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風到達沈宅的時候,沈行知已經睡下,蔣丹怡在客廳來來回回踱步,眉頭皺得死緊,聽到管家說他來了,抿了抿嘴,往門口走了一步,又停住,轉身走到沙發坐下。
他走進客廳,她已經調整了情緒,開口時,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沐風,你已經確定要和許藍結婚?”
沈沐風問:“誰說的?”
蔣丹怡咬了咬牙,道:“你爸對許藍青眼有加,外面傳得沸沸揚揚,我想不知道都難。”想起剛才某家太太打電話過來恭喜她時那幸災樂禍的語氣,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緊了,緩了口氣,道,“沐風,你要慎重,優秀的妻子光有美貌是不夠的,好的家世背景,能給你帶來極大助力,更不用說從小耳濡目染歷練出的眼光和手腕……”
沈沐風打斷她:“爸有明確說過定下許藍當沈家兒媳的話?”
“他是沒有明說,但他如果不中意許藍,為什么會明著給她撐腰?他從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對待他不看重的人,他只會冷眼旁觀!”
“您和他談過?”
蔣丹怡冷笑:“他哪兒會和我平心靜氣的談,說句我想太多就回房間,我又不好拉著他,萬一耽擱他休息了,影響他情緒了,他血壓不穩怎么辦?”
“沒準的事,你憂心干嘛?許藍恰巧遇上我爸,言行舉止有禮有節,爸自然對她也以禮相待。再說,她是我女朋友,別人刁難她,就是不把我放眼里,爸爸今天這樣做,也是為沈家的顏面著想。”沈沐風頓了頓,沉聲道,“最重要的是,我娶誰,我做主,這是你們兩個都同意了的。只要我不開口,不管外面的風聲是娶許藍還是娶哪家小姐,都是無稽之談!”
蔣丹怡端詳著他的神色,說:“我沒有干涉你的意思。但是,我想知道,你對許藍到底是什么想法?”
沈沐風道:“和她在一起很愉快,僅此而已。目前這只是我的私事,你們不必費心。”
蔣丹怡皺起的眉頭終于松開:“好,那你自己看著辦。時間不早了,我去睡了,你也別耽擱太晚。”
他次日起得很早,在餐廳坐了好一陣,沈行知和蔣丹怡才走來。他站起來問好,沈行知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坐吧,早飯馬上好,有你喜歡的金槍魚卷,多吃點。”
落座之后,夫妻二人一個看報紙,一個拿平板看財報,根本不說話,亦沒有眼神交流,沈沐風本就心事重重,見狀心情更加糟糕,即使早餐豐盛而美味,他也沒吃多少,稍稍填了下肚子就放了筷子。
沈行知問:“怎么了?不合胃口?”
沈沐風找了個理由:“不餓,這幾天應酬多,估計是吃傷了。”
沈行知讓傭人盛了碗粥來,說:“不好好吃飯,胃更傷,喝粥養一養,等會兒去醫院看看,別以為年輕就不保養,很多人的老胃病就是這樣拖出來的。”
蔣丹怡輕輕一笑:“沐風胃應該沒問題,我覺得是心氣郁結。孩子工作那么忙,還總有人給他添不自在,想想也蠻辛苦的。”
沈行知終于看向她,緩緩說道:“是辛苦,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沒事也要挑事,不讓他消停。”
沈沐風端著碗,手指用力,關節繃得發白。
蔣丹怡揚揚眉,拿餐巾拭了拭嘴唇,優雅的站起來:“我吃好了,出去有點事,你們慢用。”
她雖然年近花甲,由于保養得宜,看上去也不過四十左右,頭發烏黑發亮,身材纖細高挑,仍然是動人的。沈沐風把目光從她背影移開,再看向沈行知,曾經瀟灑俊美的男人由于重病,已經老態畢露,和蔣丹怡一比,說不出的蕭索。
他看著父親鬢邊白發,心里微微發酸,火氣降了一點,緩了口氣,慢慢的把那碗粥喝完。
沈行知吃掉營養師給他配給的淡而無味的早餐,站起來,示意他跟著自己。兩人走到書房,關好門,沈行知坐下,發了會兒怔,道:“沐風,有話就說吧。”
沈沐風克制住爭吵的沖動,道:“爸,你我之間說話就不用打什么幌子了。你主動出頭替許藍撐腰,還特意送她從奶奶那里繼承的珠寶,是想她當你兒媳婦,是不是?”
“我覺得許藍不錯。”
沈沐風凝視著他:“但我暫時不想娶她。”
沈行知道:“為什么?”
沈沐風道:“她在我認識的單身女人里并不出挑,和她結婚,并不能帶給我好處。我還要再考慮考慮。”
“你要什么好處?妻子娘家的背景?出眾的手腕和豐富的人脈?大筆的陪嫁?沐風,沈家根基深厚,已經不需要借助外力。”
“強強聯合,總勝過單打獨斗。”
沈行知沉默半晌,露出自嘲的笑:“不愧是我兒子。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然后,我娶了你媽。”他看著兒子緊抿的唇,發白的臉,說,“商業聯姻,畢竟是生意,少不了相互算計。你想重蹈我的覆轍?”
