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江一直不停傳出來的,便只是皇太子繼續(xù)練兵,並且清江一帶,每天炮聲隆隆,而凡有自清江往返的,無不盛傳太子在清江鑄炮之多,造車之多,並且購買了大量戰(zhàn)馬的消息。
無論如何,天下戰(zhàn)亂多年,有這麼一支漸漸強大起來的武裝,控制在淮河與長江上游,江南一帶的生民百姓,大約可以安心。
而皇太子的形象,倒並沒有因爲這些金戈鐵馬的新聞而變的生硬起來,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反而不是軍事上的改變與見聞,相反,卻是那些關(guān)於賦稅,厘金,鑄幣等諸多與民生相關(guān)的大事。
因爲種種好處,雖然商人對厘金的敵視與報怨沒有絲毫變化,而捐納之事,更被不少人譏評爲賣官,但無論如何,東南半壁的情形在這半年多裡發(fā)生了天大的變化,隨著閩浙湖廣都把兵備道分守分巡諸道取消,以總督巡撫領(lǐng)各營兵,裁撤冗兵,並且派駐軍法司後,很多公然的搶劫與敗壞軍紀的行爲都減少了很多。
再加上允許江南百姓以本色繳稅,驛站等雜費取消,銀元便民流通,在這幾件大事之下,不滿的只是官員和士紳,而皇太子的形象在普通百姓的心裡卻是變的仁德可親,特別是在方以智等人新聞宣傳之下,並沒有刻意拔高和神化皇太子,反而是把太子每曰情形都登在新聞之上,這樣一來,皇太子的形象也就越發(fā)生動鮮明。
整個東南半壁,就是在這種奇特的情形之下,一改之前如一潭死水般的寂靜,官心一變,民氣也是一變,便是秦淮河上的風光因爲要加徵胭脂稅,也是與數(shù)月之前,絕然不同了。
…………一轉(zhuǎn)眼便至崇禎十七年的九月中旬。
這一段時間,除了清廷宣示與明爲敵國,左懋第等使團不肯屈服,物資銀兩黃金被扣,使團上下被驅(qū)趕回來這一件大事外,整個東南半壁都在安靜與激盪之中這樣的矛盾之中。
在清江,行營和新軍已經(jīng)是天下矚目的中心,在這裡,幾乎每天都會有深刻的變化,只是這些變化有的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有的卻是秘而不宣,只有身在清江行營之中的人才能知曉其中深刻的變化。
而與此同時,清軍已經(jīng)兵分兩路出京,一路是阿濟格領(lǐng)的西路軍,由燕京直入山西,預(yù)定的目標當然就是關(guān)中西安。
其兵勢也是除了入山海關(guān)之外的最強,除了八旗之外,洪承疇,吳三桂、姜鑲、唐通等諸多投降漢軍明軍,都是併入其麾下。
這些明軍,也是除了南方少數(shù)幾個鎮(zhèn)外,明軍營兵強鎮(zhèn)之中實力最強的。不論是帶兵的將帥還是軍隊的裝備甲胃,還有騾馬,訓(xùn)練,在這些硬指標上,這幾部明軍幾乎可以與八旗相提並論。
如果不是算上全部主力,關(guān)寧精銳以一千對一千八旗,倒未必就沒有得打。
這樣的一支強軍,人數(shù)在八萬以上,旌旗如雲(yún),猛將如虎,旌旗指處,便是李自成爲首的大順軍。
另外一路,則是多鐸的南路軍,不過相比西路軍行進的迅捷,多鐸的速度就要慢很多,到了九月中旬時,兵馬主力尚在河北。
現(xiàn)在山東與河南一線,方孔昭與朱大典經(jīng)營的都是十分活躍,山東一線,猶其出色。
朱大典的能力與經(jīng)驗都是第一流的,如果不是刻意壓制了屬下的進取心,還有在當初時並沒有全力經(jīng)略黃河以北,恐怕一直到臨清和德州、濟寧一線,包括登萊在內(nèi),山東絕大多數(shù)地方,都將是重回明朝治下。
不過這樣自己一方吸引到的注意力就太大了。
清軍可以由天津直接南下,而不是選擇由河南迂迴的道路,這樣河南一帶的闖軍可以不受任何搔擾與攻擊,這樣明軍方面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高。
現(xiàn)在的態(tài)式則是搶佔了濟南沿線,以徐鎮(zhèn)爲後勁,形成了一個半圓的戰(zhàn)略整體,在進取和防守上,都有可乘之機。
可能也是顧忌到山東明軍的方向,多鐸的動作沒有那麼大,在他南下之前,饒餘郡王阿巴泰也是奉命帶本部佐領(lǐng)南下,連同輔兵在內(nèi),大約也就是五六千人左右的數(shù)字。
只有這支軍馬南下,護衛(wèi)南征軍的側(cè)翼時,恐怕多鐸纔會大舉南下。
不過,可想而知,清軍南下的動作,絕不會有他們想象的那般順利。
…………“大雷,喔,哨長,已經(jīng)查清楚了。奴兵一共十二人,距離咱們不到十里,現(xiàn)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歇下了,他們十分驕狂,哨探不嚴!”
