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掐了煙,打著車,馬不停蹄趕回廣云,于第一時間叫來陸張生和詹勤,要他們立刻組織人手,在兩天內做出宣傳單,跟他一起去都江招商.
陸張生聽說是要站在會展中心外面發傳單,嘴都張成了o型,吃驚地看著孟謹行。
“不要這么驚訝。”孟謹行道,“我仔細研究過省里舉辦這次活動的文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注明是為貧困地區量身打造,更何況安祖公司帶來的投資項目與我們的需要相吻合,咱們不去試試,豈不是白白lang費機會?”
“可這會得罪兄弟城市。”詹勤小聲提醒。
孟謹行一擺手,“如果得罪兄弟城市,能給廣云的農業發展機會,這個惡人我來做!”
陸張生終于閉上了嘴巴,與詹勤對視一眼,然后道:“我們馬上去布置任務。”
“那我先去召集人。”詹勤說著就去了。
陸張生四十出頭,長得白白胖胖,眉眼清澈,一直以來是幾位市長中少有的實干之人,從不糾纏于派系斗爭。
孟謹行干實事的做派很對他胃口,所以在短暫驚訝后,他心里生出些佩服之余,便二話不說要去落實。
但是,臨出門,他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孟謹行提個醒。
“市長,既然去了,我們是不是同時宣傳一下舊城改造涉及的項目?”陸張生說。
孟謹行已準備打電話跟蘇炳昌通氣,聽到這話又擱回話筒,思索一陣后說:“這個你和馮輝商量一下,看看他什么想法。”
陸張生看他一眼后走了出去,半小時后打了電話過來說,馮輝認為沒必要宣傳,二級開發怎么走,上頭是有想法的。
孟謹行只回了“知道了”,就掛了電話,隨后去了蘇炳昌辦公室。
談完去省里招商會劫糊的想法,見蘇炳昌沒有反對的意思,孟謹行便打算告辭,蘇炳昌卻請他再坐一會兒,商量一下舊城改造的二級開發問題。
“……本來呢,政府口的事我不該插手。”蘇炳昌極為謙遜,“經濟工作我不及你在行!只不過,你前陣子不在,廣云群龍無首,我只能勉為其難替你作了決定。”
蘇炳昌說著自嘲地干笑兩聲,“嘿嘿,這下好嘛,甩都甩不開啦!”
孟謹行當即道:“這事還是得怨我,不顧組織紀律扔下工作私自出境,給你添麻煩了!”
“哎,不要這么說!”蘇炳昌手一揚,“咱倆是搭班的,不分你我!只是眼下這個二級開發要推進,資金上有難度吧?”
孟謹行點頭,“資金一直是我們發展的一大困擾。”
蘇炳昌嘆口氣道,“是啊!所以我在想,鯤鵬既然有這個實力,倒不如讓他們繼續參與二級開發,你說呢?”
“只要符合政策,我沒意見。”孟謹行道。
蘇炳昌眼中疑云一閃,一臉真誠地說:“謹行啊,中心廣場的案子上我是有責任的,也因此對你深感內疚,畢竟當時你是命懸一線啊!”
“老蘇,過去的事咱不提。”
“對對,不提。”蘇炳昌尷尬地笑笑,“要不,你跟羅辰談談?”
“還是按程序走吧。”孟謹行給了蘇炳昌一個軟釘子,“咱們主動找上去,不太好談。”
“是,這個你在行。”蘇炳昌道,“不過,鄧市長對這件事很關心,多次問起,我很難作答啊!”
鄧琨那番耐人尋味的話在蘇炳昌的話里有了答案,孟謹行心中咯噔一下,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鄧市長昨天對舊改工作也對我進行了指示,總體上來說,他很支持我們成立舊改領導小組,也希望我們給企業松綁。”
蘇炳昌瞅著孟謹行,瞇縫著眼問:“他沒提到二級開發的事?”
孟謹行搖搖頭。
“可能是覺得你剛回來,對舊改這塊工作還沒有全部進入狀態,才沒提吧。”蘇炳昌端起茶杯連咕咚咕咚連了個底朝天,然后咂著嘴說,“羅辰晚上在青龍閣安排了酒局,鄧市長會來,所以我替你答應了。”
孟謹行面色不改,“鄧市長來不來,我在禮貌上都該去,鯤鵬還是為廣云發展出了力的。”
“你能這樣想就好!”蘇炳昌臉上終于露出笑容。
回到辦公室,孟謹行獨坐桌前,連著抽了兩支煙,直到朱志白進來。
“聽說你一早就去了都江?”朱志白接過孟謹行扔過來的煙,點了問。
“嗯,你來得正好,咱倆聊聊。”孟謹行從辦公桌后面走出來,與朱志白一起在沙發上落座,開門見山問,“關于常務副和政法委書記這兩個職務,你有什么想法?”