“總有通情達理,達到共贏的。”
“那么,你相親這么多次了,遇到這樣的大家閨秀沒有?”
沈沐風緩緩吐出一口氣:“暫時沒有。所以我根本不想結婚。爸,讓我再自在幾年,沒必要著急。”
沈行知搖搖頭:“我不是催你結婚,只是想你考慮另一種選擇妻子的思路。許藍不是讓你很愉快?我和她接觸不多,但她的言行清楚的表明了,她只把你當成一個男人,所以她不怕你,不刻意討好你,甚至毫無顧忌的和你嗆聲。她不單純,但她的算計只會針對外人,你和她一起會過得很舒心——你永遠不必擔心她會對付你。”他握住兒子的手,溫言道,“我知道,和你母親的婚姻讓你對結婚很反感,但幸福的婚姻有不少。比如世哲小兩口,不是過得蜜里調油的?世哲和安然相處,只把對方當成男人和女人,沒那么多算計。”
“能比嗎?他們兩個是有感情的。”
“你就不能和許藍培養一下感情?單純作為一個女人,她的條件很不錯。”
沈沐風嗤笑:“和許藍培養感情?怎么可能。笑話。”
沈行知盯著他:“為什么不可能?”他放緩語速,每一個字都沉重有力,“葉珊已經走了九年了!你就準備一輩子困在懷念里不出來?”
沈沐風臉色大變,抽出手,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深深呼吸,肩膀劇烈起伏,手指發顫,過了許久才說出話:“就算她死了,也沒人比得上她。再說,她為什么死,你很清楚,你現在竟然想讓我忘了她!”
沈行知面色發青,又漸漸轉紅,嘴唇顫抖著,雙手用力的抓住椅子扶手。
沈沐風吃了一驚,趕緊拿來降壓藥,服侍著父親吃下,等老人呼吸和臉色恢復如常,他克制住心里的憤懣和悲傷,說:“我和許藍在一起,只是因為她適合做個固定女友,像你所說,和她一起,我覺得輕松愉快,而且她是個知趣的人,不會想些不該想的事給我惹麻煩。有個固定的交往對象,即使沒結婚,那些保守的勢力也會認為我收住了心,變得沉穩,和我打交道,做生意,就不會有偏見。您昨天的舉動,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應該先找我商量商量……”
沈行知看向窗外一叢盛開的花,聲音有些疲倦:“沐風,我只是看見你和許藍一起過得愉快,才對她另眼相看。我想你能一直這么愉快,僅此而已。既然你不肯,我也不勉強。”
“我會好好選一個妻子,不管最終那人是不是許藍,我保證,我會過得好。你不要擔心我。”
沈行知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的態度,許藍知道嗎?”
“和她交往的時候我就說過,只是做個伴,打發寂寞。”
沈行知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提此事,道:“你去公司吧,即使沒什么要事,你也該在辦公室坐鎮。”
“爸,你好好休息。”沈沐風扶著他回到臥室,等他躺好,轉身離開。
許藍一夜沒有睡好,次日醒來,目光落在梳妝臺上的檀香木盒上。她走過去揭開盒蓋,輕輕拾起手鏈,冰涼的赤金讓她輕輕一顫,忽的回想起昨晚沈沐風冰涼的嘴唇,心里有些茫然,遲疑片刻,沒有試戴就把手鏈收好,鎖進了保險箱中。
她照常上班,見客戶的時候受到的禮遇更甚從前。離開之后,她暗自發慌,理智告訴她,即使沈行知給她撐腰,即使她得到了厚禮,即使她是沈沐風承認的正式女友,即使沈沐風對她溫柔體貼,可是她不能飄飄然,有些事,她最好不要想。
沈行知的舉動猶如在湖心投下巨石,激起千層浪,不僅名流們紛紛揣測,連事務所的同事也很快知道了,不過消息傳播到后面,總會變樣。
某日,沈沐風打電話過來,讓她下班之后在辦公室等著,他會來接她。下班后,她便呆在辦公室上網,有同事過來找她,興沖沖的問:“許藍,聽說沈家已經在籌備婚禮了,你缺伴娘不?能不能讓我來當啊,讓我見識下豪門婚禮好不好?”
許藍失笑:“開什么玩笑。我們沒打算結婚。”
同事不信:“沈老爺子那么喜歡你,聽說送了你一條手鏈,是他母親留下遺言說送給長孫媳的……”
沈沐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和許藍關系還沒到那一步,這位小姐不知道是從哪兒聽的無稽之談。”
同事回頭,見他神色凝重,眸中隱隱有怒意,脊背不由得一涼,訕笑著說了兩聲對不起,趕緊走了。
沈沐風走進來,關門反鎖,盯著許藍:“我爸沒有當眾送你禮物,為什么人盡皆知?你四處炫耀?”
“怎么可能!”
沈沐風冷笑:“是嗎?那就奇怪了。連我媽都不知道,就你我,我爸,張秘書知情,我們三個男人是不可能對外泄露此事的,不是你說出去,誰知道?”
“我真沒有!我……”
沈沐風冷冷打斷她:“我真沒想到,你也學靳慧心她們那一套,散布和結婚有關的謠言。你就這么想和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