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韓母醒來
或許,娘就是覺得心灰意冷了。
韓麗娘見韓母問了韓清元一句之后,只是“哦”了一聲,也沒有過多的情緒露出來……韓麗娘心中這般想著,一邊高聲讓韓清元過來。
韓清元很快就過來了。
他看到韓母已經清醒,臉上露出深深的愧疚,再次噗通一聲跪在了韓母床前,低頭沉聲道:“娘,都是兒子不孝!”
韓母沒問自己的病,卻是張口就問了薛世凈的病:“她怎么樣?”
韓清元有些意外,卻沒有多想,忙道:“她是傷心過度,傷了脾肺。大夫說,若是她自己不積極一些,會很難治。”
簡單地說,薛世凈就是不想活了。
一個人若是純了死志,就是再高明的大夫,也難以治好她的病。
這也是韓清元根本就無法放下薛世凈的最要原因之一——若不是有自己時時看著勸慰著,薛世凈怕就一時三刻就會死掉!
“且不說她姓薛……只說她是亂臣之后這一點,”韓母看著韓清元,緩緩問道:“你打算怎么辦?一直將她藏在這里嗎?”她的雙目渾濁,讓人瞧不到她心底的想法。
韓清元握了一下拳,低頭道:“兒子想著,她不過是一個女子,既不知她父親舊事,也不知她兄長所為……若是,若是……”
韓清元沉吟遲疑許久,才一咬牙,道:“若是兒子上書替她懇求,想來皇上會網開一面,不會追究她的性命!”
韓麗娘呆住了。
哥哥這還不僅僅是要藏起那薛氏女,還要替她奔走求情嗎?
“你瘋了!”韓麗娘指著韓清元,大聲道:“她是什么人!你難道不知道!你這是……”
她本來想說“你這是想氣死娘不成”,話到嘴邊她想起自己娘親。當即顧不得自己生氣,忙看向韓母。萬一韓母再被他氣的病重了,那該怎么辦!
出乎意料。韓母只是身體僵硬了一下,并沒有大喊大怒。嘴巴動了動后,沒有說話。
韓清元也不敢說話。
他甚至都不敢看韓母和韓麗娘,卻咬住牙,一臉堅持。
房間內陷入了沉重的沉默。
許久,韓母才又開口道:“你一個小小承直郎,怎么能上達天聽,求得動皇上看你的面子?你能有什么面子!”
韓清元僵直了一下,咬牙道:“兒子會上書。不再接受朝廷關于南順侯府對兒子所進行的一切補償!只求能換了她一命!”
“你真是瘋了……”
韓麗娘聞言后退幾步,仿佛是不認識韓清元一般。她口中喃喃,又擔心地看向韓母。
韓母聞言笑了起來。
她的面部神經還有些僵硬,笑起來的時候十分難看。
“你很好。”韓母笑看韓清元,道:“你果然是我教出來的好兒子。”
“兒子不孝。”韓清元見到韓母這種笑容,心中發緊,口中說著不孝,卻是握拳不肯改口。
韓母沒有多說什么。
她深深地看了韓清元一眼,轉過頭對韓麗娘道:“麗娘,去叫大夫來吧。問問大夫。我能不能進食,可以吃點兒什么……我有些餓了。”
“哦!”
韓麗娘覺得韓母態度不對,但韓母所言也是重要的事。她來不及多想,就忙出去找大夫去了。
那位孟老大夫過來,給韓母把了脈,欣慰地說了一些“不錯”的話,再次囑咐了韓母要保持心平氣和,說了一些飲食的忌諱,便離開了。
韓麗娘按照大夫的吩咐做了些飯,韓母用了不少。
一連幾日。
韓母像是很聽大夫的話,都是心平氣和的。眼看著。她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也沒有問過隔壁的薛氏主仆。
到了第四日再次針灸之后。她就已經能夠下床,倚在人身上緩緩行走了。她讓韓麗娘攙扶著她。走出了這小小的房間,走到院中曬了一會兒正午的陽光,而后又讓韓麗娘扶著她去到薛世凈的房間門口看了一眼,便回到自己房間,躺回床上休息了。
又一日。
她已經能夠不用人攙扶,借用拐杖,就能在這小院中走上一圈了。
“老夫人恢復的很不錯。”孟老大夫恭喜道:“有老夫人這樣的心境休養,延年益壽老夫也是毫無意外的。”
他大約看出了一些苗頭。
貌似這家公子看上了一個不合適的女子,兩人貌似做出了類似私奔這種舉動,又被老夫人給抓住了……閑來時候,醫館里的小伙計們甚至都在猜測,頭一回來的那個氣勢不凡的貴女(花襲人)是不是就是這公子要定親的對象……
且不論這些猜測。
韓母之前能被氣的病倒了,醒來之后卻能心平氣和地接受治療,看不出一點火氣了,這讓孟老大夫十分欽佩。果然,富貴人家的老夫人,個個都是涵養不凡的。
韓母聽到孟老大夫恭維,淡淡露出一點笑意道:“更多虧了老神醫妙手無雙。”
