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的心畢竟還是肉做的,在這種大悲大傷的情況下,要硬生生的壓制住太難了,可就是在徐幼容或徐幼珊都快支撐不下去時,聶蘇泫的一句話就把她們從懸崖邊給解救起來了,這讓徐幼容對聶蘇泫感激不已。
“咦,珊姐兒,你看,那是誰?”
徐幼珊正在凝神的想著一些事,但徐明嫿吃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凝神,徐幼珊也下意識的就順著徐明嫿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就在她們前面的不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佇立在那兒,面朝著影羌院的方向在凝視著,一動也不動的,讓人看見了還會誤以爲那是一座雕像呢。
“大哥。”徐幼珊訝道。
“綽哥兒?”徐明嫿也驚訝道。
自徐宸倒下後,徐綽不是沒來看過徐宸,可在一開始,每當他來影羌院看望徐宸時,裴氏的情緒就會特別不穩定,導致了徐幼容不準徐宸再來影羌院。而也是自齊暄把在太學昏迷的徐宸送回東陽巷後,徐綽只有在一開始進到了影羌院裡探望昏睡徐宸,但在那之後、在徐幼容下令不準徐綽進影羌院之後,徐綽就是沒再能去看過徐宸一眼的了,當然也就沒再能踏進影羌院一步。
“容姐姐也是擔心過頭了。”徐明嫿看著前面那個年紀還小的少年,就那樣直挺挺的面向影羌院的少年,心裡有些不忍的說道。
“……”但徐幼珊卻什麼都沒說,畢竟不管是徐幼容或徐綽。她都覺得是沒錯的,都只是立場不同,對於徐幼容來說。裴氏和徐宸當然就是最重要,她首先就得無條件保護的人,那她這麼做也是早就能預料得到的。但對於徐綽來說,這卻就有些殘忍了,可這殘忍還偏偏是徐幼珊不能反駁的。
所以在見到此時的徐綽時,徐幼珊纔會反而越加的有些難過。
“綽哥兒。”
“大哥。”徐幼珊和徐明嫿在徐綽的前面就下了軟轎,走到了他的身邊。喚道。
“嫿姐兒,珊姐兒。”在徐幼珊和徐明嫿出聲後,徐綽才發覺有人來到了他的身邊。在看清是徐幼珊二人後,他趕忙回禮道。
“大哥,天這麼冷,你怎麼不帶一個人的就出來了。衣服還穿的這樣少。”徐幼珊看著徐綽隻身一人在這兒。就知道他肯定又是瞞著茉姨娘出來的,不然只要徐綽在府裡,不管他去哪兒,茉姨娘肯定都會派上十數個丫鬟婆子和小廝跟著徐綽,纔會放心他在府裡逛的。
但知道歸知道,徐幼珊卻不能這樣說,所以她纔有些明知故問。
“哦,沒事的。反正是在府裡,我一個人逛逛也沒什麼。而且現在天氣也暖和多了,沒關係的。”徐綽笑笑的說道:“反倒是你們兩個,怎麼會從外面回來,是去送七舅祖了嗎。”
“是的,剛剛七舅祖回去了。”徐明嫿有些彆扭的答道。
現在徐宸好轉的狀況還是秘密,雖然徐幼珊和徐明嫿都不會覺得徐綽是個大嘴巴的人,但在之前徐幼容可是專門叮囑過她倆的,千萬不能把這事告訴給徐綽,因此現在徐幼珊和徐明嫿,都不知道在徐綽面前提起徐宸時該怎麼辦了,高興又不能高興,而在他面前,她們又不太想裝出難過的表情,這真是爲難死徐幼珊和徐明嫿了。
“這樣啊,那你們就趕緊回去吧,雖說現在天氣回暖,但此時還是不要在外面太久,快回去吧。”徐綽擔心徐幼珊二人的說道。
“那綽哥兒你呢?”徐明嫿問道。
“我也一會兒就回去了。”徐綽笑著說道。
“嗯,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綽哥兒你也早點回去不。”徐明嫿說道。
“好。”
陽光此時很好,風也輕輕的吹,只是徐幼珊和徐明嫿看著努力向她們微笑的徐綽,心裡有一些不舒服,不舒服關於徐宸的事情,她們對他隱瞞了。
徐綽和徐宸是在同一年降生的,兩人同歲,同年開蒙,同年入盛安軒開始讀書,同年考入太學,同年中舉,也同年春闈高中爲進士,更是在之後一同的決定要再繼續刻苦努力,努力翻過他們的父親徐熙這座如同天塹般的高山絕壁。兩人一起挑燈夜讀,一起廢寢忘食,一起鑄就報效國家的鴻途偉志,一起……徐綽和徐宸在一起度過的時光太長,長到兩人都有意或無意的去忘記上一輩的恩怨。
去忘記徐綽這個江左徐家宗房庶長子的身份;也去忘記徐宸這個江左徐家唯一的嫡子,卻是次子的身份。而徐綽和徐宸也同時有意無意的去忘記了,庶長子和嫡次子這兩個身份,所代表的一些抹滅不了的傷害。
但儘管如此,徐綽和徐宸既然還是決定了遺忘掉那些不那麼輕易能忘掉得傷害的話,那就說明兩人的兄弟感情是怎樣的深厚。而也不可能不深厚,在彼此互相激勵、一起相攜向著共同的理想前進後,他們怎麼可能還會不感情深厚呢?
