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一破,孩子就必須生了。短暫驚慌之后,管家冷靜下來,把她扶到一邊椅子上坐下,立刻給家里打了電話。兩分鐘之后,司機就把車開了過來。
她預產期已近,醫院的病房已經布置好,不至于慌亂失措。
她躺在床上,腹內陣痛個不停,扛了不知道多久,實在受不了了,淚汪汪的問醫生:“孩子怎么還不出來?”
醫生很淡定:“生孩子當然需要一些時間了,不可能你想生就嘩啦一下生出來。再說你這次不是正常發動,需要的時間也許會更久一些。正常,忍一忍,留點精神,等會兒宮口全開的時候好用力。”
許藍疼得抽氣:“哎,宮口開了幾指了?”
醫生看了看,說:“還早呢。第一次生孩子,宮口全開差不多需要十個小時,放心,你身體不錯,而且胎兒大小合適,生產過程肯定會很順利的。再說,等會兒就會給你施行分娩鎮痛麻醉。馬上就會緩解了。”
許藍無語的盯著天花板,心中暗暗痛罵自己這痛感極其敏銳的體質。也許別的孕婦采用了無痛分娩技術,感覺會好受許多,但是她是連被紙割一下手指頭都要疼出汗的人,就算無痛分娩,也難熬得很啊。
她身上一層汗,粘膩潮濕,很不舒服,月嫂拿來了熱水毛巾給她擦了□子,安慰道:“沈董已經知道消息了,正帶著夫人趕來,許老先生和許夫人也在路上……”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這幾個人里,除了沈行知,其他幾個人只會讓許藍更不舒服。
許藍伸手按住額頭,有氣無力:“我知道了。”
月嫂輕咳一聲:“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你要不要看看電視?要不睡一覺也行。”
許藍呻-吟道:“我先緩一緩吧。”
她合上眼,想養一養神,可她稍稍有些困意,陣痛又將她喚醒。她知道醫院已經盡力,不想表現得太嬌弱,免得人擔心,便皺著眉努力忍耐。
離生產還有一段時間,醫生離開病房,去忙別的事,留了個經驗豐富的護士。兩個女人呆在病房里無所事事,自然要聊天。
護士瞄了一眼許藍皺起的眉頭,道:“剛開始發動呢,怎么會痛成這樣?連睡著了都皺著眉頭。”
月嫂嘆了口氣:“沈太太體質特殊,對痛覺敏感得很,連指尖采血這種小痛都能讓她緩半天氣,更何況生孩子。她也不算嬌氣了,沈總本來擔心她受不住疼,和她商量剖腹產,她說順產對孩子好,硬是準備扛下來。”
護士挑了挑眉,攤手道:“這……唉。她運氣不好,先破了水,如果羊水流太快,沒了這層保護,孩子會直抵宮口有痛覺神經的地方,難熬,而且正式分娩的時候沒有潤滑,要硬生,更是痛上加痛。”
許藍睜開眼,神色驚恐:“真,真的?”
兩人嚇了一跳:“哎,你不是睡著了嗎?”
她本來微微有了點睡意的,護士這一說,她又嚇醒了。
兩人很想安慰安慰她,可是半天都憋不出合適的話,過了許久,月嫂握住她的手:“你要相信醫生,相信麻醉師的技術!”
護士接著說道:“你平時鍛煉得好,胎兒不大,胎位又正,肯定生得快,宮口一開,半小時搞定。”
劇痛半小時……許藍眼前一暈,吸了口氣,眼睛瞪大,仿佛烈士一般壯烈的說:“就是!不過是生孩子!”
兩人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她不容易,正想鼓勵她幾句,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月嫂一看屏幕,大大舒了口氣,趕緊把手機遞了過去:“是沈總!”
許藍接了電話,剛說了一聲“喂”,陣痛突然襲來,她忍不住抽了口氣,沈沐風聲音有些發抖:“藍藍,你很難受是不是?醫生怎么說?”
“我這樣……其實也正常,你別擔心……”
“我怎么不擔心?本來好好的,怎么會突然遇上這種事?簡直是無妄之災……”
“反正差不多是足月了,寶寶發育好了。早生也好,早點解脫。你,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她頓了頓,又低聲說,“如果工作很要緊,那也不必……”
“你呀……”他打斷她,“我已經給主辦方說了,不妨事的,我現在正在機場,但是這里正在下雷暴雨,航班延誤,起飛時間待定。”
“嗯……”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要著急,應該不會耽擱太久。”
“我……”她本來想賢惠一把,說自己不著急,可腹內又開始有動靜,痛得她腦子一片空白,過了好幾秒才聽到沈沐風急切的聲音,“藍藍,怎么了?又疼了?”
