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過大年。
王銳是不想再去大伯母那邊摻和了,一個人開伙還能吃得順心一些。
從早起就開始準備,兩個大鍋,兩個爐子,電熱鍋,煤氣灶,統(tǒng)統(tǒng)一起上陣了。
大毛和劉成來找王銳大款要花炮,進門一看這架勢,嗷嗷亂叫:“王銳,你一個人居然吃這么多,沒天理沒天理!”
王銳挑眉:“我第一次自己過年,冷熱葷素,十六個菜,過年本來就講究富余嘛!”
大毛哀怨:“是誰規(guī)定的大年三十必須在家里吃飯啊,沒人性啊!”
劉成滿臉誠懇:“銳啊,剩的太多放壞了可惜,吃不完的放我家冰箱里吧,大前天買的,給你用了!”
王銳哭笑不得:“以我的飯量浪費不了,今晚和明早吃餃子,明天中午晚上吃剩飯菜,也差不多了。你們要是來蹭飯我也不會踹你們出去的。”
總不及新菜好吃!兩人憤憤,把剩下的花炮搜刮一空揚長而去。
王銳在后面喊:“你倆少放點兒,那要晚上放才好看!還有還有,給我留兩支鉆天炮,炮筒也留幾根!”
臨近中午三堂哥王濤帶著王冰過來叫王銳一起吃團年飯。王銳還頗有點驚訝。送年禮的時候已經說了今年自己過,居然還這么誠意來請,應該是那“買賣”的功勞吧!也對,一個十五六歲小孩,年禮一車車的送,還可以理解為小孩子不會過日子糟蹋爹媽留下的錢,可一買就是一輛8000多的摩托,在這小村子里確實打眼了些。
王冰小不懂事,王濤卻更是驚訝。數數鍋上燉的桌上擺的灶上炒的,十幾個菜!還都是上講究的好東西,不是他們家干豆腐酸積菜土豆蘿卜也上桌湊數的那種!
王銳再次表明了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立場,又給王冰撈了兩個雞腿晾涼了一手一個拿著路上吃。
累死累活忙半天,熱火朝天吃半個鐘頭。王銳突然發(fā)現,這過大年也是個力氣活。還好下午不用他包餃子,他院子里凍著近200個呢,99個水餃,99個蒸餃,是二十八上午白鴻昌給包的。也不知道那廝什么時候學的包餃子,更不知道能不能吃……
晚上吃餃子的時候,王銳徹底黑線了。他煮了六十個餃子,居然吃出了十七個硬幣!暴發(fā)戶就是暴發(fā)戶,書香門第也掩蓋不了他暴發(fā)的本質!
吃完餃子放炮。先在家里。一千響的小鞭,前門口兩掛,后門口兩掛,大門口兩掛。放完家里的去上墳燒紙。爺爺墳前一千響的小鞭兩掛,二踢腳一扎。父母墳前加倍。緊接著隨大伯堂哥們去十字路口,給早就找不到墳地的王家祖宗燒紙錢。
放完鞭炮燒完紙,回到家里大毛和劉成已經在等了,還有一群小蘿卜頭兒。
“你們這么快就回了?”王銳問。
“也是剛回來的,快點兒吧,就等你了。”劉成催促。
王銳家旁邊空地大,正是放地雷花的好地方,省得放炮的時候還得擔心不小心點著了誰家柴草垛引起小火災。話說,每年年三十晚上村里都會有幾家發(fā)生小火災,也不嚴重,就是院墻外的柴草垛,燒一會兒潑一潑也就好了。
地雷花很漂亮。幾個孩子都忍不住想上手,被幾個過來看熱鬧的小青年武力鎮(zhèn)壓了。遍地開滿各色蓮花的時候,王銳覺得肩膀一癢,緊接著一個囂張無比的聲音傳了過來:“滅哈哈,可憋死小爺了!”
王銳一笑,終于徹底放了心。這次封印小紅蓮解了差不多半年,可真夠磨人的。
人多炮少,王銳拼死拼活留下了兩支鉆天炮,炮筒一根都沒撈著,被那群小蘿卜頭一人一根瓜分了。這炮筒一米多長,大人拇指粗,外層包裝很漂亮,小孩子們都喜歡,王銳這兩支也是給松松留的,年前那孩子可是拉著小銳哥的袖子叮囑了好久呢!
人群散開之后,王銳關了院門進了農場,一到里面就見小紅蓮正在迎風招展扭來扭去。那小模樣,別提多欠揍了。
小紅蓮使勁扭著葉片:“王銳王銳,你看小爺是不是更好看了?”
王銳失笑。是更好看了,葉子更綠花兒更紅,也奇了怪了,不過一朵花,愣是讓他看出了一絲妖孽的感覺。
王銳伸手就在花瓣上戳啊戳的。
小紅蓮大怒:“王銳你個不要臉的,等小爺解開所有封印化成人形,第一個滅了你!”
王銳抬頭看天。小紅蓮的人形,哎呦喂,那得妖精成什么樣兒啊!
