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著大哥和魚姐姐的面,被高塵視作孩童諸多囑咐,孟慕晴不由有些害臊。
“知道啦,你離京后,記得少風(fēng)餐露宿,切記凡事以安危為重。”
“好。”高塵一口應(yīng)承下來,本想同她再多說會兒話,哪知,府外的士兵又差下人進府催促。
眉頭不悅地皺緊,很是不滿這么快就要啟程出發(fā)。
“到時辰了。”孟慕晴小臉微暗,滿心不舍,“我送你出城。”
高塵不愿答應(yīng),可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拒絕的話再難說出口,只得點頭準(zhǔn)了。
一匹通體雪白的雪山驄靜靜站在府外的幽靜小道上,撲哧撲哧打著響鼻。
高塵利落地翻身上馬,而后,朝孟慕晴伸手:“上來。”
她不假思索地將手交給他,身軀旋身一轉(zhuǎn),安妥地落在他前邊,后背上是他滾燙的胸膛,周圍,是他淡淡的體香。
“大哥,我先行一步。”高塵略一拱手,向下方的孟輕禮拜別。
“一路順風(fēng)。”孟輕禮祝福道,不論是從國家大義,亦或是個人私心,他都盼著五皇子能順利歸來。
馬鞭凌空揮落,馬兒仰頭嘶鳴一聲,如一陣疾風(fēng)朝前沖刺。
“難受嗎?”高塵緊緊圈住懷中的佳人,低聲問道。
凜凜微風(fēng)迎面撲來,打在面上,如針扎般生疼。
孟慕晴搖頭道:“還好啊。”
“呵,待我回來,定要帶你去外邊疾馳一圈。”帶她去看看大陽的大好河山。
“那說定咯?”孟慕晴偏過頭來,含笑問道。
“好,一言為定。”
馬兒一路狂奔,只片刻功夫,就穿梭過街頭,抵達城門處。
離得甚遠,孟慕晴一眼就見到了城墻下方的石梯口,正與幾名官僚談話的高湛,以及城門外黑壓壓的一大片將士。
“高塵。”她緊緊抓著高塵的袖口,輕喚道。
“我在。”高塵含笑回應(yīng)。
孟慕晴顧不得現(xiàn)在是光天化日,更顧不得街道兩旁送行的百姓,身體半側(cè)著,一頭撲進他的懷中。
高塵立馬勒緊韁繩,在半道止步。
深沉的眸緩緩垂下,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
他什么也沒說,僅是伸出手來,用力將她抱緊。
街邊,無數(shù)百姓看傻了眼,五皇子和五皇妃竟當(dāng)著他們的面抱成了一團?
人群里不乏有學(xué)子墨客,這些人平素大多批判過不少傷風(fēng)敗俗的事,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們卻生不出一分反感。
整條街道鴉雀無聲,就連呼吸,也下意識屏住,仿佛呼吸重了,就會驚擾了這幅溫馨的畫面一般。
偏偏有人在這種時候非要來破壞氣氛。
馬蹄聲從城門的方向噠噠傳來。
高塵雙臂微僵,手掌摁在孟慕晴的腦勺上,不愿叫任何人瞧見她落淚的樣子。
她的美好,只屬于他一人。
冷冽的眼刀直直投向擅自接近的身影。
“五弟,”高湛吁了一聲,止步在前方,笑如三月春風(fēng),“眾將士都在等你啟程出發(fā),你怎可只顧著兒女情長?快些上路,莫要叫將士們久等了。”
熟悉的聲線乍一出現(xiàn),孟慕晴不由心神一凝。
這人什么時候來不好,偏生挑這節(jié)骨眼!
她吸了吸鼻子,掙扎著從高塵的懷中退出,抬手擦去面上熱淚。
“我不妨礙你了,去吧。”
她想要下馬,奈何,高塵卻不肯放行,而是率先落地,隨后朝她伸手:“我攙你下來。”
周遭投來的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凝聚在孟慕晴身上。
她頗有些不自在,但對上他那雙深邃似海的眸,不知怎的,心尖那些羞意,竟詭異地消失了。
“嗯。”將手再度交托給他。
高塵略一回手,人已翩然落在石地之上。
他彎下身,體貼地為她拂去肩頭掉落的幾縷秀發(fā),極致溫柔地替她別在了耳后。
整個動作流暢且熟絡(luò),仿佛做過千萬次。
他的眼看不見周圍的景致,看不見那些瞠目結(jié)舌的百姓,所能見到的,唯她一人矣。
四目相對,孟慕晴幾欲醉倒在他的眸中。
兩人間溫馨肆意的氛圍,叫不相干的旁人難以插足。
高湛面上假面般的笑,再難支撐。
他們是故意的么?竟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視他如無物?
袖中,雙拳黯然握緊,一抹狠厲的殺意在眉宇間一閃而逝。
得意吧,高塵、孟慕晴,今日后,他倒要瞧瞧,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咳,”高湛忍無可忍地握拳輕咳,“弟妹,五弟他僅是邊陲監(jiān)督兵馬操練,何需弄得像生離死別呢?”
孟慕晴臉色一冷,猛地轉(zhuǎn)過頭:“三哥,臨行在即,不該說的話,請您別說!”
