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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兄弟倆在小屋書架上東翻翻西翻翻,最后一人捧了一本小人書看。

王銳往爐子里加了兩塊炭,坐下出小試卷。

夏明遠說:“我請了家教,初中課程已經補得差不多了。那些東西,以前三年都不懂,現在看看也挺簡單。我發現原來我真的不笨。王銳,謝謝你。”

王銳“嗯”了一聲,沒搭話。

夏明遠又說:“我會考上大學的,自己考。總有一天,我會讓別人指著夏志城介紹說:‘這是夏明遠的父親!’”

王銳沒抬頭:“我也想讓人指著我爸介紹說這是王銳的父親。子欲養而親不待,你自己看著辦就是,叛逆期少年!”

夏明遠不吭聲。

幾人洗完澡,上炕睡覺。王銳把西屋讓了出來,自己睡小屋。

一點鐘,劉長征來敲門。

“剛帶清遠上廁所,這么晚你還沒睡?”劉長征擠進來,盤腿坐床上,扯被子蓋腿。

“我習慣晚睡。”王銳又加了幾塊炭,把爐子撥旺,電暖風拎到了床邊。

劉長征暖過來,一手提著電暖風開始滿屋子亂轉。也得虧那是三十米插座,不然還真不夠他扯。

一看書架,劉長征樂了。從《小學生必讀》到水滸紅樓,從《作文周刊》到魯迅路遙,從《格林童話》到莎士比亞,還真是應有盡有五花八門。不過,農村家庭舍得這樣花錢的,還真是第一次見識。

“王銳,就是你吧,讓明明知道上進的。”劉長征語氣很肯定。

王銳搖頭:“不是。在此之前,我只和他說過一次話。”

劉長征不信:“可就是跟你說完話他就知道看書了,還讓我給他找寒假家教。”

王銳笑笑:“男人都有野心,他只是剛好在那個時候想明白而已。”

劉長征湊到王銳身后,彎著腰:“那你的野心是什么?”

王銳忍著一拳揍上去的沖動。靠,同類還真多,這年頭已經這么多人袖子都斷了嗎?

王銳手一伸,一根直尺頂在劉長征喉嚨上逼人站直,齜牙一笑:“我的野心里沒有你的存在。所以,我的野心是什么,不干你事!”

“呵,脾氣不小!”劉長征走出屋外,抽抽鼻子,那味道,好像荷花,淡淡的,還挺好聞的。

初三一早,西屋哥仨起床的時候王銳已經做好了早餐。

劉長征驚了:“王銳你都不用睡覺的么?”

“劉銳哥,我要吃昨晚那個茄子干!”夏清遠捂著肚子往廁所跑,邊跑邊喊。

王銳無力:“我姓王。”

劉長征同情地拍拍王銳,安慰:“習慣就好,在他更小的時候我都跟他一起姓夏的。”

夏明遠一邊刷牙一邊揉臉:“長征哥,你們什么時候走?”

劉長征:“看姑父的意思吧,家里也忙,這幾天還好,過了初四就得來人了。”

夏明遠含含糊糊:“那我初六回,這幾天在這兒補課。”

劉長征:“你自己跟姑父說。”

王銳暗忖,他家不是旅館吧?還有,他什么時候說幫人補課了啊?難道他長得像很好說話的樣子?

夏明遠壞笑:“校長說讓你給我補課,勻點時間少玩會兒就是了。”

王銳牙疼:“就因為這個,我在校長室被罰站半天,耽誤了作文競賽損失三千塊獎金。也因為這個,我被停課兩周,險些掉下第一的位子。”要是那次讓人擠上去,鐵定會被人奴役到死啊!班里對他牙癢的可不止一個……

夏明遠愧疚:“要不我付錢?”

王銳冷眼:“你賺了一分還是兩分?”

夏明遠啞了。

不過,放羊嘛,一只也是放,一群也是趕。

早飯罷。劉成來了,占了老位子,東墻邊寫字臺。稍后,大毛來了,占了西墻邊寫字臺的老位子。又過一會兒,王小二來了,擺上小炕桌兒就上了炕。三人安安靜靜看書,互不干涉,只在來的時候對幾個陌生人打了個招呼就罷了。不加緊不行啊,上次的小試卷都沒及格,要是再落后會被貼紙條的啊!

夏明遠不甘落后,把圓桌兒放地上,眼巴巴等著王銳給他拿書補課。夏清遠捧著一摞小人書湊熱鬧。

劉長征傻了眼了。其實,這是大學自修室吧,是吧是吧?王銳就隨手遞了一本英語四六級詞匯給他。劉長征更驚了。這家伙為什么連這種東西都有?