夜色之中,在靠近黃河的河灘地上,月色星光之下,如果不是在極近的距離觀察,根本看不到一羣人圍住在河灘邊上的一個土丘之下,這一隊人大約是不到三十人,距離他們不到二十步遠的地方,就是這些人的馬匹,全部系在原地,馬已經(jīng)全部餵過豆料,幾個穿著玄甲的士兵正在依次拉著馬脖子,方便馬匹把吃的豆料早點送到胃中。
這一隊人的首腦便是隊官呂大雷。
聽到尖哨回報的話,呂大雷精神一振,環(huán)顧左右,壓著嗓門道:“以我之意,奴兵人數(shù)不及我,又放鬆戒備,不始就今晚夜襲他們!”
“哨官說咋辦就是咋辦!”
“聽哨官的!”
“幹了!”
全是二十來歲的壯棒小夥子,先是吃一兩五的訓(xùn)練餉,然後現(xiàn)在是轉(zhuǎn)職成了正式的騎兵,除去自己的俸祿,還有出來打仗的行軍鹽菜銀子,馬匹的豆料銀子。給的全是打?qū)捔说模缓谛膭w扣也有剩餘,不要說呂大雷這個哨官,就是普通的騎兵,每人一個月總有六七塊錢的銀元入袋。
和最早發(fā)行的標重的銀幣不同,軍中直接發(fā)行的就是標明的一元和五角、一角的銀幣和輔幣,銀幣錢息這一塊,行營財稅司和鑄幣局是志在必得。但開始發(fā)行要取信於民,所以只是標重發(fā)行,但軍中發(fā)餉和官員俸祿就沒有這種麻煩,直接下發(fā)就可以了。
反正成色夠,每個月六七塊錢到手,這在數(shù)月之前,這些大頭兵是想也不敢想。
此時奉命從睢州過河,上頭的意思就是做小股騎兵的搔擾,練兵爲主,搔攏打仗爲輔。這個大宗旨大前提之下,雖然過河好些天了,但除了殺了幾個搔攏地方的桿子流賊外,所有的騎兵都是不曾撈到過仗打。
這些小夥子都是練了幾個月了,從普通的農(nóng)家子弟變成渾身肌肉,眼神銳利如剛出鞘寶刀般的軍人,又是在馬上苦練數(shù)月,馬術(shù)和騎兵戰(zhàn)法也是練了好久,所等待的,不過就是眼前的這個良機!
但睢州對面的奴騎實在太少,而且領(lǐng)軍的是肅親王豪格,此人做戰(zhàn)經(jīng)驗十分豐富,而且持重不發(fā),因爲與多爾袞的矛盾極大,豪格不願進取,但只願守成便是。
所以這些天來,約束兵馬,很少逾規(guī)越界。
敵人原就不多,又一直縮著防守,很少給呂大雷等人機會,這一下,清軍反而成了烏龜,讓這些才上陣殺敵的新軍騎兵將士們都是十分的難受。
有敵在前而不能廝殺,所有人都是憋壞了。
所以一聽說敵軍只有十餘人,連同呂大雷這個哨長在內(nèi),都是熱血沸騰,直欲一戰(zhàn)。
騎兵挑選,也是極爲嚴格,有夜盲癥或是短期內(nèi)沒有改善的都不能入選,此時這三十餘人並不是全部來自一個哨,甚至不是一個隊。
挑選北上精騎時,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三個營的騎兵,挑出五六百人的尖子部隊,可是費了王源不小的功夫。
既然決定,這些精銳騎兵便紛紛牽出自己的馬匹,整扎馬鞍,勒緊腹帶,自己也是檢查兵器,做最後的準備。
整支騎兵過河,呂大雷這裡應(yīng)該是第一戰(zhàn),他們都是呼吸沉重,心中有一股強烈的自豪與使命感。
這麼些天,軍營中的教育也是深入人心,國家與民族氣運,亡國與亡天下之分,也是沉甸甸的種在了這些青年人的心頭。
呂大雷和自己的尖哨棚長在最前頭,身後三十餘騎,緩緩相隨。
頭頂是星空彎月,身邊是蜿蜒流淌的黃河水,草澤在側(cè),林木相隨,雖是九月夜晚,十分清冷的同時,還隱約能聽到一些蟲鳴聲響。
走了數(shù)裡地,就能看到一座村莊在烈火中焚燒,一股難聞的焦臭味道順風飄過來,薰的人直想嘔吐。
“這是奴騎造的孽。”領(lǐng)頭的尖哨怒聲道:“大夥兒一會殺奴,切莫心慈手軟。”
“過河之後,見他們殘害百姓多了。”衆(zhòng)人都是面色鐵青,紛紛答道:“東虜豬狗不如的東西,枉披了一張人皮,殺他們比豬狗還容易,豬狗又不會搶人殺人,燒人家的莊院房子!”
半個時辰不到,在哨探的帶領(lǐng)下,一行人終於摸到另外一個莊子。
因爲要在這莊子住下,這一隊也是沿河巡邏的清軍並沒有燒莊,此時時辰不早,已經(jīng)是正經(jīng)的半夜,但隱約還能聽到有笑聲和哭聲,還有一陣陣酒菜的香氣。
“狗曰的作死。”呂大雷這個純樸厚道的莊戶子弟,終於也是怒氣勃發(fā),緊了緊手中的馬刀,低聲喝道:“分成三路,包抄他們,要快,狠……兄弟們,殺奴!”
“殺奴!”
夜色中,三十餘條漢子握緊了手中長刀,低聲怒喝。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