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號沿著長江順流直下,出了海口,帆船在距離海岸線四五里的海面上,向南航行。因為不熟悉前方的航道,不知道海水的深淺,哪有暗礁,公主號不敢掛上全帆,只能夠掛半帆慢慢的航行。
學員們非常勤奮,他們不停測量航速和水深,測量經緯度,將數據一一記錄在海圖上。兩個時辰后,前方又出現一條江河入海口,這里應該是后世的上海黃浦江口。
闞石舉著望遠鏡看向出海口,希望能夠找到一些熟悉的地標,但結果是令人失望的,后世很多地方現在還沒有形成。極目遠眺,入海口的河道找不到修整的痕跡,左側岸邊處處是沼澤,東側岸邊情況稍好,河堤略微平整,稍稍高出河面,根本看不到人煙。
闞石放下望遠鏡,心中有些失落,這個時代離自己的世界太遙遠了,全世界的人口加起來可能不到五千萬,主宰這個世界的還是那些野獸。這一點也不奇怪,哪怕是秣陵城外,老虎野豬都屢見不鮮。
這次試航,闞石打算航行到杭州錢塘江口再返航,順道拜訪一下具湖尤苗氏族長水滸,商議一下建設余杭城的事宜。可是計劃不如變化快,人算不如天算,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打亂了計劃。
第三天剛過中午,平靜的大海一下子變得波濤洶涌,海面上如一只狂嘯的獅子,大海呈現深藍色。此刻的帆船,就想一只落入虎口的小鳥,天上的閃電吼叫著,整個世界已經顛覆。
風暴毫無預兆的來臨了,天空瞬間就從艷陽高照變成了烏云密布,強烈的東南風刮起四五米高的海浪,大海就像一鍋煮沸的開水,到處都是翻滾的浪涌。
年輕的水手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露出驚懼的表情,平時嫻熟的操帆,現在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狂風挾著巨浪,象山一樣撲了過來。面對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們開始不停的犯錯,膽小的人還發出恐懼的尖叫。
甲板上根本站不住人,多虧平時嚴格的管理,每個人身上都系著安全繩,還沒有出現落海的情況。
不過比落海更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因為操作失誤,帆索被卡住了,主桅桿的兩面風帆沒辦法及時降下。而那名操帆手因為失誤,動作過大,一下子被甩出橫衍。
情況非常危險,那名水手憑著自己的能力,他無法回到橫衍。他就像一支風箏,被風吹得在桅桿上飄來飄去,安全繩隨時會被磨斷,情況已經十分危急。關鍵時刻,闞石沖出艙門,系好安全繩,艱難地爬上桅桿。
帆船此刻就象個玩具,被大海的魔掌拋來拋去。爬向桅桿頂的闞石就像坐上了一臺高速的過山車,一下子向下俯沖,沖向海面;一下子又被高高拋起,被拋向天空。
風帆的壓力下,桅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似乎下一刻,它將斷成兩段,讓人聽了毛骨悚然。人類在大自然面前,實在太過渺小。
多虧了超凡的身手,闞石終于爬上橫衍,他奮力將已經嚇得渾身癱軟的水手拉上桅桿,可憐的小家伙早已經淚流滿面。
闞石顧不上安慰他,如果再不及時放下風帆,桅桿會斷成兩截,到時候將會船毀人亡。帆索被卡在滑槽里無法拉動,闞石拔出腰刀奮力砍向繩索,雞蛋粗的繩索此刻繃得筆直,象一根鋼絲般堅硬。
站在搖晃的桅桿上并不好用力,一刀,兩刀,……闞石紅著眼睛奮力的劈砍,“崩”地一聲,意外發生了。斷成兩截的繩索像鞭子一樣抽了過來,目標正是那個少年,眼看著他就要性命不保。
“當”的一聲,闞石眼疾手快,他將腰刀隔在中間,替少年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腰刀已經彎得像把曲尺,顧不上虎口開裂,闞石隨手將刀扔進海里。他攀到少年身邊,用安全繩把他綁在背上,隨后,他雙手握住帆索,向后一蹬,幾個縱躍就滑到甲板。
風帆降了下來,公主號恢復了平衡,不像剛剛那樣傾斜的非常厲害。浪涌更大,整個世界都是濁浪滔天。公主號這艘六十米的帆船,就像是掉進了洗衣機里的樹葉,前面是山一樣的浪涌,后面還是山一樣的浪涌,一個又一個的大浪,前赴后繼地撲上了甲板,把一切沒有固定或固定不牢固的東西全都掃了下去。
“抱緊!!不要怕。有我在,挺一挺就過去了……”闞石大聲的鼓勵,他穿梭在甲板上,檢查每一個崗位水手的保險繩。
在如此海況之下,也只有他敢于在甲板上走動。每一個孩子經過闞石的拍打,仿佛被打了強心針,變得堅強起來。
這個時候什么都做不了,哪兒也去不了,他們只能抱著桅桿,任憑海浪像沖洗礁石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把他們淹沒,再露出水面。此時此刻,每一個人都成了落湯雞。
