也就是被秋葉再次魔化過的那批人。因為不確定哪里會出現死亡光線,所以他把人分成兩組,一組留在伽羅星,另一組派去帝都星,并將帝都星那組人戰機的毀滅裝置交給了游子薰,以防被魔龍人控制。

把決定自己生死的東西完全交給別人,這對很多人是無法想象的,但他們就是這么做的。

這些天那組人適應了帝都星,所以閑聊時流出了一點消息,包括雅克回軍團的事。

“是的,我會跟伍棟將軍一起。”雅克面無表情地回答。

雅克對此事的冷淡態度讓木南有點上火,可他又不能說你別去,太危險了,會死人的！可除了這個他又想不出還能說什么,于是一張蘋果臉鼓得更圓了。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厲害,特別了不起啊?”木南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啊?”雅克莫名其妙。

木南也覺自己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不爽極了,狠狠抓了一下腦袋:“我打電話是來告訴你,我找到你哥哥了。”

雅克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哥哥?”

“對啊,你哥哥。”木南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不是跟你說我在入境處那邊有人認識嗎,今天人給我回消息了,在難民營里找到一個人,姓名年齡外貌都跟你說的差不多,你看看是不是他?”

通訊器的一角出現一張照片,雅克一看眼睛都直了,嘴唇動了一動,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分明是在叫哥哥。

他的哥哥比分別時消瘦蒼老了許多,顯然過得非常不好。

雅克少年老成的情緒忽然有了起伏,神情十分復雜,在剛被哥哥拋棄時又傷心又害怕,又盼著能找回哥哥,但再后來時間長了這份念想也淡了不少,現在突然告訴他人找到了,他除了驚訝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更令他意外的是,當時隨口這么一說,木南竟然記在了心上,還真的幫他去托人尋找。

“謝謝。”雅克感激道。

這聲謝反倒讓木南不太好意思,又有點得意,但立刻收了起來,小心翼翼道:“你現在哥哥找到了,回去就能團聚,那就……不用去死亡光線了吧……”

當木南說到團聚,雅克茫然了一瞬,但聽到后半句,他的臉又恢復了冷淡:“這兩者沒有關系。”

木南明顯又火了,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

雅克盯著木南看了一會,垂下了眼:“我沒有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只是覺得終于找到一件能為大家做的事情了,即使是我這樣的怪物。我是一名軍人,是惡魔獵手,我想去戰斗,我不希望……不希望……”他又看了眼他哥哥的照片,“不希望再有人像我一樣。”

像他一樣變成怪物,像他一樣被親人拋棄,像他一樣即使親人近在咫尺,都無法團聚,他不希望這種事情繼續發生。

木南所有的火氣都被他這句話澆滅了,低聲說了句:“你不是怪物。”說完就結束了通訊。

雅克還在呆呆地看著消失的屏幕,覺得自己始終跟不上木南情緒變化的節奏。

“雅克,巡邏去了！”一士兵向他招呼。

“哦,來了。”雅克應了聲,收起通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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