什么叫生離死別?他是在咒高塵嗎?
毫不猶豫的維護,讓高湛很是下不來臺,訕訕地笑了幾聲。
反觀高塵,卻是滿眼縱容,他的晴兒啊,每每在維護他時,總會像只露出利爪的小獸,格外可愛。
“罷,三哥失言,還請弟妹見諒。”高湛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擠出抹難看至極的笑,自顧自尋了個臺階下來。
孟慕晴這才滿意地放過了他。
在平時,或許她不會如此放肆與高湛叫板,但高塵出征在即,她聽不得任何人在明里暗里咒他!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回過身,她不放心地叮囑道:“金創(chuàng)藥和跌打損傷的藥酒,我都擱在了包袱里,你千萬記得用,不準(zhǔn)把小傷當(dāng)沒事兒。”
“好。”
“路上若是渴了,記得打水,對了,包袱里還有些熏香,夜里若風(fēng)餐露宿,記得燒上,可以驅(qū)逐蚊蟲。”
“好。”
······
絮絮叨叨的囑咐,含著的是她戀戀不舍的情意。
高湛看了看天色,眉頭當(dāng)即皺緊。
他們倆哪來有完沒完?再說下去,怕是要等到中午去了!
“弟妹,隨軍的人里不乏有軍醫(yī),這些小事自有他們打點。”他提醒道,總覺著孟慕晴婆婆媽媽很是嘮叨。
高塵涼涼睨了他一眼,那目光說不出的諷刺。
或許像三哥這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何謂真情,何謂不舍。
再多的話總是要說完的。
孟慕晴眼泛清淚,終是止住話頭:“記得好生生的回來啊。”
千般言語,萬般叮囑,盼的僅是他的平安。
高塵重重點頭:“我會的。”
“······去吧。”貝齒咬住下唇,極其艱難的擠出兩個字。
高塵眸光一黯,竟在眾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去。
微涼的唇吻上了她那被淚水打濕的唇瓣。
“嘶!”抽氣聲此起彼伏。
不少未出閣的姑娘慌忙捂住眼睛,心中暗道:非禮勿視。
孟慕晴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突如其來的舉動,叫她一時間很難回神。
待唇上的觸感消失,耳邊留下的,是他低不可聞的話語:“等我。”
身影翻身而起,揚鞭策馬自身前經(jīng)過。
旭旭寒風(fēng)中,他的墨發(fā)在空中飛揚,僅一瞬便化作了黑影,消失在街尾。
孟慕晴提起裙擺,一路狂奔上城墻,登高而望。
聲勢浩大的隊列里,她一眼就看見了那抹熟悉到刻骨銘心的身影。
他大手一揮,號令三軍,威風(fēng)得宛如戰(zhàn)神將世!
孟慕晴癡癡地凝視著下方的身影,舍不得挪開眼。
大軍開拔,戰(zhàn)鼓之聲震天動地。
那人不曾回頭,只那高舉的手臂輕輕搖晃,似在無聲地向她道別。
滾滾塵煙中,三萬大軍逐漸消失在官道的遠端。
孟慕晴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哇地痛哭出聲。
同樣處于軍中的張澤海轉(zhuǎn)過頭去,后方巍峨的城墻上,只有旌旗在風(fēng)中招展,那抹倩影已然不見了。
他失望的收回目光。
也對,五皇妃她怎會在這種時候記著自己呢?
一方干凈的娟帕遞到身前,頭頂上有陰影落下。
“弟妹,別哭了。”高湛溫柔地說道,只那雙眼晦暗如墨。
孟慕晴抹去淚痕,看也沒看他手中的帕子,起身繞道走下城墻。
她和這人沒有什么好說的,她更不屑要他的虛情假意!
穿過鬧事,她神色恍惚地朝府宅走去,不曾在意身后那束仿若淬了毒的陰鷙目光。
“夫人,”清訖在暗巷中現(xiàn)身,走出巷口,在街上同她匯合,“您不該當(dāng)面給三皇子臉色看的。”
雖然那人她也不喜,但主子離京,夫人若再樹敵,恐怕會惹來報復(fù)。
孟慕晴沒心思談?wù)撘粋€外人,只說:“隨行的隱衛(wèi)如果有消息傳回,一定要通知我。”
她必須確保前往邊陲的路上,他是平安的。
“是。”就算夫人不說,她也會這樣去做。
“還有,邊陲但凡有任何異動,更不許瞞我。”她曾幫著高塵瞞過她好幾回,若不早些提點,她怕清訖又會擅自做主。
“夫人,主子身邊有隱衛(wèi)保護,且千沙樓也調(diào)了人手在暗中相護,便是真有不長眼的人想對主子不利,他們定將有來無回,請夫人放心。”清訖冷聲說道,語調(diào)森然,透著幾分狠絕的戾氣。
“就怕防不勝防啊。”但愿她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回到府宅,孟慕晴一心記掛著出發(fā)的高塵,連早膳也沒吃,徑直回了新房。
房中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氣息,便連床沿的那把椅子,也未挪開。
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他直身坐在上頭,靜靜守護她的畫面。
酸意涌上眼眶。
怎么辦······
他才剛走一會兒,她就開始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