她哼哼兩聲表示自己在聽,正在積蓄力氣準備說話,管家走了進來,說:“太太,沈董他們都到了。”
除了沈行知,來的都是什么人喲……公公雖然好,卻也得避嫌,婆婆一向視她如眼中釘,自己的父母又是那種肯賣女兒的敗德之人,她那么疼那么難受,身邊連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許藍心頭的委屈爆發了,吸了吸鼻子,說:“沐風,我好疼啊,疼死了!”
“哎,生孩子是很苦……你……醫生還沒給你安排鎮痛措施?”
“還不是時候,太早上麻醉,對寶寶不好……”
沈沐風焦頭爛額:“這可真是……”
“你什么時候能回來,我這么痛你都不陪我!”
“乖,我在機場呢,雨開始變小了,說不定等會兒就能上飛機了啊。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雨一停你就給我回來!”
門口忽然響起冷淡輕蔑的聲音:“多大人了,馬上就當媽了,怎么還這么幼稚?”
許藍怔了怔,抬起頭,透過模糊淚眼一看,蔣丹怡一身寶藍色衣服,亮得扎眼,再抹去眼淚仔細一瞧,想不注意到她那顆鉆石環繞的碩大藍寶石都難,她旁邊站著的正是自己的親媽,氣場完全被壓制住,顯得黯淡而諂媚,時不時用欣羨的目光瞄幾眼親家母的華麗珠寶。
婆婆為難兒媳是常見的事,可親媽按照常理會拼命護著自家女兒,可她的母上大人卻一言不發,雖然她早就知道家人的德行,但是在極為痛楚脆弱的時候見到這一幕,她心里依然一陣陣的悶痛,喉頭就像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
蔣丹怡最近一直處在下風,如今好容易抓到許藍的錯處,自然要擺足了婆婆架子:“藍藍,沐風身處現在的地位,他不可能和你像小兒女一樣時刻纏在一起。你怎么可以任性到讓他丟下重要工作來陪你?”她見許藍一言不發,心中得意,開始慢條斯理說這個峰會的重要性,言辭溫和,可就算憨厚如護士,也聽出了她的諷刺之意。
許藍氣得夠嗆,情緒作用于身體,她更疼了,臉色慘白,聲音發不出來,只能在心里痛罵。沈沐風先說的已經準備回來,想必他已經做好了周全準備,既然如此,她為什么要假賢惠把老公勸回去?再說,產婦對老公撒嬌耍賴不是天經地義?
醫生帶著麻醉師走了進來,說:“差不多可以上麻醉了,你馬上會舒服許多,別急。”
蔣丹怡皺起眉:“麻醉?別對寶寶造成不好的影響,現在孩子才是頂要緊的事情,孕婦可別太嬌氣了。要當媽,總得有點奉獻精神才是。”
沈行知不方便進來,揚聲道:“醫生既然說要麻醉,肯定是考慮周全了的,生孩子有多苦你自己不知道?能讓孕婦舒服一點,為什么不做?”
蔣丹怡抿緊了嘴,這是她唯一不敢囂張應對的人。
麻醉師小心的給她上好麻醉,不一會兒,藥物開始起效,許藍因為體質原因依然很疼,卻也不像剛才那樣難忍了。
她拿起手機,低低道:“沐風。”
蔣丹怡的話,沈沐風全部聽到了,他壓住怒氣,道:“藍藍,不舒服就直接說要休息,把她請出去就是。”
“我知道,我等你,先不說了。”她掛了電話。
蔣丹怡沒說過癮,被沈行知斥過,她不好直接數落許藍,便做出焦急的樣子道:“哎,沐風這孩子也是,太沖動了。咱們沈家提供了最好的條件,藍藍不可能出事,他這么急急回來,萬一工作上……”
“死老太婆,你說夠了沒有?”
這聲音突兀的響起,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了,過了一會兒,齊齊看向許藍,表情不一。
蔣丹怡嘴唇發顫:“你,你說的什么?”
許藍眼睛睜得溜圓,目光像刀子一樣戳著她:“說你呢!死老太婆!”
“你,你……”這樣直白粗魯的斥罵,蔣丹怡還沒見識過,一時居然傻了。
“沐風他先說要回來的,既然他做出決定了,我干嘛攔著他?我就想他了怎么的?我巴不得他回來陪我,你有意見?我就是這么自私又沒大局觀,哪兒能和如您這樣的頂尖賢妻比?聽說當年你生沐風的時候爸也在外地,想必您一定溫柔的勸他大局為重,千萬別回來,對不對?”
蔣丹怡臉都青了,當時沈行知是真的沒條件回來,她鬧得幾乎將醫院掀了,氣得沈沐風的祖母大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