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芳搖搖頭,嘆道:“…..找了兩年都找不到…或許根本就不在京都…”
“那你接下來怎么打算?”賀蘭問道。
“….不知道…突然就不想找了,現在回頭思量……可能根本就沒有想的那么喜歡他吧…..”
賀蘭不明所以,武大從前追著西門非冉死纏爛打,是多癡情的一個人呢,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說起來,武思芳和非冉相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大概八年前,西門舉家遷至金流城,在城中開家生藥鋪子維持生計,家里也沒女孩兒,只西門兄弟二人,都入了金流書院上男學,就此認識了武思芳。那時候恰好是武思芳并幾個好友在金流書院瞎混日子的大好時光,教學的先生甚至書院的山長皆被鬧的頭疼不已,可偏偏這些混蛋所在的家族在金流頗有影響,書院又不好真的開除這幾個小霸王,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武思芳幾個惹是生非,書院里的小娘子們還有上男學的小郎君們根本瞧不上她們這幫無賴潑皮,可武思芳卻不以為然,別惹她大家相安無事,惹毛了她,總叫那人哭娘喊爹找不到北。
年少時期最燦爛的歲月里,新來的西門非冉闖入了武思芳的視線,那種纖塵不染卻又溫和謙潤的姿態深深的映入她的心中,撩撥著武思芳的少女情懷,武思芳別的不行,要是看上了,死纏爛打最為擅長,加之覺得自己長得也有幾分姿色,家里也是有錢有勢,又禁不住狐朋狗友的一再挑唆,總想著自己只要一出馬,拿下西門非冉還是沒問題的。
西門的若即若離激起了武思芳的斗志,她跟灌了雞血似的,每日都堵著西門非冉糾纏著他。那時候,她天天都想見到非冉,想和他一起溫課 ,一起玩耍,一起數星星一起看月亮。她很有勁頭,做什么都是豁出去的狀態,而事實證明,如果一個女子如果很有誠意和耐力的話,最終還是可以得到郎君的芳心。
彼時她才不過十三歲,就已經有了想娶非冉的念頭,想讓非冉陪她一輩子,她愛看非冉笑,愛看他嗔,愛著他所有的表情,真真就放不下了。
后來雙方談到嫁娶事宜,期初是非冉不愿意,接著是武思芳的父親不同意,武氏雖是商賈之家,但主父蘇氏一心想找一個登對點的門戶,因而對武思芳的選擇不甚滿意,于是爺倆兒開始鬧,鬧到后來,蘇氏耍了心眼,退了一步,提出條件說若是武思芳能考上舉人,便同意她的婚事。
年少輕狂的武思芳,覺得為了自己的愛情,可是什么都做的出來,一開始也是咬了牙地頭懸梁錐刺股,到后來發現自己真不是讀書的材料,慢慢又松懈下來,賴皮蛇一般和她爹纏斗。而西門只在金流書院讀了一年,便退了學,幫家里經營藥鋪,有時還會跟著家主去外地做藥材買賣,花個一年半載的再回到金流來。武思芳則連著“拼”了五年,卻連個秀才也沒撈上,蘇氏沒少揶揄她,正是垂頭喪氣的時候,西門非冉退了親,然后就消失了。她找遍金流的每一個角落,多方打聽,才得到了西門轉去京都的消息。
非冉的離開,蘇氏對武晗的極度不入眼,武思芳在學業上的挫敗,賀蘭離開金流去外面做買賣,而朱云去闖蕩江湖,史書海在那一年考上了舉人,父親天天在耳朵跟前聒噪……各種因素參雜在一起,腦子一熱,武思芳便拐帶了武晗,上京都來了。剛來那幾個月,武思芳就四處打聽非冉,后來聽說非冉家中曾有人在宮城奉醫局當過差,她就乘著便利又結識了凌心,可到底沒查出什么來,這人就跟消失了一般。
時間一久,……居然也看淡了。…..再后來,非冉似乎在心頭不過就剩下那么一絲影兒,基本上都不怎么想起他。到現在,也只是在京都有了家業,就這么待著,偶爾想起來就開始懷疑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甚至難以相信她當初會竟然為了一個兒郎背井離鄉跑來人生地不熟的京都。..….或者只是借著非冉的由頭賭氣離家出走?還是只想像賀蘭敏君一樣,要在沒背景沒靠山的地方歷練一番?……
……..真是往事如煙吶。
敏君看著武思芳沉默不語,輕聲道,“既如此,呆在這里還有什么理由?不如一同回金流城吧,你父親一人撐著家業,也是辛苦呢,總該叫他老人家頤養天年,你說呢?”
