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踱著步子,甚爲穩重地往後院去了,看那頎長的背影,似乎是這家的主人鄭先生。
緋綃鬆開按著王子進的手,一把拉住他。兩人就藉著黑暗,跟在鄭先生身後往內院走去。只見那鄭先生徑直走到一個有著琉璃瓦頂的房前,看了一眼門上的鎖,似乎甚爲驚訝,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後,確定沒有人,一閃身就推門進去了,跟著小心地關上了房門。
“唉!”王子進望著那鄭先生隱沒的身影對緋綃道,“你看他身手如此敏捷,正當壯年,有什麼要別人救助的地方啊?”
緋綃卻搖頭道:“子進,現在不可妄下定論,我們肉眼所見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說罷又笑道,“你莫忘了那綠竹村莊,當時你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王子進想起以前發生的一切,自己在千山鎮遍尋不著的景況,心有餘悸,顫聲道:“你,你說,我們看到的都是假的?”
“不見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緋綃回頭對王子進道,“我們且去看看他在幹什麼吧!”說完,拉著王子進就往那房子方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此時層層樹影中,突然閃出一個人來,眼見著王子進和緋綃一步步接近那房間,又拉開房門走了進去,一雙明亮的眼睛中閃出一抹兇狠之色,如嗜血猛獸。
王子進一路雙腿顫抖,萬萬沒有想到緋綃會拉著自己走了進來,他本以爲緋綃是要在窗外偷聽,哪想他如此大膽。
一進那屋子,就有一股刺鼻香粉味撲面而來,屋子裡掛滿層層疊疊的紗縵,似乎要把人埋葬在裡面一樣。在這樣的房子裡,怕是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看不清。
緋綃冰冷的手一直緊緊地拽著他,兩人躡手躡腳地穿過大廳,在黑夜中隱約可以聽到一個男人溫柔的聲音。
緋綃轉頭看他,伸出一隻長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要聽仔細。那男人聲音渾厚低沉,語氣中似乎夾雜哽咽。
“蕓兒,蕓兒,你聽得到嗎?我好久都沒有聽你說話了,我好想念你啊!”似是在對牀上的女人訴說衷情。
王子進只覺得聽人說私房話不妥,卻見緋綃依舊滿臉認真地偷聽,只好跟著他一起聽了下去。
越往下聽,越覺得不對勁,只聽他的話語中似乎隱約可以聽到東京汴梁什麼的,還有開寶年間的什麼事。
王子進聽他所說朝代,立時就驚呆了,此時已是元豐年間,距離這鄭先生所說的開寶年間,已經過了近二百年。莫非這鄭先生真的有不死之術?
卻見緋綃面色如常,顯是人間年號,朝代輪換,在他那裡都沒有意義。
“蕓兒啊,蕓兒!”鄭先生繼續道,“我的人生少了你,多活這許多年又有什麼用呢?”說罷,又無限溫柔地說,“我今日已經與淮管家說了,讓他盡力醫治你,讓你早日好起來。他是那樣厲害的一個人,又有求必應,你定能好起來的!”
這話一出口,王子進和緋綃都聽得清清楚楚,兩人相視一愣,淮管家?這又關他什麼事?難道那淮管家,纔是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嗎?
緋綃在黑暗中卻突然面色一變,拉著王子進的手,身子斜斜地往旁邊一閃。
王子進一個趔趄沒有站穩,坐在地上,還沒等出口詢問,就聽耳邊一陣布帛撕裂之聲,一隻乾枯的手臂居然撕裂帷帳,直取兩人後心。若緋綃慢上一時片刻,兩人此時就成了串糖葫蘆了。
“來了!”緋綃說著一把把王子進拉到自己身後,只見暗夜裡,層層疊疊的帷帳隨風慢慢飄搖出不盡的風情。
這樣美麗婀娜的柔軟帷帳中,又有什麼隱藏在後面,又遮蓋了怎樣的恐怖?
“誰來了啊?”王子進顫聲問道,還沒等得到回答,就見身邊的緋綃似乎發現了什麼,身子一竄,就往屋子的一個角落去了,白色的身影立刻隱沒在那重重疊疊的帷帳中。
王子進一個人坐在地上,只聽黑暗之中不停傳來布帛撕裂的聲音,似乎有什麼人正藉著這帷帳與黑暗的掩護,在互相搏鬥。他嚇得渾身顫抖,急忙手腳並用地往屋裡爬去,黑暗之中看不清方向,那帷帳又擋住他視線,再擡頭時,卻見眼前有個踏腳的凳子,那凳子上面放了一雙女人的繡鞋。那繡鞋做得精緻而小巧,只是不沾泥土,看起來倒不像是給人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