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冀州,袁紹一方已經全線發動起來。淳于導從觀津出發,攻入了渤海郡,威脅南皮城的安危;麴義大戰於饒陽,死傷慘重;顏良、文丑呆在下曲陽,防備公孫瓚和太行山兩個方向的威脅;袁紹則坐鎮下博,爲三方後援。如此一來,冀州的腹地難免空虛起來。
雖然冀州軍的主力,幾乎全都出動在外,可在後方郡縣裡,也就是鄴城作爲治所,還能夠收羅出五千郡兵用於守備。如果是其他兵員空虛的郡縣失守,麴義是絲毫不會奇怪。但是,偏偏張狂一出手就拿下了鄴城,這難免讓麴義心裡產生了不小的疑惑。
——鄴城好歹也有五千守軍,怎麼一轉眼,就被張狂小賊乾淨利落的給拿下了呢?
麴義的疑惑,也是袁紹的疑惑。
接到鄴城失陷的消息時,袁紹正在下博城裡舉辦一個規模不小的宴會,宴請安平國中的知名士人,共商擊退公孫瓚以後,對冀州的治理中,可能出現的各種事項。
作爲天下敬仰的士人領袖,傾心於袁紹的士人不要太多了。即使是在堪稱苦寒之地、士人稀少的幽州,也有不少地方豪強樂意與袁紹暗通曲款。所以,袁紹非常清楚一點,劉虞已經斷了公孫瓚軍的軍糧供給。沒了劉虞的糧草供應,公孫瓚軍即使再能打,半月之內,也必須撤回幽州。
——冀州已定!
懷著這份輕鬆的心情,袁紹纔會有心情趁機宴請領地中的士人赴宴。要是前線的戰況緊急,鬼才會有心思,去做這些風雅之事呢!
話說,袁紹打算擁立劉虞爲漢帝的主意,乃是謀士辛評所出。袁紹這麼做,當然不是真的想要幫助劉虞登上帝位。在他對未來的規劃中,天下應當是屬於袁氏一族的。說白了,袁紹這麼做,只不過是一個離間計。離間的就是劉虞和公孫瓚的關係。
哪怕劉虞與公孫瓚不和,但在名義上,公孫瓚依然是劉虞這個州牧的部下。至於實際上,劉虞雖然指揮的比較艱難,卻還是勉強可以調動公孫瓚的。
劉虞想要做天子,就必須先理清楚部下。而公孫瓚作爲幽州最知名的大將,天生與劉虞性情不合。劉虞若是老老實實的當他的幽州牧,憑藉劉虞在整個北地的威望,公孫瓚就沒有理由,也沒有實力反抗劉虞。可劉虞若是真的動了心。癡心的想要當上天子。公孫瓚必然會藉著這個理由對劉虞翻臉——他忍劉虞其實也忍得很辛苦的。
辛評向袁紹提出這個計謀。賭的就是劉虞在幼天子劉協被涼州叛賊控制以後,對至高無上的天子之位,心裡多多少少有著那麼一絲想念。
而事情的發展,也一如辛評的預料。面對從法理上開始變得合理的皇位誘惑。袁紹傾盡全力在戰場上都沒能擊敗的公孫瓚,如今卻因爲劉虞的貪心,將自動的從河北爭霸戰中退出。
可是袁紹沒有料到,自己剛剛好不容易出奇謀,將一匹來自北疆的惡狼趕走,突然間卻又從西方躥出一隻更加難纏的惡狼!
在宴會當中,聽到鄴城失陷的消息時,袁紹面對如雲的賓客,只是臉色略變。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就好像他聽到的,不是自己家眷所在的鄴城失陷的消息,而是僕役不小心打破了幾個杯子之類瑣事。
直到最後一個士人賓客被送走,宴會圓滿結束之後,壓抑了許久的袁紹才狂怒的發作起來。他陰沉的拔出腰間佩劍。一劍狠狠劈下去,將一個擺放在案幾上的銀質酒壺劈成兩片,彷彿要發泄全身的怒氣。然後,他才招過休息了一陣的報信者,大聲叱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主公的暴怒,報信者雖然想要擺脫這種恐怖的經歷,可是由於所知不多,終究沒能說出更多的有用消息。不過,這個壞消息裡有一個不幸中的大幸,就是留在鄴城的袁紹高層家眷,似乎並沒有落入幷州人的手裡。
好在袁紹畢竟養氣有成,不會隨便遷怒於人。袁紹也知道自己的憤怒是不應該的,在得知家眷已經成功的從鄴城撤退,正在前往斥丘縣的路上,袁紹重新平靜了下來,對報信者和顏悅色的說道:
“你做的很好。等會兒去管家那裡,領五金賞賜吧。”
得到這份意料之外的厚賞,報信者臉上大喜過望,一疊聲的稱頌“主公英明”,小步倒退著離開了庭院。不過,等此人一離開,袁紹的臉色立刻再次陰沉下來。
看著因爲收到消息而自動聚攏到袁紹府邸的文武衆臣,袁紹只是說了一句:
“郭圖,將消息打聽清楚,派個得力的人去,別再像上次那個郭嘉那樣,只會發牢騷!”
“諾,主公,我親自去查!”