武思芳不說話,她對于從前的任性出逃是有些愧疚的。
“你好好想想,我在京都待幾日,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便回金流,你若有意,正好咱們結伴而行。”
兩人聊到大半夜,賀蘭娘子手下的掌事便過來接人,她是今日才進的京都,早先打發人提前在京都置辦宅子,自己入了城門則直奔武思芳而來。也不過大半日,她這邊就都辦妥了。賀蘭一路風塵仆仆,早已疲乏,于是乎兩人約好改日再見,又閑扯了幾句,賀蘭便前呼后擁地回府去了。
只說武思芳盯著那一桌子的殘羹剩菜,感慨不已。都是離家出走,這做人的差距也真是太大了些吧。賀蘭敏君帶了幾十號人,出了金流,一路南下,過長安,下揚州,經明州,惠州,出了泉州,坐了大寶船出海做買賣去了,這一路上看過的風土人情,經過的地域國家數不勝數,有驚險,有刺激,卻也成就了人生的閱歷。想當初賀蘭鼓動他們幾個一起去,結果而朱云非要打遍天下無敵手,自己闖蕩江湖去了,到現在也不知所蹤。書呆子好歹也中了舉人,準備著努力考科舉,只等時間一到拔得頭籌。可她呢,眼皮子太淺,一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模樣,將一萬兩體己全部甩給了賀蘭,自己則為了找尋非冉在京都拼了兩年,誰曾想到頭來竟成了一個笑話…….人生的目標和方向上哪兒去了?
武思芳躺在榻上,開始細細思考她這二十年來的點點滴滴,從前的頑劣和不學無術,…..從前的酒肉朋友,……還有從前的非冉,……就此散了吧……她這一輩子還很長呢。
回金流,從新開始。心里有個聲音小小地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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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思芳有了回家的想法,便和武晗先說了。武晗聽了半響不語,后又低了腦袋,小聲說道:“姐姐…..我覺得京都挺好,….不想回去。“
“……..你不會還惦著白芝麻吧,哎喲我的傻弟弟!”武思芳突然擔心起來,她這些日子光顧著瞎忙活,都沒太關注過他。
“…..不是…姐姐別多想….”武晗有些不自在,聲音越發地低了。
“說實話吧….我不怪你……哎!”武思芳扶額,這也太不讓人省心了。
“實話,姐姐,我跟著你在京都,多自在,若是回去了,……父親不容我,我又該如何自處?”武晗無不擔憂。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有姐姐在,你擔心什么?怎么說我才是武家的家主,姐姐總會護著你的。再說,你也遲早是要嫁人的,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我也放心。”武思芳長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我不想嫁人,再說,姐姐也只有娶夫成家了才算得家主,你這個樣子又怎么能護得了我呢?”
“……這…..這不是新納了兩房側侍嘛,…..也算成家了吧。”
“姐姐你別逗我了……”其實武晗挺同情她這姐姐的,玉樹臨風的潘大哥自打她們姐倆出現在京都就沒少幫忙,…..唯獨在這事兒上…..的確有些不厚道。
武思芳:“……那你到底怎么想?”
武晗頓了一下,鄭重地說道:“姐姐,我打定主意了,不嫁人! 我只想留在京都,看著咱們的小酒店,你看行么?”
武思芳覺得很為難,她這弟弟太讓人費心了,她的本意是將這兩個老東西留在京都就好,卻沒料到武晗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姐弟兩個正合計著,賀蘭披著錦緞披風,搖著把翠羽扇就進來了,“武大,今兒我得空,咱倆出去逛逛?”
