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便是李仲仁入太學后的第一個旬假,九月初九,華琬還記得她答應香梨,要陪香梨登高一事,原本華琬擔心會被舅舅他們發現自己身上有傷,幸虧陶嬸娘前兒為她涂了白玉霜,香噴噴涼絲絲的,一日涂三次,才兩日,她身上的淤痕就已散去,淡得幾乎瞧不見了。
為了早點兒到云霄鄉,華琬與陶學錄、小陶用過午食后,也未午歇了,直接前往工學堂大門處等李仲仁,如今她兄妹二人一起回去,不方便再搭乘何矜家的驢車,只能隨李仲仁去租賃行先租兩日驢車。
“妹妹,我在太學每月能領到一千三百文學錢。”租的驢車有點破,踏腳地兒斷得只剩一根木碴,李仲仁先扶華琬上驢車,并挑了個舒服的位置讓華琬坐。
“咦,之前不是說太學的學錢也是一千文么。”華琬驚訝地問道,工學堂是每月一千文,她記得太學的規制與工學堂相仿。
李仲仁溫柔地抿著嘴角,遠眺的目光現出蓬勃之意,“入太學兩日,便經歷了太學的第一場考試,考完后我被劃為內舍生,內舍生會比外舍生每月多三百文,如今我已可不用下秋闈,若能持續兩年都為內舍生,那么學成之后,我還可直接殿試,連春闈亦不用參加了。”
“那太很棒了,我相信哥哥一定行的!”華琬比李仲仁還要激動,雙眸亮的李仲仁都不敢看,直拿手遮住眼睛,
出了京城,官路偶有坑坑洼洼,在驢車連抖了三抖后,素來忍耐的李仲仁也忍不住開口道:“阿琬,我打算將學錢攢下來,過三月買一只驢子,再請鄉民幫我們打一輛驢車,就不用再去租賃行了。”
李仲仁的決定和想法,華琬向來是無半點異議的贊同,“哥哥,我上月的學錢還沒給舅娘呢,我給哥哥吧,一起攢了買驢子。”
“不用的,阿琬,往后學錢你都自己留著,別給我娘了。”
“沒事兒,工學堂里有嬸娘照顧我,又不愁吃穿,我留一些在身上零用,夠給小陶買糖人就行。”華琬樂呵呵地說道。
“阿琬在工學堂認識了許多朋友呢。”李仲仁發現華琬去了工學堂后性子開朗了許多,不會像原先那般沉默寡言,甚事都低頭答應下。
知曉華琬過得好,他高興之余心里也有些酸溜溜的,阿琬周圍可以信賴的人會越來越多,終有一天,阿琬不會再需要他的照顧和保護,不會再一直圍著他喊哥哥了吧。
馬車臨近云霄鄉,顛簸一路,華琬渾身要散架了,恨不能自個兒下來走回去。
“琬姐姐,琬姐姐!”
華琬聽到聲音拍拍面頰讓自己清醒,見是香梨站在村頭口招手,招完了還朝她跑過來。
“琬姐姐,我過午時便在這兒等了,好擔心你又不回來。”
華琬歡喜地跳下驢車牽起香梨的手,李仲仁見狀也不想一人被顛簸了,亦落了驢車,牽著驢,靜靜走在華琬身邊。
“琬姐姐,你瞧,這是茱萸,早上我已經與爹娘哥哥他們一起爬過山了,就等琬姐姐回來,再去爬一次。”說著香梨各遞一株茱萸給華琬和李仲仁,讓他們插在腰帶上。
香梨除了腰上系著茱萸,脖子上還掛著之前華琬送她的香樟木雕小梨花。
李仲仁接過茱萸笑道:“阿琬,看來今兒早上你不在,香梨登山時是有‘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感受了。”
華琬聽了呵呵直笑,香梨聽不懂,直問甚意思,華琬只能笑著解釋道:“哥哥是說香梨重情意。”
“可不是,不過我就重琬姐姐的情義,雖然長輩說下午登高沒有上午登高來得好,但總歸還是要去一趟的,琬姐姐,我們快走吧。”香梨拉著華琬就想往山上跑,深怕登高太遲,來年不能替琬姐姐解除兇穢,召來吉祥了。
華琬趕忙道:“香梨,香梨,我得回去和舅舅、舅娘打聲招呼,你再等我一會兒。”
“啊,那你們快點兒,我就在這等。”香梨經事后雖然懂事許多,可性子還是咋咋呼呼的改不了。
李仲仁朝華琬笑道:“不能拂了香梨的好意,我們抓緊時間。”
兄妹二人匆匆將驢車牽到院里,拴在石磨上,李昌茂和葛氏亦在院里頭擇菜,李昌茂腿傷已好了八九成,不用拄拐,能站起來隨便走了。
看到兒子和外甥女,李昌茂和葛氏都還沒來得及說話,李仲仁便先道:“爹娘,香梨在下面等我們,我先帶阿琬去登高,很快便回來。”
說罷李仲仁隨手牽起華琬,往外頭跑去,華琬只能回頭朝二人揮揮手。
見兄妹兩關系這般親近,李昌茂和葛氏都愣了愣,葛氏先反應過來,高聲喊道:“別玩瘋了,廚里還蒸著重陽菊花糕,早點回來吃了。”
“舅娘放心。”遠遠傳來華琬清脆的聲音。
李昌茂笑呵呵地挨在葛氏身旁坐下,“如今仁兒去太學,阿琬在工學堂,都是朝廷辦的官學,兩學館又挨得近,你還有將娘家小娘說給仁兒的打算?還不如阿琬了。”
葛氏沒好氣地瞪了李昌茂一眼,“我兒子如此出色,親事豈能隨便定,至于阿琬,各人有各人福氣,看她自己造化,工學堂出來后還指不定去哪兒,咱仁兒可是半只腳踏入仕途了。”
“你就嘴硬吧,我瞧阿琬就極好,仁兒也喜歡她,現在不定下,將來說不得會后悔。”李昌茂彎身幫葛氏擇菜,卻被葛氏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定定定,定你個大頭鬼,若阿琬將來真有造化,那也是我們家出去的,哪個敢來搶?阿琬又不可能真嫁進權貴世家,倘若沒出息,定早了,才會后悔,”葛氏瞥眼見李昌茂還要勸她,干脆揮手趕人,“一邊去,一會累了還不得我伺候你。”
至于華琬、李仲仁和香梨,三人也未有走多遠,登上山鬧了一會兒,大約一個時辰便各自回家了。
李仲仁與李昌茂、葛氏說了買驢子的打算,二人皆十分贊同,并言他們也存了點錢,先一起湊上買了,否則每月里租驢車的錢也要丟去不少。
至于驢車,李昌茂言要做個大些的,墊上草褥子,才能坐著舒服,往后再逢旬假,李昌茂決定親自去京城接送兩個孩子。
如此敲定,第二日一早李昌茂和葛氏便隨華琬、李仲仁一道進京,四人到城南集市挑了匹壯實的驢子,又在食肆用過馎饦餅子。
未時李昌茂、葛氏趕著驢子心滿意足地回云霄鄉,華琬和李仲仁則悠閑地往州橋附近走去。
李仲仁送華琬回工學堂,剛到工學堂附近,街邊的一家賣鹵肉鋪子忽然跑出個比他矮半個頭的郎君,直愣愣地攔在華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