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那聲音越來越急,而口袋里的東西也拱得越來越厲害,仿佛擔心她們倆個會對它置之不理。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之后,江若蘭終于鼓起勇氣,拉著月兒朝那邊摸過去,一步一步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對著那個袋子揣摩了片刻,爾后顫抖著伸手,解開了袋口。還沒來得及放手,呼一聲,一團通體黝黑的小東西立刻就撲了出來,從她手上滾過。江若蘭大駭,忍不住驚叫著后退。
那小東西毛茸茸的,一旦落地,便跌跌撞撞就往路旁邊竄。才跑兩步,竟摔了個四腳朝天。可它卻掙扎著起身,又開始跑起來。爾后毫無預料地再一次摔倒,再一次爬起……那份小小的堅強與執(zhí)著,令人動容。
江若蘭定下心來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那小東西其實是受了傷。所過之處,全是鮮血,看樣子傷得不輕。可它又怕再一次陷入危險,便一個勁地逃跑。只不過,那方式太蒼白太無力,而它龜速般拙劣的逃跑,又令人忍俊不禁。看它的樣子,跟那種寵物狐貍犬差不多。而所有的寵物之中,江若蘭最喜歡的就是小狗了。
看清楚之后,江若蘭反倒不再害怕,蹲下身,對著那黑黝黝的小東西伸出手去,柔聲說:“來,過來。別再跑了,好嗎?”那小東西回過頭來猶豫了一下,仿佛能聽懂她說的話,但又不太相信一樣,烏黑的眼珠流露出狐疑和恐懼。
“你受傷了,過來,讓我看看好嗎?你放心,我只是想幫你,并沒有惡意。相信我好嗎?來,過來。”一邊說,一邊慢慢往前挪去。很快,芊芊指尖就碰觸到那只小狐貍犬。
那小狐貍犬渾身一震,還要掙扎著起身,奈何體力消耗太大,實在是沒有力氣躲開,也就不再堅持。但兩只小眼睛仍在骨碌碌亂轉,身子也不甘心地扭來扭去,顯然還是心存疑慮和警惕。那機靈靈活潑潑的樣子看得江若蘭抿嘴一笑,一伸手就把它抱了起來。
“小姐,小心!”月兒脫口驚叫。江若蘭不以為意地回頭:“別那么大驚小怪的,我沒事。”爾后舉起小狐貍犬,輕輕梳理它蓬松柔軟的毛發(fā):“你看,這小家伙多可愛呀。”她這一說不要緊,孰料月兒瞪圓雙目,仿佛見鬼一樣看著她,嘴里還結結巴巴地說:“小,小姐,你,你不是最怕,怕小狗么?”
江若蘭這才暗道一聲:不會吧?這么快穿幫?我這小姐以后還怎么混下去啊?不過轉念一想,心說你家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愿意被這副皮囊困在這里呢。穿幫了反而更好,至少可以安靜地躲起來,先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想清楚,再看看能不能琢磨著變回去。又或者,既然來到這個地方,那就該好好看看,好好玩玩,說不定某一天,還會遇到那個武功奇高的藍衣少年……
嗚嗚,懷里的小狐貍犬不安的扭動,將她的思緒一下子拉回現(xiàn)實:暈,我這是怎么了?一面之緣而已,怎么會無端端又想起了他?要是被方煙雨知道,還不變著法子折磨和取笑?想想以前方煙雨一天到晚替她擋那些對她有意的男孩子時怒發(fā)沖冠咬牙切齒的樣子,江若蘭就覺得那日子簡直沒法過下去。現(xiàn)在倒好,時空轉換后,居然變成暗戀人家了。只不過,好像,好像這暗戀的感覺,也蠻好的嘛……
“小姐,你怎么了?”看江若蘭又開始走神,月兒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狐疑地問:“你沒事吧,小姐?”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眼前這個小姐似乎有點不對勁。具體是什么,她又說不清。從叫六叔突然停車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覺小姐有點怪怪的,雖說外觀上看不出什么,但神色表情語言姿態(tài)以及處事風格明顯有很大的出入。難道是因為剛剛聽說要給她訂婚的消息后受了刺激,才變成這樣的?也許,只有這種解釋才合理。
說實話,這門親事月兒心底里并不贊成。雖然對方家世背景很好,人也生得風流俊逸,倆人站在一起,的確金童玉女一樣般配,但月兒心里就是有點小隔閡。只因那人是龍?zhí)词6執(zhí)词钱敵蹙人纸o她安排了好去處的人,然后看著她長大。若不是他,只怕月兒現(xiàn)在早就香消玉殞,魂歸離恨了。按理說,小姐待她情同姐妹,他們都是她的恩人,他們的結合應該是自己最想看到的,也是最愿意去祝福的。可當這消息得到證實之后,她的心,無端端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噠噠噠,又有馬蹄聲居然從前面?zhèn)鱽恚@起了各懷心思的倆人。月兒一下子就慌亂起來,悄悄靠近了江若蘭。江若蘭伸手握住月兒,果斷地說:“聽聲音還有一段距離,咱們躲進路邊的小樹林看看再說。”柔軟溫暖的感覺襲來,月兒突然就開始安心。仿佛只要有面前的這個小姐在,自己就不會有什么危險。這感覺很奇怪,以前都是她照顧小姐,而現(xiàn)在,卻是小姐在照顧她?
