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的動作很快。宸妃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們果然都新?lián)Q了一批。如今有忠心耿耿的似玉以及暗衛(wèi)中潛伏的晏嬰、晏皎兩兄妹在宸妃宮中, 雷振宇稍稍放心。但躲在暗中的魑魅魍魎一日不除,很沒有安全感,總覺得自己如履薄冰, 一不小心就是萬丈深淵。雷振宇一向不喜歡被動。
如今, 他的眼前正是大理寺丞以及暗部兩方面交給鄭多晶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靜淑妃的陪嫁中并沒有九轉(zhuǎn)鴛鴦壺。淑妃這些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 平平淡淡的, 該吃吃, 該睡睡,偶爾與處得好的宮妃一起聊聊天,逛逛花園, 并無什么特別的地方。至少表面上看,清白得很。
梅賢妃自從落了水, 便乖覺的在落梅殿中養(yǎng)著身子, 每日里深居簡出, 很少與其他宮妃往來,性子也愈發(fā)的寡淡了。
蚩親王那邊還是一如既往。暗探來報, 蚩親王依然瘋瘋癲癲的,有一次差點將下人倒剩的飯菜錯當(dāng)美味佳肴,幸好下人及時發(fā)現(xiàn)并攔住了。還有一次居然追著府中的婢女喊母親,嚷嚷著要吃奶,把婢女嚇得雞飛狗跳的。不過更多的時候, 蚩親王會躲在書房里, 跟身邊的太監(jiān)關(guān)上房門玩斗蛐蛐。如此看來也并沒有什么異常。
倒是姜太師府里有了些動靜。雷振宇特別交代暗衛(wèi)調(diào)查的姜太師的嫡次子姜懷倒沒什么問題。還是和以前一樣, 浪蕩公子哥兒一個, 成日里不學(xué)無術(shù), 摸雞斗狗的,日子過得著實瀟灑, 除了偶爾強搶些民女,毆打些百姓外,倒也沒有什么很特別的。探子喬裝試探過此人,發(fā)現(xiàn)他壓根都不知道“中·國”是什么,更不要說對癡傻的蚩親王提及此事了。那么蚩親王提到的“中·國”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他裝瘋賣傻,拐彎抹角刺探鄭多晶的來歷,或者說自己的“底牌”。要么就是他本是癡傻之人,可能聽到太師府里某人說過,但是記錯了說此話的人了。
雷振宇捏了捏兩眉之間的穴位,松了松神,又繼續(xù)看太師府的調(diào)查密報。太師府最近挺熱鬧。姜成奐每日里迎來送往,總有一波波在朝的或者已經(jīng)被革職的官員們往太師府里去。有時候眾人關(guān)上書房門就是大半日,也不知談些什么。
尤其顯得反常的是,太師府的主要家眷這些日子分別以不同的理由出城了。有的說是回老家祭祖,有的是天漸漸熱了要去莊子上避暑……各種理由不一而足。這些人都是時不時的星星散散的出城,出了城后便再也沒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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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怪事。姜成奐新納的那位十九姨娘,名叫依依的女子近日突然暴斃身亡。此后姜成奐的庶子姜玉山便失蹤了。暗探發(fā)現(xiàn)姜成奐竟然秘密發(fā)動了上百號人分散到民間去找,似乎很急切的樣子。暗探曾喬裝打扮與太師府的下人套近乎,但幾乎所有人都諱莫如深。有兩人在重金下透漏了些口風(fēng)的,但所說的內(nèi)情卻截然不同。一人說是姜玉山與庶母舊情難忘私通,被太師發(fā)現(xiàn),處死了十九姨娘,姜玉山悲痛心碎離家出走。另一個名叫何媽的下人卻鬼鬼祟祟的說實情不是那樣的。雖然她也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姜玉山少爺平日和十九姨娘都是守著禮,能避則避的。事發(fā)當(dāng)日她輪值的時候恰見十九姨娘臉色煞白如鬼,渾身是血的從太師的書房里沖出來,跌跌撞撞奔向姜玉山的住處。太師和一群人提了劍在后面追,那劍上還帶了血。她看得心驚,便躲了起來。后來她聽姜玉山房里一個嘴碎的丫鬟講,那天十九姨娘就死在姜玉山房里。姜玉山還跟太師吵了幾句,后來太師命人將房門鎖了,把姜玉山軟禁起來。最后也不知怎的,竟然讓姜玉山給逃了。現(xiàn)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太師發(fā)了老大的火。這兩日太師身邊的心腹小廝往外跑得更勤了。她自己總是沒來由的覺得古怪,心驚肉跳的。暗探聽后也覺得事有可疑,便特意將此事在密報中著重提了提。
事有反常即為妖。
雷振宇一手撐著額頭思索了半天,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起來,突然一陣心驚。他蹭的站起身,快步掠過,險些碰翻了桌上的筆架。然而他卻無心注意這些。他急急吩咐似玉擺了車攆前往乾坤宮。
乾坤宮中,鄭多晶剛用餐罷,正準(zhǔn)備洗漱了休息,不料高力士傳宸妃娘娘覲見。鄭多晶一愣,這么晚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命高力士傳宸妃進來。只見雷振宇走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貌似焦急。
看來真的出事兒了!