只是越這樣,徐綽和徐宸越是翻過了許多困難才知心相交的現在,在徐宸病的最危險的時候,徐綽卻不能去探望他,這讓人怎能不難過。而且徐幼珊和徐明嫿還是要把徐宸已經沒事的事實,對徐綽隱瞞起來,這又讓徐幼珊二人怎能不彆扭和不舒服呢?
因此現在,在和徐綽告別後,徐幼珊和徐明嫿是趕緊就走了的,就怕再多和徐綽待一會兒,她們就會把徐幼容的千叮萬囑給全拋到腦後去了。
徐府,影羌院。
“你們倆能再慢點的,這都多久了,我還以爲你們倆是跟著七舅祖去了王府一趟,順便看望了一下老祖宗呢。”徐幼容站在大門處。對著剛剛回到影羌院的徐幼珊和徐明嫿二人,嫌棄的說道。
不過也是,徐幼珊和徐明嫿去送齊沅到現在。已經是快過去一個時辰的時間了,不算上來回得路程的話,這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因此徐幼容這時纔會看著徐幼珊和徐明嫿,有些受不了的說到。但面對著徐幼容的嫌棄,現下的徐幼珊二人也不好反駁什麼,畢竟她們是最清楚徐幼容得心結的。這時提起徐綽,也不好。因此此時徐幼珊和徐明嫿對著徐幼容乾笑了兩聲後,就溜掉了。
“喂。你們兩個小丫頭,這是什麼意思啊。”徐幼容看著跑掉的二人,好氣又好笑的說道。
但這時的徐幼珊和徐明嫿已經是進屋裡去了,所以也倒是不怕徐幼容來修理她們的。畢竟在這兒有裴氏和還在昏睡的徐宸呢。徐幼容不會拿她倆怎樣的。
而事實也是,在徐幼容隨後進來後,也就是大大的給了徐幼珊和徐明嫿兩個白眼後,就忙著服侍裴氏用膳了,而徐幼珊和徐明嫿對望一眼,吐了吐舌頭後,也上前幫忙。於是今天的影羌院,也是在徐幼珊三人的吵吵鬧鬧中度過的。尤其在午後齊老夫人過來看望裴氏和徐宸時,影羌院裡就更是笑聲多多了。
但衆人都忙著歡笑了。卻沒注意到徐宸緩緩動了動的手指,以及坐在了徐幼容和徐幼珊中間的裴氏,眼眸裡開始漸漸晃動的神采。
晚上,在一切歸於寂靜的晚上,影羌院裡更是安靜,只除了正房裡,現在還正是熱鬧的正房裡。
“你動作輕一點啊,大姐,你到底會不會啊,不如讓我來?”齊沅要爲徐宸祛毒,於是在他的手上劃了一道口子,雖不大、但也不小,於是這段時間裡,徐幼珊她們都會爲徐宸護理傷口。而現在就是徐幼珊在看著爲徐宸護理傷口的徐幼容,那幾乎算是笨拙的動作,直把徐幼珊看的心驚肉跳。
“我已經很輕了,你不要亂叫啦,打擾我聚精會神。”徐幼容避開了徐幼珊的手,執意要自己給徐宸上藥。
“容姐姐啊,不是我說你,都半個月了啊,上藥這種小事,你怎麼還這麼生疏啊。”一旁在看著的徐明嫿,也不由得奇異的嘆道。
是的,已經半個月了,這已是徐幼珊他們發現徐宸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的半個月之後了,也同時是徐宸退了燒,但還一直虛弱不已的的半個月。而且雖然這半個月裡徐宸都還一直是在昏昏醒醒之間,但他的意識一次比一次的清楚,這也讓徐幼珊三人是高興不已,都幾乎快要喜極而泣起來了。
“什麼生疏啊,我這麼嫺熟的換藥手法,你們兩個那是什麼眼神啊。”徐幼容嘴硬道:“再說了,你們又不是宸兒,怎麼會知道……啊!”