“蘭兒。蘭兒。”一聲聲呼喊由遠及近,分明是個聲音很好聽的婦人。雖說這聲音并不大,也很陌生,但江若蘭心里卻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在外面玩得忘記了回家,一聲聲喚著自己小名的媽媽。每每聽到媽媽語氣中隱藏的那份擔憂和惶急,還有那一絲微微的責惱和寵溺時,江若蘭就覺得無比幸福和甜蜜。此刻,盡管她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但她相信這種感覺一定不會錯。所以,她毫不猶豫就走了出來。既來之,則安之,這話是誰說的?放在她身上怎么這么貼切?而且目前,貌似也只能這樣進行自我安慰了。
月兒扶住江若蘭,剛剛走上路面,就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一位金紅羅裙上繡著牡丹圖案,外罩一件蛋青色對襟紗衣的美婦從馬車里探出頭來,高高綰起的發(fā)間斜插著一對顫顫微微的紫金鳳釵,一看,就知道出身顯貴。此刻,她用右手提著寬大的裙擺,而左手,則被一位深紫色團花圓領錦袍的男子扶著,鳳目流轉,一抬眼就看見了江若蘭。那一瞬,只能用又驚又喜來形容她面上的表情。而下一秒,她已迅速下車,幾乎是飛奔著跑過來,緊緊握住江若蘭,一疊連聲喚道:“蘭兒,你沒事吧?蘭兒。”
江若蘭身形一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淚水差一點就奪眶而出。她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個三十幾歲面容姣好氣質(zhì)優(yōu)雅的女子是那樣依戀和熟悉,仿佛與生俱來就注定她們是母女關系。如果說稀里糊涂來到這里是不幸,那么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一位母親,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很幸運的。
“我沒事,您別擔心。”江若蘭面上一紅,微微有些扭捏地低下頭去,幾乎不敢與她對視,而那一聲“娘親”終究還是叫不出口。畢竟,她們才剛剛見面,而她,也并不是那種自來熟的人。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對江若蘭的反應,那婦人反而一點都不介意,只是輕撫胸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剛剛看到六叔那樣,又見不到你跟月兒,只嚇得我魂飛魄散,還以為,還以為……”她眼圈兒一紅,再也說不下去了。
紫色團花錦袍的男子上前一步,仔仔細細打量一下江若蘭,見她毫發(fā)無損,始放下心來,輕拍女子后背,溫聲安慰:“好了好了,以慧,蘭兒這不是沒事么?你應該高興才是,怎么反倒又傷心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女子忽又抬頭,一手牽起江若蘭,一手拉住男子,輕輕莞爾:“廣寧,這一次,我想跟蘭兒一起坐,可好?”男子往后一瞧,略略躊躇了一下,便點頭應允。月兒這小丫頭倒也機靈,立即扶著那女子先上車,然后再來攙江若蘭。等她們母女倆坐好,才在若蘭左邊一聲不吭地側身坐下。車廂雖不大,坐她們?nèi)诉€不算太擁擠。
男子一挑車簾,瞇眼笑了:“以慧,蘭兒,你們先走,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再跟上你們。這一耽擱,估計天黑才能到家了。”女子搖了搖絲帕,低聲囑咐:“小心點,廣寧。”男子含笑應允,放下車簾,一會兒就聽一聲馬嘶,噠噠的馬蹄有節(jié)奏的響起。馬車搖搖晃晃地勻速開始前進。
江若蘭暗暗呼出一口氣:敢情這中年男子江廣寧就是自己的老爹了。而母親,似乎就叫蘇以慧。她現(xiàn)在又開始慶幸了,無巧不巧,千年之前的這位小姐居然跟她同名同姓,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突然,她心里一動,莫非,這就是自己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