鄭多晶會意的屏退左右,僅余她與雷振宇二人在殿中。
殿門一闔上,雷振宇馬上快步逼近鄭多晶,壓低聲音急切的說:“姜太師極可能要謀反!”
鄭多晶一驚,心下駭然,當(dāng)即道:“你如何知曉?”
雷振宇擰緊了眉,“密報分析得來,姜成奐家眷都秘密出城了。姜玉山失蹤了,姜成奐急著找他。我覺得很不對勁。你趕緊命子龍調(diào)集暗部去尋姜玉山,遲了恐遭不測。另外,加強軍中的監(jiān)管,尤其是江戎、神機營、御林軍這幾處,看看最近有什么動靜。還有,姜成奐那邊多派些探子盯緊了,我總覺得這個老狐貍可能還有后手。京城的各個守城處也需要派親信去加強戒備。我這就手書寫幾封密旨,你分發(fā)下去。”
雷振宇一邊急急說著,一邊踱來踱去。見鄭多晶一臉驚駭,默不作聲,便調(diào)整了心緒,壓低了聲音,凝眸看著她,柔聲說:“真對不起,總是把你攪入這萬分危險之中。”
鄭多晶默默垂下眼簾,卻不接話。
雷振宇長嘆了一聲,“如果可能,我倒真不想做這個帝王,每時每刻,如履薄冰,身心俱疲。如果可能”,雷振宇目光灼灼看著鄭多晶道,“我寧愿與心愛之人泛舟江湖,再不問世事。”
鄭多晶眼皮一動,依然沉默。
雷振宇續(xù)又說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江戎、神機營、御林軍三處,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鄭括是我的人,一心忠君為主。神機營的孫梟一向是倒姜派,不得不防,但他在城外,如果京城四門守好了,倒也不足為懼。如今關(guān)鍵是江戎。”
雷振宇緊皺著眉頭,捶了下桌子,“江戎此人手握重兵,奈何心性不定,不得不防。這兩日只能勞煩你代我去皇后宮中多坐坐。必要時,請皇后出面,召江戎進宮說話,給他吃顆定心丸。皇后那邊,從我的私庫里取些玩意去打賞。”
雷振宇說罷,深深的看向鄭多晶。
鄭多晶長嘆了口氣,“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我可不想自己的靈魂這么冤的就死了”,她又努力擠出個調(diào)皮的表情,“才不要做你的替死鬼哩!”
雷振宇牽動唇角,疲憊的淡淡一笑。他想伸手摸摸鄭多晶的腦袋,以示安慰,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這具身體的海拔顯然不夠,那伸出的手在鄭多晶眨巴眨巴的疑惑眼光下,尷尬的垂了下來。
雷振宇訕訕的去寫密旨,鄭多晶則在心中默默戳小人:死老姜,真是事兒媽,叫你讓姐心情不爽,回頭把你揍得連你媽都不認(rèn)得!
皇城城門外不遠(yuǎn)的一條民巷里,沿著墻根兒坐著一個年輕乞丐。渾身臟污,衣衫破爛,頭發(fā)亂蓬蓬的。他也不沿街乞討,只默默坐在那里,偶爾有過往的官兵便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去。一雙眼卻滴溜溜亂轉(zhuǎn),面露焦急,俄而翹首往街面上張望,似乎在等什么人。若有相識的人擦去他臉上的污漬仔細(xì)一看,必然認(rèn)出,此人赫然竟是已經(jīng)失蹤的姜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