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運河的復蘇不但讓張家灣的碼頭再次熱鬧起來,同樣的也讓盧溝商埠熱鬧起來,沿河的幾座小碼頭上,停滿了船只,產自盧溝的棉布、水井等各種各樣的商品將會從這里沿運河以直北直隸的其它多條河流運往各地。
不過只是幾個月的時間,曾經頗為荒涼的盧溝河似乎已經成為了一條頗為熱鬧的的河流,往返于這里的大小商船,讓這條河上顯出了新的生機。
河流的生機是因為河岸邊的大小的工廠,工廠需要的原料以及產品,都需要船只運輸,當然工廠的景氣,也讓工廠周圍迅速發展起來,現在這座商埠地甚至已經隱隱成為京城附百里最大的“城市”,像這樣一樣擁有近六萬人卻不依城而建的商埠地在大明確定罕見至極。畢竟在過去。像這樣的商埠地大多數都是依靠城市而建,反觀這里完全是因為幾座工廠而興起。而隨著工廠的發展,他們也變得越來越繁華,這完全脫離了千百年以來傳統的城市發展模式。
碼頭、工廠、商埠,這幾樣事物,相輔相成,成就了這里的繁華。
相比于碼頭棧橋上的熱鬧,更為熱鬧的卻是工商埠地的幾座工地,新的紗廠、織布廠、染廠等工廠正在興建。當然,在他們忙碌著的時候遠處的盧溝鐵工廠比往常更為繁忙,畢竟,那些新工廠所需要的設備都是從這里制造的。
新建工廠的增加,同樣刺激著鐵工廠的發展,現在的鐵工廠,甚至已經成為一座擁有數千名工人、上千部各類設備,擁有機器加工、鍛造以及鑄造等多種金屬加工制造能力的復合工廠,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里就是現在大明工業的“孵化機”,當然,現在只是還沒有人認識到它的作用!
當工坊車間里忙碌著的時候,在一座化鐵爐邊,十數名工人都圍在那里忙活著,一個大型的鑄造砂盒被行車吊機放到鑄坑內,然后隨著工人們的吆喝聲,化鐵爐的爐口打開了,通紅的鐵水順著溝槽一直流趟入砂盒之中,一股淡淡的白煙從砂模排氣孔內排出。
“應該差不多吧!”
瞧著白色的水蒸氣的排出,施奕文默默的心想到,他的眼睛仍然盯著那個砂盒。
盡管盧溝鐵工廠已經鑄造過數十萬個大小不同的鑄件,小到迅雷槍的零件大到馬車車輪,對于鑄造工藝可以說早就是輕車路熟,可是對眼下鑄造的商品,施奕文的神情仍然顯得有些急切。
畢竟,現在即將要鑄造的東西,是一種改變戰爭進程的武器——火炮!
盡管大明早就有了諸如虎蹲炮、大弗郎機之類的火炮,但是長管加農炮還沒有從歐洲傳入大明,畢竟,即便是在歐洲類似的火炮也不過只是剛剛發明罷了。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施奕文并沒有想到鑄造火炮,甚至就連“發明”燧發槍,也不過只是因緣際會,趕鴨子上架而已,即便是現在,之所以要鑄造火炮,不過是因為實際需要罷了。
“這個海上行商,當真離不開火炮?”
身為成國公府小公爺的朱鼎臣,有些疑惑的瞧著那一個個砂箱,臉上盡是疑問。
“肯定離不開,”
原本彎腰檢查著松木炮身模具的施奕文,起身時特意舉例說道。
“就像從張家灣到京城中,不過區區數十里的空地,就因官道的兩側都是田地,所以每到青紗帳起來的季節常有歹徒出沒,乘機劫奪單行客商的財物。每年不知有多少冤魂喪命于那條官道上。”
什么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也是匪盜不止,對此施奕文自然是深有感觸,當初在門頭溝可是差點把性命給丟了。不過,現在至少在張家灣到京城的這一段路上,這種殺人劫道的事情已經成為了過去,畢竟那么快馬路經過一個冬天的趕工,已經在開春時投入使用。那些單行客商、書生可以直接買票上車,搭乘客車進京,不僅可以免遭風雨之苦,而且還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光天化日之下的首善之地都是如此,更何況是一望無際,全無王法的大海上?”
