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因為辦公室被唐浩明安裝過監聽設備,出于謹慎起見,他現在用手機打電話也不愿意說太多.
今天跟趙曉波說了這許多,已以破了例,說到這份上便不打算再說下去,只是約趙曉波有時間一起去釣魚。
回到蘭芝,孟謹行帶李楠去見慕嘯天。
慕嘯天早已經接到許諾的電話,知道傅聲揚很重視采訪的事,孟謹行他們還在路上時,他就已接連讓石磊打了好多個電話,顯示他對曙光報此次采訪的重視。
孟謹行帶著李楠走進他辦公室,慕嘯天的目光立刻定住了。
他在京城工作時,按老頭子的囑咐,曾費盡心思與四九城的紅后代們接近,雖然最后效果頗微,但對圈中人物都了然于胸,尤其是一些單身女公子的情況,他特別留意過。
眼前這位扎著馬尾,化著淡裝,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一條石磨蘭牛仔褲打扮的記者,不是李老的幺女李楠嗎?
“我說傅聲揚怎么這么重視一次破采訪,原來道道在這兒!”慕嘯天心里想著,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伸出雙手彎腰上前與李楠握手,“哎呀,李記者旅途勞頓,辛苦啦!”
慕嘯天平時一副眼高于頂的腔調,這會兒做出如此卑躬屈膝的情狀,令孟謹行心生怪異,又一次猜測李楠的身份。
傅聲揚提到“李老”,孟謹行排了排京城德高望重的老首長,其中有兩位姓李。
而傅聲揚自參加工作以來,一直沒有離開過西南,也就是說他剛工作當秘書那陣是在西南鋼廠,而那一時期在西南鋼廠的,正是革命先烈之一李元峰的長子李東升。
李東升近些年已基本淡出國人視線,但其在高層的威信尚存,有著舉足輕重的力量。
在傅聲揚辦公室時,孟謹行就推測李楠是李東升的女公子,但李楠的陽光率真和平易近人與一般紅后代有著不小的差別,加之其甘于普通記者的身份,使他未免有些不能敢確定。
慕嘯天在燕京與紅后代多有接觸,這在孟謹行的同學圈中無人不知,因而看到慕嘯天此刻卑微的態度,孟謹行終于能確定,李楠與李東升之間的關系。
李楠揚頭淺笑著,纖長的手指只在慕嘯天的手掌間沾了一下,就把手收了回來,“鐘書記和孟縣一路照應,我沒什么辛苦的。”
慕嘯天殷勤有加,親自給李楠泡茶讓座,又召來石磊,讓他馬上去幫李楠安排住的地方。
李楠隨即阻止道:“不用了,我在這兒有住的地方。”
“李記者不要客氣!你到蘭芝來幫我們做宣傳,我們已經感激不盡,怎么還能讓你自己找住處?我是蘭芝的縣長,你得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啊!”
“慕縣長真的不必客氣。”李楠微笑道,“恒意的朱總在蘭芝有房子,我就住在她那兒。”
慕嘯天碰了個軟釘子,當著孟謹行的面很有點掛不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孟謹行輕咳一聲,就招商引資會的事征求慕嘯天的意見。
慕嘯天要在李楠面前顯示一下自己作為縣長的權威,當下一臉嚴肅地沉吟半晌,才慢吞吞地說:“高新工業園不僅僅是我們蘭芝的開發區,它還代表了都江和整個西南,所以這次招商會我們一定當作全縣經濟工作的重點來抓!”
他停了一陣,看著孟謹行道:“為了體現我們縣政府的重視,這次我親自帶隊,你擔任總協調,咱們一起把這臺經濟大戲唱好!”
慕嘯天的那些小心思,孟謹行根本不放在眼里,當即微笑說:“我沒意見。你是不是再跟鐘書記商量一下?”
慕嘯天思維簡單,但并不笨,孟謹行這么說,他立刻明白鐘敏秀已經打算帶隊搞這次招商會,臉色不由有些灰。
當著李楠的面,他不能認慫,便板著臉道:“政府管經濟,敏秀書記不會插手這些個事的。”
李楠頗為奇怪地看了慕嘯天一眼,想了想最終沒插嘴。
氣氛越說越不融洽,慕嘯天立刻就覺得煩躁了,沒心情再在孟謹行面前與李楠聊下去,故意抬手看看時間說:“我一會兒還有個會,不能再陪李記者。晚上縣里設宴為李記者接風,還望千萬賞光!”
李楠聽了前半句就已經站了起來,整整衣擺,背上包,聽慕嘯天說完后一句,便說:“慕縣長的心意我領了!接風還是免了。首先我是來工作的,其次我不太喜歡這種場合,到時候壞了各位領導的興致,反倒不好。”
慕嘯天連碰釘子,心里郁悶不已,但又不好跟李楠耍臉色,只好改口說:“那就等我們招商會結束辦慶功宴時,你再一起來參加!”
