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玉珥的狼吞虎嚥,席白川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碗綠豆粥,才喊了下人收走,自己則換了一件衣服出門。
騎馬去了碼頭。
作爲最靠近南海的青川縣,這裡有大大小小的碼頭數(shù)十個,席白川到了其中一個,下了馬,將馬兒隨手拴在樹上,朝著江邊走去。
夏風吹拂而過,玉潔冰清的嫩色荷花一夜之間便開遍了整片海岸,大片大片紅綠色,氤氳這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霧氣,若是清晨來看這一片美景,怕是要以爲整片還都被霧氣縈繞,遠處的水聲泠泠,此情此景,令人心生嚮往。
席白川站在甲板上,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神情若有所思。
不多時,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他慢慢轉過身,對著那皺紋堆壘,卻永遠帶著微笑的滄桑面容喊了一句:“安將軍。”
“此時都能聽到王爺喊老朽一聲‘將軍’,老朽也算死而無憾了。”來人是個乍一看五六十歲的老人,穿著一身普通布衣,杵著柺杖,後背微彎,被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小童攙扶著,走路搖搖晃晃,看著行將就木。
“安將軍言重了,先父與無溯都多虧將軍輔佐,這些年將軍又在外爲無溯操持,若無將軍,哪有無溯今日。”
老者低沉地笑了笑:“王爺言重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跟在王爺身邊,總是給王爺添麻煩,還要請王爺包涵呢。”
“安離這些年幫了我不少,有他在身邊,我輕鬆許多。”席白川淡淡道,“將軍可以放心,我早已將安離當成自己的親弟弟看待。”
沒錯,老者就是安離的父親安溫平,他其實不過而立之年,只是因爲早年征戰(zhàn)沙場,留下了一身的病痛,到了老年時越發(fā)力不從心,纔會蒼老這麼快。
安溫平原本一直在西周,這次會到此,自然是跟著席白川來的。
“阿離跟在王爺身邊,老朽自然沒什麼好不放心的,老朽不放心的,反而是王爺你。”他用深邃卻不渾濁的眼睛看他,“這段時間,王爺和楚湘王的關係,可是越走越近了。”
席白川隨手摺下河邊一朵並蒂蓮,在手裡把玩著:“從很久之前,我就說過,天下和她我都要,我不會在其中選擇其一的,我也希望將軍此行不是來讓我選擇的。”
“王爺讓阿離帶的話,阿離已經(jīng)帶到了,我們都很明白王爺?shù)囊馑迹皇欠判耐鯛敃蝗嗣曰蟆!卑矞仄秸Z氣平穩(wěn),沉沉道,“孟家的人,個個手段都不簡單,王爺千萬不要誤信小人啊。”
“將軍放心,無溯心中有數(shù)。”席白川臉上依舊帶著客氣的笑,但眸光裡已經(jīng)有了威脅之色,“也請將軍對無溯信任些,不要再做類似平陸縣那樣的事,你知道的,無溯的脾氣,其實不是多好。”
平陸縣那件事……安溫平眸光閃了閃,慢慢地退後了一步:“老朽知曉了。”
席白川帶著那多並蒂蓮,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溫平也沒在河邊停留多久,很快就被小童攙扶著坐上了馬車,咕嚕嚕地走了。
等到他們走後,草叢裡才走出來兩個人——蕭何和玉珥!
玉珥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口彷彿被一隻手緊緊揪住,連呼吸一下都會痛得喘不過氣來,她看著席白川離開的方向,眸光微顫,近乎崩潰。
她原本是要去找云溪的,卻先遇到了蕭何,蕭何說他跟蹤了安離,看到安離和瑯王爺見面,說了飛鏢的事,他怕被發(fā)現(xiàn),所以不敢靠太近,聽不大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能肯定他們是在說飛鏢的事。
蕭何說:“殿下,殺慕容英的人,很有可能就時候瑯王爺派去的。”
玉珥不信,因爲她覺得席白川沒道理殺慕容英。
慕容英的證詞牽扯的是慕容家,牽扯的是孟杜衡,關他席白川什麼事?
而就在這時候,他們看到席白川換了一聲暗色衣服,騎馬出府,往碼頭方向而去,而她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來,看到了他和原本應該在西周養(yǎng)老的安溫平見面,談論到了‘平陸縣的事’。
顏如玉說過,那天要抓走她的人其實是安溫平,她原本是不信的,可現(xiàn)在……
“蕭何,去查,夷陵的溫茹。”
玉珥說完,重重一拂袖,寬大的袍袖手在風中捲起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
“是!”蕭何在她身後,沉聲應答。
她原本是沒打算去查顏如玉說的那些事的,因爲一旦去查了,就代表她不再對席白川毫無保留的信任,可現(xiàn)在她還是讓人去查了。
玉珥坐在馬車裡,擡手捂住乾澀的眼睛,貝齒輕輕咬著下脣,在沒有人看到的角度,拳頭無聲捏緊。
——
從江邊離開後,玉珥去見了云溪,原本她和云溪是約在茶樓見面,但她怕不安全,便臨時改了地方,就去他住處見他。
云溪在青川縣內(nèi)城有一棟房屋,不大不小,位於繁華街道,很有趣的是,他和魏府竟然是鄰居,就門對門,玉珥見狀,只是搖頭無奈,真是冤家。
敲了敲門,來開門的竟然是妘瞬,她雖然公開了自己的性別,但依舊是男裝打扮,估計是習慣了,此時她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說:“他在裡面。”
玉珥還沒說話,蕭何先急了。
“你怎麼會在這?劉季怎麼沒和你一起?你怎麼能一個人到男人家裡呢?”蕭何的模樣看起來很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他老婆在別的男人家裡。
玉珥:“……”
妘瞬頓了頓,反問:“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我什麼必須和劉季在一起?我爲什麼不能一個人到男人家裡?”
“因爲……因爲……”蕭何被堵住,不知道怎麼反駁,妘瞬看都不看他一眼,引著玉珥進屋。
一進屋,玉珥就能理解妘瞬爲什麼會在這裡了。
屋內(nèi)桌倒椅翻,亂成一團,還有被砸爛的籬笆花架,從此可見在不久之前這裡經(jīng)過一番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