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夜,萬籟俱寂,街上大戶人家的昏黃燈籠被風吹得搖曳不定,一個更夫縮著頭,用顫抖而嘶啞的聲音拖出一個長腔:“三更天……”
這是太平盛世?還是多事之秋?細雪飛揚中,只有更鼓長鳴。
“王公子,王公子,等等妾身啊!”
王子進的夢中出現了一把柔媚的聲音,似乎能酥到人的骨子裡。
“小姐定是認錯人了,怎麼能把我認成你的夫君呢?這可是萬萬不能開玩笑的!”王子進急忙彎腰陪笑,既便是誤會也不能丟了讀書人的風度。
“不會,不會!”從黑暗中探出一個女人白白的臉來,雲髻高盤,脣色如血,偏偏臉色過分蒼白了一些。
只見她嘴角一牽,笑道:“我與你有媒妁之言,已等了你十幾年,怎會有錯?”她伸手一把抓住王子進,“快隨我去吧!”
王子進只覺得手上似套了個鐵箍,無論如何也掙不開。
再定睛一看,牢牢抓住自己手腕的哪裡是一雙玉手,分明是枯枝,上面筋肉相連還沾了少許泥土。
“你快放手啊!”他嚇出一身冷汗,大叫一聲,拼命掙扎起來。
“媒妁之言啊,公子莫要忘了啊,奴家只能等你到正月裡!”那個女人拉著王子進就往那無邊的黑暗中去了。
王子進只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著,就要沉入那陰冷的黑幕中,心下不由恐懼。緋綃,緋綃在哪裡?那黑暗的前方是什麼?
該死不死的緋綃,平時都無所事事,怎麼在這當口去雲遊了?
眼見身後亮光就要消失了,王子進不由大喊一聲:“緋綃救我!”
這下喊得太急,把自己喊醒了,他坐在牀上不停喘著粗氣,冷汗直冒,透過雕花牀上的厚重帷帳,可見清朗月光細細地灑進來。
只是一個噩夢吧!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想起夢中女人的臉,顫抖著從牀上爬起來,摸到桌邊倒了杯茶喝。可是還沒等他定下神來,就分明看到地上有一段白色的東西。
好像是一副月牙白掐青邊的衣袖。
他顫抖地拿起衣袖,只見上面繡了一朵百合,肉桂一般的花瓣,簇著紅色的花蕊。
像極了那夢中女人白白的臉,綴著猩紅的脣。
“哇!”王子進恐懼至極,抓起那副衣袖就推門跑出去,邊跑還邊哭喊:“娘啊,娘!你幫我找了一門什麼親事啊?”
那哭叫聲淒厲可怕,在漆黑的走廊中迴盪,久久不絕。
遠處連綿不絕的深山中,積雪尚未消融,一個白衣的少年,不過弱冠之年,正在松柏下的石桌上捧著一個炭火小爐吃雞。
那小泥爐上還熱著一瓶上好的花雕。
“綠蟻新豐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可飲一杯無?”
那少年一邊吟著詩,一邊把燙好的酒倒入犀盅裡,一雙美目中全是滿足的神色:“犀盅配花雕,神仙也不過如此!”
說完拈起酒杯,剛剛送到脣邊,就從懷裡傳出一陣刺耳的男人的哭叫聲:“娘啊!”
那聲音如鬼哭,如狼嚎,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而至。那少年一個拿捏不住,一杯美酒全都潑在了雪中。
神仙生活就這樣泡了湯。
他的俊美五官,已經生生地扭曲到了一起,一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紙裁的小人,三兩下撕爛了。
“王子進,王子進,我欠了你什麼?你要陰魂不散地折磨我?”
他撒完了氣,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一飲而盡,連雞都顧不得吃就急忙走下山去。
巍峨的高山中,白雪茫茫,那少年清瘦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這寫意山水般的景色中。“王公子,您的家書!”客棧的小廝正在門外叫他。
王子進急忙接過家書,給了那小廝一點小錢,將他打發了。
“不知這女子是怎麼回事?日日纏著我,要是娘真的幫我定了這樣的親事,要早日退了纔好!”他嘟嘟囔囔地打開信封,抖出裡面的信來看。信裡不外乎是家常裡短,噓寒問暖之類。可是王子進拿著家書的手卻抖了起來,沒有定親?他娘根本就沒有替他去尋親事?那夢中的女子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