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珥悲戚,席白川手掌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走得很輕松,沒有痛苦。”
玉珥大力搖頭:“你怎知他沒有痛苦?他走的時候,一定喊了我的名字,那天晚上我一直聽到有人在喊我,我以為是夢,其實是他,是他在喊我……”
她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就在和兩軍開戰的那一晚。
福德全也證實,順熙帝臨走前神志不清,卻還一直呼喊著她。
席白川無言,在她面前蹲下,將她輕輕顫抖的身體擁入懷中,玉珥哭了很久,濕透了他胸前的布料,許久之后,她聲音沙啞地開口:“皇叔,皇叔,失去一個親人好痛苦,真的……我們不要打了好不好,我真都不想有一天我們也走到這一步。”
她不敢想象,如若有一天,有人告訴她,他已經死了,那她會崩潰到什么程度。
人在經歷生離死別后總是成長地特別快,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和死亡相比,那些所謂真相,那么所謂恩仇,都不重要的。
“皇叔,我父皇已經走了,一切恩怨就此煙消云散好不好?”
這是她第二次哀求他放下仇恨了,玉珥分明在他眼里看到動搖,可他卻還是說:“來不及了。”
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來得及的,來得及的。”只要停戰,只要他率軍投降,她有辦法把保他萬全,來得及的,一切都還來得及的。
可他卻執拗地重復:“來不及了。”
席白川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里,不忍再去看她絕望的眼神。
“皇叔……”
席白川輕嘆,來不及了,他早就不是一個人,他背后是數十萬生死相托的兄弟,走到這一步,一切早就不能隨心所欲。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沒了聲息,他才放開她,玉珥眼里是希望焚燒過后剩下的殘燼,抬起頭望著他,席白川將她額前抹額扶正:“夜晚風寒,早點回去吧。
“皇叔。”她很迷茫,“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席白川腳步一頓,終究是走了。
要的是什么?
其實答案不言而喻。
不就是天下么。
——
玉珥跌跌撞撞下山時,蕭何已經在等了:“陛下。”
她將抹額扯下,手一松,夜風卷著布帶飛遠。
“回營。”
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
暗夜之下萬物扭曲,如怪物展開的血盆大口,東原特有的罌粟花在月光下是深而暗的紅色,如血如咒,一雙蒼白的手拽住了它,呼嘯而過的風聲也仿佛是凄厲的尖叫聲。
有人低聲問:“將軍,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那雙手的主人收回,看著掌心被罌粟扎出血珠,渾不在意地往褲子上擦了擦,淡淡反問:“為什么不好?”
“可是主子不是說要光明正大和王軍打?”
安離看了他一眼,一巴掌呼過去,罵道:“蠢的你,就算光明正大打我們也不會輸,既然一定會贏,為什么要浪費時間,白白犧牲兄弟們的性命?”
那人有些榆木腦袋,聽他這樣說,又仔細想了想,好像沒發覺什么不對:“說的也是。”
安離緊盯著十幾米外的王軍大營,嘴角微勾露出諷笑:“再說了,兵不厭詐本就是兵家常事,主子說什么光明正大,根本是不切實際,你怎么知道王軍那邊不會對我們下陰手?”
“還是將軍想得全面。”
“主子有事離開青州一趟,將這青州全權交給我負責,如若我能拿下這個女帝,主子一定會很高興,到時候主子做了這天下的主人,你等可就是開國功臣。”
這一番話說得幾人各個興奮不已,立即附和地拍馬屁:“將軍英明。”
安離不耐煩地擺擺手,眼看每兩個時辰換一班崗,中間空出一盞茶的最好時機已到,他立即帶人趁夜色掩護,潛了進去。
他們一行五人,身體輕盈地穿梭再各個營帳之間,避開密集的守衛,漸漸靠近了糧倉。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兩樣東西,一是糧,二是兵器。
安離冷笑一聲,將一瓶粉末悉數灑在一袋袋米糧上。
他做完這些事,立即和在帳篷外盯梢的手下打暗號:“成了,走。”
“撤!撤!”
無人如的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無人知曉他們做了什么,又會給馬上到來的交戰帶來什么影響。
第二日,反軍來襲,雖然來得突然,但王軍一直都在戒備,玉珥一聲令下,大軍有條不紊地組織起來,立即迎戰。
兩軍開戰之初倒是不相上下,可漸漸的,王軍這邊就開始有些支撐不住,士兵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失去戰斗力一樣,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地被反軍撂倒,玉珥和身側的將軍對視一眼,都不知是何緣故。
這時,付望舒策馬回程,身后跟著同樣且戰且退的數千將士。
付望舒不可能臨陣脫逃,唯一的解釋就是王軍中真的出事了。
玉珥不是不理智的領導者,并不會不問緣由地認為戰場上臨陣脫逃的士兵都該死,她立即下令:“弓箭手準備,掩護主力撤退!”
“是!”
弓箭手擺好方陣,瞄準主力軍后面緊追不舍的反軍,等主力軍靠近,立即從中間分出一條道讓他們撤入,然后再重新合并,萬箭齊發,箭雨阻擋反軍腳步。
反軍立即盾牌掩護,長矛出擊,他們配合默契,眨眼逼近弓箭手。
付望舒臉色蒼白,抓緊韁繩才勉強支撐住身體不才能馬上摔下來,玉珥立即問:“你們怎么樣?”
付望舒道:“不知道為什么,我軍將士突然四肢發軟,難以應戰。”
玉珥回頭一看,那些士兵果然是靠手中武器才勉強支撐柱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投毒,不可能這么多人同時身體不適,只有這個解釋。
玉珥捏緊手中韁繩,沉聲下令:“且戰且退,退據……蒼狼谷。”
“遵旨!”
蒼狼谷是東原天險之地,易守難攻,且臨近呼卓木爾大草原,退據到那里,反軍一時半會攻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