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信念
?薛世凈眼淚滾滾而落。
自從變故橫生,她就沒掉過一滴淚。到此時,聽韓清元如此說,她也不知是為什么,仿佛是心中有道閥門被打開了一般,無盡的眼淚涌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她相信韓清元說的話。
她相信他。
“如今說這些又有什么用?”痛楚連續(xù)不斷,提醒著此時并不是她能縱情大哭的時候。薛世凈轉開眼淚,任由串串淚珠砸在地上,悲聲道:“造化弄人!”
“不,并不是這樣的!”
韓清元雙臂顫抖,激動之下終于伸出雙手扳過薛世凈消瘦的香肩,低吼道:“不是這樣的!”
“只有這樣,我們兩個人才終于平等了,才能真正地以心貼心,走在一起!”韓清元眼中泛濕,情緒緩了一些,低聲道:“凈兒!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最初,知道你是薛家人,我只想離你遠遠的,不相識不相交,就怕有將來的痛處。但我母親以死相逼,我……”韓清元頓了一頓,又開口道:“后來,你就認識你,而后就談婚論嫁……但那時候,我心中卻是痛苦的,是排斥的,因為我心意難平!”
“但如今卻不一樣了!”韓清元緊緊抓住薛世凈的手臂,道:“罪魁禍首沒了,韓家的大仇已經報了!上一輩的往事難道就不能就此了結嗎?反正我的心中再無心結,只知道自己心儀與你!”
“而我們也終于站在一樣的平臺上,你再不是那高高在上需要我仰望之人了!我們終于能并肩而立,今后彼此能夠坦誠了!”
韓清元扳過薛世凈,強迫她看他,迫切地向她求證:“凈兒。你說,是不是這樣?”
這就是他躺在床上枯坐家中想了許久,才想到的能說服薛世凈。讓薛世凈再次認可他的心意的說法。而且,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但心中隱隱沒有底,只希望薛世凈能認同他。
他只需要薛世凈能認同他。
薛世凈腦中嗡嗡亂想,根本無法思考韓清元的話,更無從判斷他說的是對還是謬。她只是本能地流著眼淚,無法說話。
韓清元只當她是認可,心中焦急激動起來。
他手上用力,將薛世凈抓的更緊了一些,俯身慌亂地看著她的眼睛。道:“凈兒,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已經寫好了陳詞,說自己不愿意繼承關于南順侯府的一切,只想做個普通人!”韓清元激動地道:“我都寫好了!真的!稿子我都帶過來了!不信你看!”
韓清元說著話,從懷中摸出一個信封,從中抽出折了幾下的紙塞入薛世凈手中,目光中甚至帶著虔誠期盼,看向薛世凈,道:“凈兒,你打開看看……我的心。都是真的!”
他寫了這一番陳詞的事情,誰也沒有商量告訴。薛世凈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那些養(yǎng)病的日子里,他回顧種種。更是明白了,只有不要那南順侯府的一切,什么爵位,什么財富,統(tǒng)統(tǒng)不要,才能洗刷他之前之前“為報仇委身仇人之女”這種令人不齒的污點。
而只有洗掉了這個污點,他才能新生,才能堂堂正正站直了身子昂首做人!否則,他將一輩子。往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里,哪怕是他擁有廣廈千間、良田萬畝、美人財寶無數(shù)又高高在上位極人臣。他也一樣不會有快活的時候。
沒有報仇的時候,有仇恨支撐著他。
如今報了仇。他再無法忘記自己做過的錯事,再也無法說服自己坦然承受!
必須洗刷掉。
他告御狀,是因為有家仇,而并非為了那榮華富貴。
他與她的婚姻,也再不單單是那種虛偽殘酷的利用,而終將因為兩人的真心相愛,而成就一段人人稱頌的佳話。
“凈,你一定要相信我……”韓清元口中喃喃,慢慢松開了薛世凈。
薛世凈只是不知道自己哪來那么多的眼淚。
她的眼淚流啊流啊,很快就將手中的雪紙給浸濕了。又墨色透了出來,染出了一個個圓暈的圈。很快,那張紙已經不成了樣子,只怕里面所寫內容都已經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了。
她沒有打開看。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想些什么該做些什么。她成了她自己從前都瞧不上的那種只會流眼淚卻不能表達不能爭取的女子。
也不知為了什么,薛世凈突然將手中紙張揉成了一團,丟在了地面上。
韓清元渾身一顫,眼中迸發(fā)出不可思議的亮光,猛然間向前一步,緊緊摟住了面容這個柔弱哭泣的,已經走進了他心中的女子。
被攬入懷中的一剎那,薛世凈甚至僵了一下,隨即很快軟和下來,放聲痛哭。
她終于能哭出了聲來。
林中,丫鬟冷梅也眼中泛紅,流下了眼淚。
但她卻在無人注意她的時候,悄悄地將薛世凈丟在地上的紙團撿了起來,小心地放入了荷包之中。
薛世凈足足哭了幾個鐘頭,將韓清元胸前的衣裳哭的濕透,情緒才平靜了下來。她掙脫開韓清元的懷抱,后退幾步,問韓清元道:“你今日對我所說,都是真的?”