賀蘭敏君自打踏上燕國的國土,沿路就一直做著買賣,在將之前采買的貨品載到京都前,有一半就已經變成了銀錢,最近在京都折騰了幾日,開了一家雜貨鋪子,專門兜售從海外諸國運回來的寶石、象牙、水晶、香料等物,還有些剩余的皮毛便屯著,叫商隊調轉方向,準備趕在大寒之前回到金流去,而她自己則打算在京都逍遙幾日,順便再勸勸武思芳。
“老夏,你來啦。”武思芳笑嘻嘻地迎上去。
“怎樣?我來了這幾日,今日才抽出時間來,就當陪陪我吧,”賀蘭一把摟過武思芳,用扇子掩著嘴,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我前兒聽一個商客說這京都新開的風月閣是個有趣的所在,可是別處不能比的,咱倆去聽聽小曲兒吧,….瞧我多好,專等著和你一道去呢。”
武思芳嘿嘿一笑,“我不去。”
“我知道你的毛病,就聽聽曲兒,新來個叫什么秋桐的,聽說琴彈得不錯,繞梁三日,余音不絕啊….”
“嗯,我好像也聽說了,…要不,就去看看?”武思芳心道賀蘭好不容易來找她,總不能掃她的興,還是陪上走一遭吧。
“就是,就是,聽說還是個清倌人吶,要是可人意,干脆買下來給你做側侍得了,天天給你一個人彈琴,多好。”
“你記性可真好!”武思芳被逗笑了,兩人從前在一起混日子的時候,就說將來一定都要納一房會彈琴的側侍,如今賀蘭有了,而她還缺著呢。
“聽曲兒可以,納侍就算了,我現在可是窮光蛋。”武思芳攤攤手,無奈道。
“這算個什么事兒?你若是看上了,我買下來送你!”賀蘭拍拍武思芳的肩膀,已然是財大氣粗的模樣。“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大債主。”
“好啊!”武思芳也半玩笑半認真的回應她,回金流的打算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再和賀蘭商量商量。
兩人才要出門,孫胖子和李飛眼從后面趕上來橫在武思芳面前:“娘子這是要去哪里?”
武思芳:“…….”
“不過兩個奴仆,你家奶奶要去哪里,還要向你稟報不成?”賀蘭有些詫異。
“回賀蘭娘子的話,我等不是奴仆,乃是娘子的側侍,娘子要納新侍,可是嫌棄我等服侍不周?”
賀蘭:“…….!”
武思芳此刻恨不能找找個地縫鉆進去,她在賀蘭面前從來沒這么丟過臉。
“你說什么?”賀蘭愣了一下之后,連聲調都拔高了幾分,“武大!你搞什么鬼?….你這是什么喜好?……你前幾日不是說你是孤身一人么?”
武思芳哭喪著一張臉,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回賀蘭娘子的話,我等是娘子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側侍。”孫大胖一臉坦然地對著賀蘭敏君。“還請賀蘭娘子勸勸我家娘子,勿要再買側侍,我等會盡心盡力服侍娘子的。”
“…….”
賀蘭敏君和武思芳聽曲兒的事情最后讓這兩房老側侍給攪和了,賀蘭帶著長隨從小酒店出來的時候無比抑郁,她是怎么都沒有想通,這個武思芳,四千兩就買了這么兩個老東西,怪不得她爹天天罵她沒出息,整個一敗家玩意兒….哎!
正感慨不已的時候,跟在身后的的一個心腹不期然說道:“娘子的這位朋友真不是一般人,連這樣的人都能收了,了不得啊!”
“怎么說?”賀蘭回頭看她一眼,她這掌事見過些世面,話里別有深意。
“這二人是昔年江湖上有名的魔煞,胖的那個叫做云中燕,斜眼的那個叫做凌波仙,這幾年都再沒有下落了,模樣……也有些變化,沒成想……”
“………?”賀蘭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