小紅蓮兩片葉子在王銳臉上狂抽。
王銳伸手撈住一片,翻來翻去看個遍,口水:“很久沒吃荷葉雞了。”
小紅蓮嗖一下鉆到池子另一邊去了。
王銳笑著搖頭,打了一桶蓮池水,回屋給那盆水仙換水。十幾個大蒜頭,擠在一個直徑半米左右的大托盤里,郁郁蔥蔥的,別提多好看了。換了水,數數花苞,幾十個,有一些已經開放了,估計明天開的更多。
初一早上,王銳難得的睡了個懶覺。周圍沒有小孩子,是不會有人天還沒亮就來砸門拜年的。蒸了一鍋餃子,王銳又吃出了十幾個硬幣。這蓮花叔,還真是怕他福氣不夠啊!
吃過早飯去給大伯家拜年。王銳先給奶奶磕了三個頭,又起身給大伯大伯母哥哥嫂嫂拜了年。
大堂嫂抱著兒子往前湊:“陽陽,這是你四叔,快給四叔拜年!”
王銳嘴角抽抽,那王伯陽才十個月大,話都不會說呢!不過王銳只是笑笑,也沒抱,塞了一個紅包到小孩胸口的小兜兜里。
王冰不樂意了:“小銳哥,我也要壓歲錢!”
王銳笑了:“冰冰的壓歲錢我可給不得,咱們是平輩啊!這不我給冰冰買新衣裳了嗎?冰冰的新衣裳可以換十個紅包了,冰冰是想要新衣裳還是要紅包啊?”
王冰低著頭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白色長外套,黑色緊腿褲,紅色小皮靴。靴子上了掌,走起來路來咔咔響,別提多帶勁了,幾個小伙伴都眼紅呢!小丫頭馬上就做出了選擇:“小銳哥,我要新衣裳!”
王銳大伯母端瓜子的手又抖了一下。七八歲小丫頭片子,那一身一千多塊,可心疼死她了!
兄弟四個帶著王冰一起出門拜年,整整走了半天將近中午才把所有要去的人家走完。王銳也不嫌丟人,手上提著一個袋子,里面是王冰拜來的糖果瓜子花生什么的。王冰可美死了。以前出去拜年走不幾家口袋就裝不下了,她三個親哥都不愿意幫忙,還是小銳哥好!
吃午飯的時候就全都是剩飯菜了。王銳吃飽喝足,看看剩下的,初一晚飯和初二早飯也差不多夠了。
下午開始有人來拜年。那一大盤水仙花很是吸引眼球。王小二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不好意思要,就眼巴巴瞅王銳。王銳心一軟,就從里面摳了一個蒜頭出來,還搭了一個大碗。這一心軟不得了,王小二那群人可是有二十來個的!小點兒的手上都抓著核桃栗子什么的騰不出手來,大點兒的走的時候就一人捧了一個大碗。
王銳看著拼上老命留下來的兩個蒜頭,心疼不已,又回頭吆喝那群毛頭小子:“大碗給我送回來!”
那群小混蛋跑得更快了。
初二給小舅舅和姑姥姥拜年。
小舅媽在外面忙活做飯,王銳和小舅舅坐在炕上一邊逗奶娃娃一邊等飯吃。
正逗得起勁,小表弟“哇”一聲哭起來了。
甥舅倆目瞪口呆,呼喚援兵:“媳婦(舅媽)快來,孩子哭了!”
小舅媽騰不開手,就喊:“不是尿了就是拉了,你們給換下尿布,我忙著呢!”
王銳瞅小舅。
小舅瞅王銳。
“你換!”甥舅倆異口同聲。
互瞪。
王銳伸手,比劃半晌,又縮了回去,抓耳撓腮。
小舅伸手,比劃半晌,也縮了回去,抓耳撓腮。
這軟趴趴的小東西,那么小兩個手掌就捧得住,這要一下子捏壞了咋辦?
爺倆腦門上開始滾汗珠了。
小孩兒哭得更兇了。
小舅媽提著鏟子進屋,怒火熊熊:“你們兩個廢物,都給我閃遠點兒!”
嗖!