王銳洗衣服,掃院子,時不時進屋給四個中學生講講題點點思路,給小學生上點水果零嘴,還給大學生抓了把瓜子。

夏明遠的父母帶著一串小孩過來的時候王銳正在晾床單,指著屋子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夏明遠的父母先進的屋,一見滿屋子正在認認真真學習的幾個孩子,先是呆了呆,很快又高興起來。他們家兒子,幾時這樣努力過啊!

夏明遠一見來人,跳下椅子就跑過去給人展示新得的禮物:“叔叔嬸嬸,劉銳哥給我壓歲的!”

十二只水晶小老鼠,小的只一元硬幣大,大的有拳頭大,都活靈活現憨態可掬的。本是買來準備給桑桑玩的,只是剛好被小孩兒看到了。小孩兒十二歲,屬鼠,又趕上鼠年,還剛好十二個,抱住就不撒手了。

小孩兒也機靈,知道不好要人東西,就給人拜年:“劉銳哥,過年好!劉銳哥,恭喜發財!劉銳哥,紅包拿來!”

連拜三次,被王銳在臉蛋上捏了三次。臉被捏紅了,然后,東西到手了。

夏明遠的父親沒說什么就先上車了,母親拉著他囑咐好久才上車。一群人很快就離開了,夏明遠站了一會兒,回屋接著看書。

晚上睡覺的時候,夏明遠說:“我媽疼我,可是出門也不愿意帶我。我爸也是。大人湊在一起就愛比小孩兒成績,那時我爸我媽都恨不得從沒生過我。每回考完我都被我爸拿皮帶抽,抽完不準上藥,一天不給吃喝。我爸現在不抽我了。去年中考成績出來抽狠了,又給關起來,我左胳膊落下殘疾了,抬不高。以前我爸就想讓我上軍校,跟他一樣當兵,現在不想了。”

王銳嘆氣:“我知道的太多了,下一步會被滅口吧?”

夏明遠撲哧一聲笑了。

“男人,憑實力說話。”王銳說。

“嗯。”夏明遠無聲笑了笑。

初四早上,夏明遠眼睛瞪大了。

王銳讓他洗衣服。

王銳居然讓他洗衣服!

他哪會洗衣服啊!

“怎么,你吃我的穿我的還想讓我給你洗?”王銳冷眼瞪人,“我統共兩套沒穿過的,都在你身上了,你家里來人也沒給你留,如果你忍得住穿臟衣服你就別洗!”

夏明遠坐在小板凳上洗衣服。王銳在旁邊指點著洗哪里怎樣洗。

一件衣服洗完,夏明遠成就感十足,準備洗下一件。

王銳拉住了:“行了,剩下我拿去劉成家用洗衣機洗。”

有洗衣機還讓他手洗!夏明遠死命瞪人。王銳果真不是好人!難怪他們班里好些男生一提起他就咬牙!

王銳撿了衣服端盆出門,又轉頭吩咐:“內衣褲和襪子你自己手洗。”

夏明遠只好又坐下來。

劉成出來放風,拍拍夏明遠:“你習慣就好,我們都這么過來的,十幾年了,奴性成自然。”

夏明遠大驚,當下決定,等這里一通車,馬上就走。

初五通車。夏明遠打算走,悲劇了。兜里只剩了五塊錢!來時身上錢都打車用了,家里來人居然也忘記給他留錢了!

“明兒走吧!”王銳挑眉。

初五晚上,夏明遠睡不著。半夜起來發現小屋還亮著燈,看看時間,兩點半。

“怎么還不睡?早上五點多你就得起了,班車是六點的。”王銳問。

夏明遠愣愣的:“睡不著。你每天都睡這么晚不困嗎?”

王銳笑了:“晚睡可以晚起。冬天早上賴床可是難得的享受,我是準備享受到開學的。你再躺一會兒吧,到點兒我喊你。”

說著,王銳收了桌上自訂的冊子,三本。

“這是高一上語數外三門基礎知識,我剛整理出來的,你拿回去有空就看看,等基礎吃透了,要筆記的話可以來找我拿。”王銳說。

夏明遠呆呆接過。

王銳掏錢。一張一百,剩下是零錢。

“班車到市里十五,出站打車到火車站不打表十塊。火車,不建議坐,都是過路車不太干凈,就停那么兩分鐘買票等車就得凍死。火車站門口有進京大巴,二十分鐘一班,紅色車身,票價六十,小心被拐。三個多小時車程,終點站北京站。到你家地盤,下剩不用我管了。”王銳說。

夏明遠接過錢,還是呆呆的。這個人,真的只比他大兩個多月嗎?他是怎么一個人安排生活還帶那么多孩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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