韓清元立即用力點點頭。
薛世凈擦拭了一下眼角,低頭想了片刻,輕聲道:“我需要冷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才能做出關于這一切決定。”
韓清元立即道:“沒事兒,你慢慢想,不著急。”他看著眼前女子紅腫的眼睛,心中十分心疼,溫柔地道:“你也不用逼迫自己……我,我這陣子都在幾里外的一個叫桃花村的村子里借住。你……你若是想見我,就使人來說一聲。”
“桃花村,我記住了。”薛世凈點了點頭,冷靜地對韓清元拱了拱手,招呼了冷梅,主仆二人稍微掩飾了一下妝容,便相攜著離開了。
留下韓清元和白果站在林中,站了好久。
“公子。”白果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我聽說鄉(xiāng)君最近正在這附近田莊避暑,離此地不過一二里地……您既然來了,是不是去拜訪一下她?”
他剛剛可是聽到了,韓清元居然想要退掉朝廷對其的封賞補償。
這樣的大事,他無法管也勸不了自家公子,但一定得告訴人一聲。這個時候,恐怕公子不會愿意回京。而這里能勸公子的,就只有鄉(xiāng)君了。
他既然聽到了這么大個事,若是誰也不說,他真的擔不起這個責任。
韓清元腳步頓了頓,搖搖頭,道:“她既然是來避暑養(yǎng)病的,我就不上門打擾她了。”他才對薛世凈剖白心意,心情還在激蕩之中,實在不合適去拜訪花襲人。
韓清元神色之間有難堪一閃而過,復又重新坦然起來,對白果道:“我們走吧。”
白果內心焦急,心中無奈,只能應是。
再說薛世凈主仆二人回到薛家莊子,進入大門后不久,正好遇上了薛世光。
薛世光掃過她們二人,皺眉道:“大妹妹這是?”
薛韓兩家的事中,薛世凈也是受害者。薛世光心中清楚的很,他知道這事情之所以會發(fā)生,不僅僅是因為韓家真的要處心積慮地報仇,而更是靖王打擊寧王的一個機會。
就算是韓家人都死絕了,一點血脈都未留下來,靖王也同樣會將這案子翻開,除去自己的父親等一干人,砍掉寧王殿下的一只手臂。
所以,他并不像那些不懂事兒的娘們一樣只會遷怒責怪薛世凈。但對于他來說,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他關心,因而也沒有怎么維護薛世凈罷了。
此時薛世凈神色間明顯有異,又對面碰見,他才會對嘴問一句。
沒想到,他只是簡單一問,薛世凈還沒有答什么,那婢女冷梅卻是身子一縮,顯得十分不對。薛世光不禁多看了她一眼,那冷梅怯意更甚,明顯不太對。
薛世凈攔下薛世光的目光,行禮道:“我連日心有郁結,今日被這丫頭勸著出去山林中走了走,沒想到竟然在山中大哭了一場……”她用手絹掩飾了一下眼角,低頭道:“讓哥哥看笑話了。”
薛世光抿了一下唇,淡淡地道:“你能哭出來,就好過之前。倒沒什么笑話不笑話的。”
“想來你也累了,早點回去敷了眼睛,去歇著吧。”薛世光囑咐道。
薛世凈行禮謝過,別了他,繼續(xù)往內院走去。
“小姐,那個,韓公子的事兒,要不要告訴大公子?”冷梅輕聲問道。
如今伯爺去世,家中成年頂梁的,只有薛世光了。庶子們,年紀小又唯唯諾諾沒用,嫡子也都年紀小的很,被各家護得緊緊的,更是不會多事。
說起來,薛家如今,二老爺是一病不起,眼看著是不能上路,真正要去待罪參軍拼殺的,就只有薛世光一個人。其他旁支的,并不作數(shù)。
所以,如今這莊子中,薛大公子就是那說一不二之人。
薛世光搖頭道:“我心中亂的很,自己都沒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呢,怎么能告訴旁人……冷梅,你去弄點熱水來,我想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