徐幼容說著說著,突然一聲驚聲尖叫,嚇得徐幼容和徐明嫿一個趔趄,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下去了,可還不等她們兩人怒氣衝衝的詢問徐幼容是發的什麼瘋時,一個擡眸,徐幼珊和徐明嫿隨即發出了一聲比剛剛的徐幼容的還要嚇人得尖叫聲——“醒了!”
徐宸其實一直都是昏昏醒醒的,但就算他醒著,也幾乎都是意識不明的,但今天,在齊沅又風雨無阻的來爲徐宸行完針後的夜裡,徐宸竟就悠悠轉醒了,而且在徐幼珊三人望去的同時,他竟然還意識還非常清楚的對她們喚到。
於是徐幼容和徐幼珊馬上飛一般的就跑了出去,把她們倆剛剛纔哄到院中賞梅的裴氏,又給牽回屋裡來了。
“孃親你快看、快看啊,宸兒他醒了。”徐幼容語無倫次的高興道。
裴氏聞言,一直空洞著的眼,卻還是愣愣的看了一眼徐幼容和徐幼珊後,才又慢慢的把視線移向了病牀上,那張臉已瘦的凹陷,可眼睛卻好像是時隔多年一般的那樣清亮無比,亮到就算是現在的裴氏,也好像是能看見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辰一般,璀璨到讓她想哭。
而晶瑩剔透的淚珠,此時也無聲無息的順著裴氏的臉一直落到了地上,就像徐幼容和徐幼珊此生看到過最美的水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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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的冬天,終於過去了,春天也姍姍來遲的到達,人們也皆換下冬天厚厚的衣物,全都穿上了春裝,帝京裡一片欣欣向榮的姿態。而在東陽巷的徐府裡,春天萬物復甦的跡象,也是觸眼可及,人們來來往往的臉上,也全都是春風般的笑容,暖的人心頭柔和不已。
東陽巷,徐府。
不管是東陽巷的徐家大房裡,還是麒麟坊的徐家二房內,都這神都裡的大多數富貴人家一般,府裡是單獨有專屬得繡孃的,專門負責附上主子們的繡活。雖總的來說,工作不是很繁重,但一天裡,還是要忙活那麼一陣的,而此時的繡竹院裡的繡娘們,就正是在忙碌的時候。
“七娘,你快來幫我看看,這花樣兒繡的如何,可不可以過關了?”
關七娘,是一個看上去大約三、四十歲的秀雅婦人,也是現在繡竹院的主事人,而院裡如今就屬她的繡技最爲非凡,因此衆人都是服她的,她說的話,在這繡竹院也是最具權威的,就像現在,一個和關七娘看上去年齡相仿的婦人,手上拿著一件她剛剛纔完工得極其精美的繡樣,來讓關七娘替她把關。
“我看看。”
而關七娘的手上,現在其實也是還有一件繡活的,但她還是先停下了自己手上的活,先幫那婦人查看她的,“這次繡的就很好了,花樣也別緻少見,但你還得再繼續描幾個不一樣的,然後組合成一套,二小姐接下來的新裝,就都按著這套繡樣做就可以了。”關七娘滿意的說道。
“行,我知道了,那等我再把這件收收尾,就接著再按這個花樣描些其他的配圖出來,拿給七娘你過目。”婦人笑道。
“好嘞。”
對關七娘和這個婦人來說,這件最後的繡樣定了下來,那簡直就是完成了一件大工程,因此現下兩人都輕鬆了一些,開始閒聊了起來,“七娘,昨晚的動靜,你聽見了嗎?”婦人在看了四周一眼,發現同在院子裡的其他繡娘都離她倆有點遠後,就突然低聲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