直呼人的姓名,可是很不客氣的行爲。聽到如此不留情面的訓斥,郭圖緊張的滿頭都是大汗。但這也怪不得袁紹。按照袁紹手下衆多幕僚的分工,對太行山的情報刺探,屬於郭圖的負責範圍。在幷州人突然間的入侵以後,袁紹沒有將郭圖當衆奪去官位,已經算是手下很留情了。
當然,這從側面也反映出,郭圖在袁紹心中分量不輕。而郭圖對袁紹,向來也是兢兢業業的全力效勞。看在這一點上,袁紹的呵斥,其實屬於雷聲大,雨點小。
至於袁紹口中提到的郭嘉,那是郭圖的一個遠房族人,從小以機敏過人聞名,也曾經在袁紹手下出仕過。
只是這個郭嘉生性放蕩,好飲酒褻妓。不久前,郭嘉那廝一時手緊,居然將歸他掌管的公帑悄悄拿出來,用以請客私用。這件事情被田豐發現,郭嘉那廝立刻被袁紹斥退,隨後去向不明而郭圖也因此而吃了好些掛落。
“諸位的家眷當無大礙,正退往斥丘。諸君若是無事,鎮之以靜便可。”
說完這句話,袁紹便揮揮手,讓衆人退下。衆人聽到家眷無礙的消息,表情各不相同。有鬆了一口氣的,有喜極而泣的。還有簡單唸叨幾句便表情如故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的心情都得到了成功的放鬆。
不過,鄴城畢竟陷落了。這座冀州的有數大城,府庫中儲存有足夠五萬大軍使用半年的錢糧。它的陷落,讓袁紹在河北的基業,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裂隙。一個不好,冀州就可能不姓袁了……
當夜,下博城裡不少高官,家中的燈火整夜未息。車騎將軍的臨時府邸。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座。
面對當頭而來的大麻煩。袁紹一方的諜報力量全力動員起來。隨著時間的流逝。袁紹一方終於在兩天後,將鄴城陷落的情形大致還原了出來。
鄴城陷落的原因,依然是老掉牙的裡應外合。但是,這種看似簡單的計策卻能夠屢屢生效。足以說明它的有效性。
當袁紹一方全力應對公孫瓚的最後攻勢時,負責守衛鄴城的人,是魏郡太守慄成。此人又是一位天下知名之士,可惜軍事能力不足。袁紹當然知道慄成的軍事能力不足,所以特地在後方留下了別駕田豐,負責主持鄴城及周邊的防禦事項。
田豐雖然同樣是天下知名士人,可是對兵法和權謀都有著極爲深刻的認識。由他主持的防衛,按理來說不會有多少漏洞。然而,他畢竟不是魏郡的正主兒。魏郡太守慄成自然不會甘心權柄被田豐侵奪。在交出鄴城的防禦權力的同時,卻依然保留了魏郡郡兵的人事任命權。
後面的事情壞就壞在,慄成所作出的一項重要任命上。
在慄成的部下,有一個叫做陶升的傢伙。此人原本屬於太行山諸部之一,自稱“平漢將軍”。後來。由於不滿張狂對太行山諸部的強力整合,數年之前,陶升帶著心腹部曲五百人脫離太行山,投奔前任魏郡太守。
前任魏郡太守對陶升的投奔,表現得不冷不熱,只給了陶升一個縣尉的吏職。現任太守繼任時,陶升的地位依然只是個二百石。不過,陶升此人頗有眼色,而且膽量也足。在慄成上任以後,他第一個向新太守慄成表示了忠心。
慄成當時新任太守,正好也需要一個熟悉郡中事物的小吏輔助自己。在看到陶升獻上的價值五十金的重禮之後,慄成便很大度的將陶升納入親信的行列。經過隨後的一番努力,陶升這廝居然成功的在陶升部下,爬到了“假郡司馬”的位置,手中掌握郡兵六百,並負責了一座城門的守備任務。
可是,誰能料到,這個陶升,居然是太行軍暗中埋伏下來的棋子呢?
安定元年【193年】二月初八夜晚,陶升打開城門,將來自太行山的三千幷州精兵放入鄴城。鄴城守軍猝不及防之下,毫無還手之力,城池遂告陷落。魏郡太守慄成被殺,五千守軍大多非死即降。
好在刺史府別駕田豐行事警覺,一發現敵人入侵,立刻調動刺史府親衛軍兩百人,接管了附近的一處郡兵兵營。
憑藉中手中的千人雜牌軍,田豐成功的保護著冀州刺史袁紹和諸位重臣的家眷,逃出鄴城的城牆範圍。而入侵的幷州軍由於人數不夠,又急於控制鄴城城防,沒有精力分兵對田豐一行進行追擊。如此狀況下,田豐一行人遂成功抵達位於後方的斥丘城,穩住陣腳,並即刻向袁紹求援。
不過,這還不是鄴城陷落的全部內幕。比如說,涉縣駐紮的兩千步卒,爲何會對幷州軍的入侵毫無預警?這等事情,可不是區區一個魏郡“假司馬”可以做到的。
郭圖無法回答這個疑問。可是很快的,答案,出現在第二天的諜報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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