一個閃到了炕梢,一個閃到了炕頭。
那速度,別提了。
小舅媽親自動手。
王銳看呆了。小舅媽才二十一,只比王銳大了五歲。十九歲出門打工,沒多久就被王銳小舅給拐回家結婚生孩子了。卻一點都不嬌氣,家里地里活都一把抓。上輩子王銳小舅被人卷包,這個女人也始終不離不棄,甚至賣了嫁妝首飾要給王銳當學費。更甚至,在得知王銳斷袖的時候也是她攔下了舅舅手里的棍子,給了他一個隨時可以回來的家。
直到女主人忙完接著出去炒菜,一直貼墻裝壁畫的大小兩個男人才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然后再次一左一右圍在小孩兒身邊,伸手指頭戳嫩嫩的小臉蛋兒……
初三,走老親。
老親在鄰縣,是爺爺那輩的。論起來,是王銳父親的表叔,王銳得叫表爺爺,三個,都六七十歲了。還有一個表爺爺已經不在了,只有表奶奶。
四份禮,王銳是照著大伯辦的。大堂哥已經結婚分家,他得自備一份禮了。鄉(xiāng)村拜年不過老三樣,兩斤點心,兩瓶罐頭,兩瓶酒。沒有男性長輩的酒換水果。點心是鄉(xiāng)下點心鋪打的,硬邦邦的油炸酥餅,硬紙盒包裝。往往一盒點心能轉好幾家,轉到最后,有那不挑剔的就自吃了,挑的就掰碎喂豬了。
王銳也是備的每戶三樣禮。三個表爺爺那里,兩斤蛋糕,一串香蕉,兩瓶酒。寡居表奶奶那里,兩斤蛋糕,一串香蕉,一箱露露。除此之外,再各加兩斤背腿肉年禮。兩斤肉的年禮大堂哥是不用的,上頭有大伯呢。但是王銳是頂他爸的,況且隔了好幾輩的老親,頂多走完老人這一輩也就斷了。
午飯是在大爺爺那里吃的,熱熱鬧鬧幾十口子。王銳以前沒怎么來過這邊,人都認不全,一整天都在被拉著認人了。
初四初五,繼續(xù)走老親。
初六,王銳大伯母待客。王銳小姑一家,大伯母娘家兄弟姐妹,大堂嫂娘家人,也是浩浩蕩蕩一大群。
王銳沒過去湊趣,一個人在家里要自在多了。
松松來了。得了小銳哥給的兩支鉆天炮又被塞了兩口袋核桃,手里還提著一串葡萄,興沖沖跑回姥姥家獻寶。
然后,又打起來了。
王冰看上了核桃和葡萄。
王冰老舅家的兒子看上了鉆天炮。
松松就記住了小銳哥教過的,大老爺們不能讓人欺負,被欺負了一定要加倍反欺負回去。
所以,八歲的松松先把九歲的王冰打嚎了,緊接著又把十歲的王冰表哥給打嚎了。
打嚎之后,來找小銳哥邀功求表揚。
王銳失笑。原來松松不僅隨了李家人的憨厚老實,還隨了他們的傻大個傻力氣……
初六下午,王銳計算著時間去村口等班車,越好今天捎蛋糕回來的。
蛋糕是三層的,很大,還附送了三個巴掌大的小蛋糕。王銳給班車司機家小兒子留了一個,自己提著大小三個蛋糕回家。路上遇見到小賣部買零食的松松和冰冰,就把兩個小蛋糕給了兩人一人一個。
松松眨巴著眼:“小銳哥,先放你家,我回家的時候去拿。”
王冰抱著自己那個回家了。
很快,王冰和她老舅家的小表哥又打起來了。據說小丫頭新衣裳都被弄臟洗不掉了,哭鬧了好幾天。
一個蛋糕引發(fā)的血案……
初七一大早,王銳就過去三叔公家拜壽兼幫忙打雜了。
壽禮很簡單。一對五十年人參,一只老煙袋,一袋烤煙絲,一個大蛋糕。
那只老煙袋深受歡迎。三叔公一高興,把自己年輕時用的硯臺給了王銳。
王銳黑線:“三叔公,這是古董吧?我可不能要!”
再說,現在已經沒人研磨了,這玩意兒就算給他他也不會用!
王小叔笑抽了:“爺爺,我就說你這硯臺送不出去吧!王銳你不知道,這塊硯臺,爺爺給幾個重孫輩都送遍了,那幾個丫頭小子別說用了,連毛筆都不會拿!”
三叔公眼一瞪,胡子就吹起來了。
王小叔家兒子王錚偷扯王銳衣角:“小銳哥,你就收下吧,太爺爺老想教我寫毛筆字,說我最小好管教,你就救救兄弟吧!”
三叔公胡子繼續(xù)吹,眼睛繼續(xù)瞪。
王銳只好收下了。
王錚怕在太爺爺面前失寵,趕緊湊上去說小話:“太爺爺,你看小銳哥給買的蛋糕了沒?三層,這么高這么大!太爺爺,我要吃一大塊,比他們都大的塊!”
三叔公被重孫順了毛,眉眼都笑開了:“就給你比他們都大的塊!”
初八,給小姑姑拜年。
四個侄子四份禮。
每人三色禮。王銳也沒破例。兩斤蛋糕,一兜蘋果,兩瓶酒,另給松松加了一包什錦軟糖。
因為那包糖,王冰和松松又打起來了。松松在自家門口把他冰冰姐給打嚎了。
這小孩子打架,實在是有趣。王銳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每次去外婆家都被趙國強欺負。那個不要臉的,大他四歲,老仗著塊頭大欺負人。于是每年趙國強來他家的時候,王銳就糾集了大毛和劉成,三個一起上……
初九,初十,被兩個本家叔伯叫去陪了兩天客。
十一,徹底清閑了下來,略微收拾下回了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