反問之余,施奕文指著地上用木工機床精心車制的炮坯模具說道。
“所在在海上,王法不過只是幾門大炮,幾發炮彈。要是沒有炮彈、大炮,出了海的商船不過只是他人眼中的肥肉罷了。”
為什么大明的商船隊曾經通行南洋,到最后卻消失于歷史上,說白了,還是因為沒有武裝,當然,還有歷史等各方面的原因,但是沒有武裝,就不可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生存下去。隨后施奕文特意解釋道。
“就像那些西洋商人一樣,他們來到咱們這的時候,是商人不假,可是在路上他們卻同樣也扮演著海盜的身份,碰到可以搶的目標,肯定會殺過搶殺一通,要是咱們的船上沒有炮,出了海,等于羊入虎口。”
對于施奕文的解釋,朱鼎臣聽得倒是極為認真,盡管他并不太明白這些,但是最后只是點點頭說道。
“嗯,父親吩咐過,這些事情都以你為主,既然你覺得有用,那就裝上吧,不過,這炮不重吧,一艘船上要裝12門炮,會不會多了點?炮裝多了,貨裝的可就少了。”
盡管不懂航海,可朱鼎臣也知道船的載重是有限度的,自然擔心這些炮太重,到時候會少裝很多貨。相比于火炮,他更關心出海能掙到多少銀子,畢竟按父親的說法,將來西洋公司可是成國公府的根本。
所以,在對施奕文抱以近乎于“唯命是從”的依賴的同時,他同樣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對朱鼎臣的疑問,施奕文只是笑著解釋道。
“咱們的這種炮與普通的炮不同,它的身管短,口徑大,重量很輕,每門只有500斤重,占不了多少地方的……”
在鑄造火炮的時候,施奕文特意選擇了另一個世界的“卡龍炮”,卡龍炮是18世紀末一種非常獨特的火炮類型。它的倍徑接近于榴彈炮和臼炮,然而使用方法卻是像加農炮一樣平射。它只有單個炮耳,炮鈕上帶有圓環,炮口部位沒有外擴,反而內縮。它的口徑巨大,甚至可以達到64磅,但是重量比同等口徑的加農炮要輕很多。
雖然卡龍炮炮身短、裝藥少,隨之帶來的是射程短、精度差,但是在海上這種缺陷并不明顯。由于在風帆時代的海戰中,200碼這種很近的距離是正常的射程,卡龍炮的精度和射程完全可以滿足這種距離的作戰需要,而且其發射的大口徑炮彈又破壞力十足。因此海戰指導思想為近距離作戰的皇家海軍開始大量裝備卡龍炮,用其代替小口徑長炮。此舉大大提升了英國戰艦在近距離的火力。
這些優點是施奕文選擇它們的原因,當然,這也和鐵工廠的技術進步,尤其是一批新式的機床投入使用有關,正是得益于那些機床的投入使用,使得他不需要像歐洲人那樣鑄造出中空的炮身,而是先鑄造出圓柱形的實心炮體,然后再用鏜孔機鉆出炮膛。臥式鏜床、砂模鑄炮造灰口鑄鐵等技術的在鐵工廠的應用,提高了工廠的生產效率。而這些新技術的應用,也為工廠鑄造卡龍炮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當然,它的技術先進性,也讓外人很難仿制它,畢竟,在鑄造火炮時代,鑄炮盡管復雜,但門檻并不高,可是如果火炮足夠精密,那么門檻就大為提高,就像現在,離開了工廠的設備,外人根本不可能制造出同樣性能的火炮,這也意味著另一個世界上,大明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炮兵,因為幾個漢奸的行為,直接送給他滿清,滿清不僅得到了大炮,而且還得到了鑄炮的工匠。這對于大明以及這個民族來說,根本就是一場災難。但是現在這就不可能了,即便是炮兵背叛了,他們仍然不可能鑄造出同樣的火炮,因為這些火炮都是工業時代的工業產品。
足夠先進的技術,本身就是杜絕仿制的最好選擇!
“一門五百斤,十二門就是……六千斤,再加上炮彈、火藥的話,怎么著也得有一萬多斤吧!不過我去天津那邊看過,你那船可不小。”
略微點了點頭,朱鼎臣看著施奕文好言寬慰道。
“致遠,說起來,這陣子可是辛苦你了,從造船到鑄炮,你可是沒少操勞。”
面對朱鼎臣的好言寬慰,施奕文只是笑了笑。
“這算不了什么,眼下先忙活好了,等到船長到了,差不多也就可以出海了!”
相比于火炮,甚至船只,真正需要的還是船長啊!在大海上船長才是最重要的,離開了船長一切都是空談!沒有了船長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鏡花水月,癡人說罷了。
“船長?”
愣神的功夫,朱鼎臣問道。
“咱們的船長什么時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