朱志白收起雙頰狠狠吸了兩口,吐出一大串煙霧,抬眼在一片煙霧后面道:“我毛遂自薦怎么樣?”
孟謹行與朱志白的想法不謀而合,但還是對朱志白的直接有幾分意外。
不過,他覺得這樣也好,省了彼此猜測,可以攤開來說話。
“我正有此意。”他說,“就是蘇書記的態度不太明朗。”
“我知道,外面有消息說周鋒一直在活動,想到政府口擔任具體職務。”
江一聞去世,潘平跟孟謹行又是前后腳解除調查,這使得孟謹行在消息來源方面大受影響,對蘇炳昌這邊的動向只能靠一些細節來推斷,這也是他急于在推出人選前探明劉戰態度的原因,他擔心馮輝也有具體想法。
不過,從劉戰的態度來看,他確信自己多慮了,至少劉戰目前并沒有讓馮輝更進一步的打算。
只要沒有來自更高層的壓力,蘇炳昌這邊有什么想法,他相信都有辦法來協調解決。
他沉默思考給朱志白的心理帶來了一定壓力,朱志白忍不住又道:“就是不清楚馮輝有沒有動作!他對舊改的事不遺余力,求的不就是實績么?”
孟謹行伸手彈了彈煙灰,“天時地利人和,你覺得馮輝具備了幾樣?”
朱志白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
孟謹行一晃手,“云謠的事,許部長費了不少心思,我還沒找機會謝他。這周你幫我安排一下,咱們一起跟他聚聚。”
朱志白瞬間臉泛紅光,爽快地應道:“好,我來安排。”
“去申城吧,我正好去接一聞的父母過來。”
……
華燈初上,青龍閣門前停滿轎車,在霓虹燈光的照射下,靜靜折射酒店興隆的生意。
頂層最隱蔽的包廂內,主客已經酒過三巡,羅辰正殷勤地為鄧琨點煙,昨日廣云市政府協調會上的那股傲慢勁蕩然無存。
蘇炳昌小心翼翼地陪坐在鄧琨右側,時不時陪笑奉承兩句。
坐在蘇炳昌另一側的孟謹行,好整以暇,抽煙喝茶,不問不說。
鄧琨白天接過馬永明的一個電話,得知孟謹行一早就去見了劉戰,這使他對晚上要說的話不得不多了一份謹慎,眼看羅辰多次暗示,他都只當沒看見。
孟謹行一上班就不動聲色分了馮輝的權,又讓周樹民到鯤鵬抓了人,臉都沒在拆遷戶面前露一下卻輕易地贏得了口碑,又抓牢了權力,令鄧琨對這個一直想用又不敢重用的年輕人又多了一重理解。
當然,在孟謹行見劉戰以前,鄧琨對此并沒有多大的擔憂,他太了解官場的結構了,只要上面沒人撐腰,孟謹行再怎么翻騰依舊屁都不是!
馮輝是劉戰親自放到廣云的干部,如果劉戰對孟謹行有足夠的信任,何以要放一名與孟謹行在觀念上有很大不同的干部進來?
鄧琨認為,孟謹行的私自出境,為他自己的仕途埋下了地雷,劉戰對他失去了信任。
但是,今天馬永明的一個電話,令他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
至少,在舊城改造這件事上,劉戰可能并不支持馮輝,否則劉戰不可能特意叮囑馬永明,下面的事讓下面自己去干,不要亂加干涉。
席至一半,鄧琨就已經作了決定,要單獨和孟謹行談廣云的舊城改造工作,而不是在席上當著蘇炳昌和羅辰的面。
席散時,羅辰見鄧琨頗有幾分醺意,便建議去洗個桑拿散了酒意再回,鄧琨欣然同意,并點明要孟謹行作陪,竭力讓其他人先行散場。
孟謹行讓潘平作了安排,陪著鄧琨一起去了羅馬水世界。
當二人裹著浴巾進入桑拿房坐定時,鄧琨完全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一邊往爐里澆著水,一邊隨意地問:“聽說,你不同意由鯤鵬進行二級開發?”
“市長從哪里聽說的?”孟謹行笑著說,“我是建議按程序走。”
鄧琨將木瓢扔進水桶,轉身到孟謹行身邊坐下,手掌在身上來回搓著,“鯤鵬在一級開發上替你們扔了不少錢,二級開發如果按程序走,他們就成慈善機構了,你覺得這可能么?”
孟謹行雙手撐開在坐凳上,閉著眼道:“市里如果準備將二級開發作為市級開發項目引進,我們這邊肯定聽指示。至于鯤鵬在一級開發上扔的錢,我如果沒記錯,當時簽的協議是代建,這錢一分不少是要還的,廣云可是一點便宜都沒占到。”
鄧琨雙眼一瞇,暗罵孟謹行鬼精,這太極推手是越練越純熟了,便宜要占,風險卻是一點不肯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