“到時候再說吧。”李楠轉身沖孟謹行說,“孟縣,我們還是抓緊開始工作吧,不然我回去沒法兒交差。”
“呵呵,你可真敬業!”孟謹行笑著點頭,沖慕嘯天打了個招呼,便帶著李楠去自己辦公室。
慕嘯天望著他倆的背影,心里老大的不是味兒。
那位被慕新華下令成為他未婚妻的女孩,就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嬌滴滴地問他今天回不回都江。
“我回不回管你屁事?”慕嘯天一腔不甘全撒在她身上,“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么東西,還真以為自己能當慕家媳婦了?做夢吧你!”
……
孟謹行帶李楠回到自己辦公室,管新南和高新工業園辦公室主任施美鳳已經等在那里,他給他們分別作了介紹,然后由管、施二人帶著李楠去采訪。
陳暢主動問孟謹行,需不需要他陪他們一起去?
“不用。”孟謹行一揮手,“你還是在縣里待著,我這兒說不定有事要你辦。”
陳暢應著還未走,柯周走了進來,他立刻幫著泡了茶,豎著耳朵又去收拾桌子。
孟謹行權當陳暢不存在,與柯周聊了高新工業園和浣紗新區的土地計劃,又就高新工業園的園區配套建設交換了意見。
倆人談了半把小時,送走柯周,又接連來了幾位南遷企業的老總,直到施美鳳把李楠送回來,他還在會見企業老總。
李楠不失時機向還在與孟謹行商討搬遷計劃的老總提了幾個問題,作為采訪內容的一部分。
華燈初上,管新南陪老總們應酬,晚飯前到蘭芝的朱意接走了李楠,孟謹行則打電話讓江南送他回一趟申城。
這是他接完趙曉波電話后作的決定。
有關慕嘯天的錄像門事件,孟謹行一直沒與雷云謠攤開談過,雷云謠也是諱莫如深。
但是,孟謹行判斷,這么隱秘的東西,雷云謠不可能拿到,而且她對慕嘯天態度轉變突然,這些現象背后必然有人挑動。
他思前想后,舅兄葛紅云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三江的張達志表面溫和,實則行事強勢,加之其關系直通京城,從未將慕新華放在眼里,自然對依仗慕新華而目中無人的葛紅云不假顏色。
老謀深算的慕新華把葛紅云插到三江,葛紅云自己不整出些名堂來,慕新華是不可能對他一包到底的,如此一來,葛紅云在三江的日子就有點難過。
劉戰來西南的消息隨著時間推移,已經私下傳遍省內官場,葛紅云既然在孟謹行面前說過“關起門是一家人”的話,那么背后做些動作推孟謹行一把,是絕對有可能的。
其出發點與華鵬程突然關注大兒子的前程是一個道理。
雷云謠深知丈夫與母親、兄長之間的隔閡,又一向知道孟謹行喜用陽謀不喜用陰謀,自然就會刻意瞞下此事。
但孟謹行相信,葛紅云如果背后提供了錄像帶,就絕對不會甘愿做無名英雄,只要見到他回家,無論是葛紅云還是雷衛紅,一定會在他面前邀功。
他無意于操心葛紅云的前程,但家里還有一個老丈人葛云狀,相比而言,葛云狀待他不薄,他有責任告訴葛云狀,他對劉戰的認識改變。
孟謹行突然回家,葛云狀夫婦都有點意外,雷衛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點了個頭就獨自上樓回房。
葛云狀提議一起出去散步。
“突然回來,是遇到事了?”葛云狀就著孟謹行點的火,點了煙。
孟謹行自己也點了根煙,點頭說:“羅書記的事您聽說了吧?”
“聽說了一點。知道去處嗎?”葛云狀問。
“我這次在都江看望過他,據他自己說,估計是退居二線。”
葛云狀有點意外,隨即嘆息,“他是位難得的好領導。”
“前些天進京,劉部長讓我到家里一起吃早餐。”孟謹行說。、“哦?”葛云狀停下腳步看著他,“定下了?”
孟謹行點頭。
葛云狀審視著孟謹行的表情,良久說:“你不該是這個表情。”
孟謹行暗暗佩服葛云狀目光犀利,回道:“這就是我回來見您的原因。”
葛云狀沉思著慢步而走,二人走出百來米,他才說:“你能有今天,劉部長起了很大作用,你心存感激。但是,隨著接觸的深入,你覺得有些事與你的想象不符,對嗎?”
孟謹行不由感嘆,葛云狀果然比父親看問題更深刻,同樣的話題他在電話中跟父親聊及時,父親卻并沒有反應過來。
他未作猶豫,朝葛云狀重重地點頭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