孟老大夫一邊謙遜,卻是哈哈大笑,神色間有些自得。他這一手專門針對小中風的針灸之術,哪怕就是到了藏龍臥虎的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
送走了大夫,韓麗娘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韓母能養好病,對她來說就是大幸了。
這些天,她已經不去想將來會如何這種困難的問題了。她只想著眼下,韓母的病能好,她們能起程回京,回到京城那個租來的小院子里去。
或者不論哪里,也比有薛氏女住在隔壁,她總能看到自己哥哥去送飯安慰來的好。
“娘,等再過兩日,我們就回京吧。”韓麗娘挽住韓母,低聲說道:“哥哥的話,他愿意留,就讓他留下來……”
“我問過了,那個女的治病用的都是人參什么的貴重藥材,很花錢呢。”韓麗娘道:“我哥他身上沒多少錢……花妹妹給的錢都在我這里呢。我們不給他留銀子,他沒了錢,這醫館自然不會給她瞧病了。”
一分錢都能難倒英雄漢,就別提是韓清元了。
韓麗娘心中清楚的很,韓清元從來就不是一個能掙錢的人。從前有花妹妹,后來有太子賞賜了幾次,他們家才一直都覺得并不缺銀子使用。
斷了韓清元的銀子,他肯定會撐不下去的。
韓麗娘心底還希望著,韓清元能認清現實清醒一下腦子,然后好好地過日子,別再左一出右一出的鬧了。
韓母聽到韓麗娘這樣說,拍了拍她的手,淡笑了一下,沒有說什么,抬頭看向薛世凈的房間,渾濁的眼中露出一抹冷光——
只是卡住錢財,卻依舊沒有解決薛氏妖女,又有什么用。
比起待在韓母身邊,后來韓母醒來之后的這幾日,韓清元更多的時間是待在薛世凈這邊的——
也許是無法面對韓母和韓麗娘,也許是覺得韓母總有韓麗娘細心照顧,也有丫鬟小廝幫忙,反而薛世凈這邊臥病不起,一個冷梅不能有大用……薛世凈更需要他,韓清元想。
這會兒,他正坐在薛世凈床邊,對她說著寬慰的話。
“我娘她一開始是生氣了,但最近已經想開了許多。”韓清元微笑著對薛世凈道:“我跟她說,要用南順侯的爵位向皇上替你求情,我娘雖然沒有點頭,但也沒特別生氣……”
“凈兒,你放心。”韓清元握住薛世凈的手,看著她日益青白消瘦的臉,心疼地道:“只要你能好起來,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薛世凈沒有說話,眼角又有一滴清淚滑過。
韓清元憐惜地將其拭了去。
一邊冷梅看著這種情景,也忍不住落下了淚。
又過了兩日,韓母已經恢復了差不多了。比起她來的時候,也不差些什么了。
韓麗娘再次提出要回京。
韓母依舊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急。總得過了這一晚,再做打算。”
今日是八月二十四日。
晴了近月余的天氣,在下午的時候起了陰云。
韓麗娘覺得韓母是在擔心下雨,便抬頭看了看天色,嘆道:“娘擔心的是。您身體才好,總不能冒雨在路上顛簸。”
韓母笑了笑,微微頷首。
下午起了陰云,到了夜里,就一下子黑了看不清人了。既沒有星星,也沒有已經開始殘缺的月亮了。
夜里。
油燈突然爆了一個燈花。
韓母緩緩從床上坐起,一動不動坐了片刻,才輕手輕腳下了床,絲毫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驚動睡在一邊的韓麗娘。
她下了地,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一個什么東西后,用寬大的衣袖遮掩了,而后直起身,一步一步開始往外走。
拐杖就放在床邊。但她并未使用。
她這幾日起夜,都在使用拐杖。拐杖一下一下搗在地面上發出聲音,韓麗娘和碧橙就是再困,就能一下子醒了。所以,在聽不到拐杖聲音的時候,韓麗娘和碧橙就都沒有醒。
韓母緩緩走到了門口,無聲地打開了房門。
外面是一片黑夜,寒風吹動樹枝,在房屋院落之間,發出陣陣聲響,攪亂了黑夜的安靜。門口一盞氣死風燈早就熄滅了,從屋內漏出來的一點光芒,也不敵這夜的黑,根本無法給人照亮。
韓母跨出了門,返身將那點微弱的燈火關回了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