闞石其實也非常害怕,他不是水手,雖然出過一兩次海,還是因為戰友是個漁民,坐在戰友的機帆船上去外海打過兩次魚,說是去旅游更為妥帖。
說實話,闞石這么個菜鳥,什么都不懂,竟敢駕著帆船出海,其他人對他還信任有加。整個是傻大膽,當然,這個時候他剛剛意識到這一點。
雖然害怕,闞石還得裝作胸有成竹。如果連這個都怕,那還是回到岸邊玩小船去吧,不管能不能克服,都要忍住,人的精神一旦垮了,再小的風浪也能把人嚇死。
劇烈的顛簸,讓很多人嘔吐不已,越來越多的孩子出現了暈船的現象,有些膽小的孩子在輕輕的啜泣。闞石勃然大怒,他仿佛回到了當年南疆戰場,手底下帶著一群沒上過戰場的菜鳥,他們也是一樣的惶恐和不安。這時候安慰沒有用,領導者只能表現得非常的強硬,只能刺激,把人本性中那種瘋狂的本能刺激出來。他喝斥著每一個開始軟弱的少年,就像當年踢打新兵一樣,毫不客氣的踢打他們,他雙目赤紅,如臨戰時瘋狂狀態。
經過最初的驚慌失措,很多孩子已經平靜下來,原始的環境造就了他們剛強的神經,面臨絕境時,他們無所畏懼,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素質,他們從生下來就與天斗,與地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航海就是勇敢者的游戲,隨時都可能遇到尖峰時刻。它能讓你的耐受度有根本的提高,這里每個人都能勇于面對死亡,即使他們都是孩子。
闞石心里非常寬慰,經歷過神經緊張瀕臨崩潰感覺的人,一旦緩過來了,你會覺得現實也不過如此。這次挑選出來的孩子們都很有天賦,經歷幾次風雨,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最好的水手。
海在呼嘯,風在怒吼,它掀起一排排巨浪,巨浪又一排排向前奔涌,沖向帆船,沖向一切阻礙他前進的萬物。情況越來越危急,船太靠近海岸線,隨時都有可能觸礁。
闞石親自掌舵,將船頭對準浪涌,朝著外海的方向飄去。其實他很自責,埋怨自己的冒失,什么都不懂得情況下把船開到了海上,讓整船人都陷入危險之中。
公主號隨著風浪起起伏伏,船體到處發出咯滋滋的聲音,這讓它看著很脆弱,其實還是挺結實的。不得不說丹麥帆船的結構設計的非常合理。
秣陵船廠工匠的手藝真心不錯,方天帶著幾個負責人,把帆船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結果還不錯,除了底艙稍微有點漏水之外,這艘船基本上算是完好無損。
風浪刮了整整一夜,孩子們從害怕到坦然,過度得非常自然,神經粗大的孩子抱著桅桿也能呼呼大睡。這不得不讓闞石佩服他們的適應能力。
其實這也不奇怪,這和蹦極差不多,第一次玩蹦極,你光站在高處綁著彈性繩會怕得雙腿不由自主的抖,死活不敢跳。可當有人一腳把你踹下去之后,如果你沒嚇死,會覺得就沒那么可怕,一閉眼就過去了,下次再上來,就會淡定的多。再經歷幾次風浪,這些孩子很快都會成長起來。
這場風暴持續時間很長,幾乎持續了一天一夜。尤其晚上,整個天地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無盡的風聲,海浪拍打聲。公主號實際上是在大海上隨波逐流,電子六分儀派不上一點用場,沒有人知道現在身處何處。闞石并不關心這個問題,黑暗中,他也無能為力,他只能祈禱,保佑帆船不要觸礁。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闞石使用電子六分儀,在一個小時之內進行了五次定位。他驚喜地發現,大風居然把他們刮到了上海一百多海里的外海。也許老天爺照顧傻大膽,這一路上到處是礁石島嶼,公主號竟然連一層皮都沒蹭破。
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風暴總算是過去,所有人仿佛都活了過來。重新接好帆索,掛起滿帆,菜鳥們不停地調整航線,找對航向,調整風帆角度,一路上磕磕絆絆。當長江出海口出現在海平面上時,闞石這個不稱職的領航員和船長總算是長長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有了一種濃濃的成就感。
不管這一路上犯了多少錯誤,但上千里的航程啊,居然就這么回來了。尼瑪,自己一個穿越的陸軍老兵,一個勘探隊員,連洋流都搞不清楚,居然也能駕駛帆船,冒充船長了。
闞石其實是心有余悸的,海上定位和陸地上定位是有區別的,而且洋流對航線的影響非常大。返航的途中,他一路上看見無數個礁盤島嶼,風暴中,公主號竟然沒有觸礁,這命得有多大呀!哈哈,傻人有傻福,這特么的,找誰說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