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石走到石雕圖案前面停了下來,伸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石雕像。然后退后兩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彎腰鞠了三個躬。身后的扈彪、稆貅、甸柳和元甫等人也跟著彎腰行禮。
行完禮后,兩名軍士將一個花圈送到石刻墻兩旁。闞石走過去整理完花圈,又輕輕地摸了摸石刻墻的基座,口中喃喃自語。然后轉身離開,繞過去石雕墻繼續往上走去。
離開石墻,爬上十余級臺階,穿過一片密密麻麻的松柏林,如同梯田一樣的陵墓出現在眾人面前。綠草叢中,幾千座墓位有次序的圍繞著山體一級級地向山頂排列著,每一座墓位前都有一塊不大的空地,上面立著一面灰黑色石墓碑,上面刻著墓位主人的名字、生卒日期和簡單事跡。
闞石緊走幾步,走到最前面的一排墓前。他仔細地看著墓碑上的每一個名字,上面的名字是那么的熟悉而陌生,一連看了二三十個,闞石就發現不少是曾經在他身邊的學生,一個個都有印象,當年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走到最后,闞石忍不住眼圈發紅,步伐有些踉蹌。他停在一塊墓碑前,雙手顫抖的撫摸著墓碑,忍不住悵然淚下。身后的扈彪見此情景,不由仔細看向銘文。這是一對母子合葬墓。扈彪扶住渾身發抖的闞石,不住地安慰道:“王上,請節哀。”
闞石搖搖頭,聲音哽咽地說道:“唉,這母子倆是鳳部落的老人了,孩子剛剛來到我身邊時不到五歲。楓都保衛戰,母子倆被同一桿長矛刺穿,雙雙殞命城墻上,收斂的時候兩個人分都分不開。唉,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你們不知道啊!他們一個個都刻在我的心里,音容笑貌總是浮現在我的眼前。大楚自建國以來,南征北戰,犧牲了多少楚人。單單這里就埋葬著三千一百五十六人,最小的還不到十一歲……”
“……想當年,看到他們在貧困中掙扎,我只是想幫幫他們。唉!他們信任我,跟隨著我蓽路藍縷,歷盡了千辛萬苦,那時候大家心里只有一個樸實的想法,吃飽飯,把日子過好一點……“
”……十余年過去了,時過境遷。如今我成了楚王,而他們得到的卻只有一捧黃土……你知道嗎,我能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來。這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因為我的一個錯誤,就葬送了他們年輕的生命……這讓我情何以堪!……“
”……這些人已經成了我的心結。我每次在做出決策時,總會想起他們每一個人。諸君,你們都是我國的棟梁之材,每個人都身居高位。你們以后在做出決策時,要多想想自己肩上的責任。盡量把得失衡量清楚,工作要更加仔細。記住,責任重于泰山!這一次北伐中原,關系到我國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謹慎啊!”
說到這里,闞石不由地拍了拍身后的墓碑:“國家越來越大,人口也越來越多。諸位手中的權力也越來越大。我希望你們謹記: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
“謹尊王上教誨!臣等不敢懈怠。”眾人齊聲應諾。
……
大戰前夕,闞石確實有些患得患失,上輩子他只是個小人物,也沒有經歷過什么大場面。組織這么大的戰役,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沒有底氣。
闞石只有靠群策群力,渴望自己的屬下出現一兩個軍事天才。現在他戰戰兢兢地投下了色子,準備豪賭一把。但是世事就是這樣,你猜中了開頭,猜不到結尾。總之,闞石仿佛自帶主角光環,整個戰局讓他大跌眼鏡。
泰安十三年十二月初二,闞石坐鎮秣陵城。他一聲令下,楚國東西兩線共十六萬大軍,同時向北方進攻。轟轟烈烈的北伐戰爭就此拉開了序幕。
西路軍由甸柳統率,巖龍為先鋒,鄒廉為副將,田甄為參軍,調集漢陽、銅陵、大興等地二十個營的步軍,再調集青龍旅、白虎旅騎兵,共計六萬兩千人,兵出成都平原,拿下全境后,又兵出斜谷,直取關中。
東路軍由仡牛統率,方艾為先鋒大將,毘虎為副將,簡如為參軍,調集濱城、鹽城、菰城等地三十個步營,長江水軍、朱雀旅騎兵助戰,共計九萬五千人直撲安徽山東全境,兵鋒直抵河南。
突如其來爆發的大戰,北方的部落雖然早有提防,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年的天災人禍,北方大地一片蕭條,再加上冬季嚴寒,各部落部眾早已饑寒交迫,哪有心情打仗。
兩路大軍如遇無人之境,每天頂著風雪都在行軍趕路,一路上基本沒遭遇到像樣的抵抗。敵人要不一觸即潰,要不就是舉手投降。
戰役發展之快,戰果之大,讓楚國上下做夢都沒有想到。北方各部落兩年多的混戰,整個北方地區到處在鬧饑荒。楚軍一到,各部落民眾早已經餓得兩眼發花,凍得半死。奄奄一息的部眾為了一口吃食,現在連酋長都敢殺。歸附楚軍還能凍餓不死,再頑固的部落首領也不敢逆天而行。一路上兵不血刃,楚軍一到,各城寨立馬開城祈求歸降。
截止到泰安十四年三月初五,短短不到四個月的時間。楚國東路大軍進展順利,已經占領山東安徽全境,前鋒已達河南商丘。
西路軍更是如入無人之境,占領四川全境后,迅速兵出斜谷。很快就占領了陜西全境,兵鋒直抵河南鄭州。由此,東路軍和西路軍對河南全境形成了南北夾擊之勢。隨著東夷大族風臾的投降,各大小部落主動前來歸附。
中原一片糜爛,顓頊、共工見大勢已去,立刻達成停戰協議。為了保存各自實力,他們帶著各自的部落向北遷徙。到泰安十四年五月二十日,東西兩路軍在河南會師。
占領河南全境后,除了仡牛部與力牧在苑城附近對峙,其他方向再也沒了戰事。但是這么多人要吃飯,兩位主將也慌了神。甸柳和仡牛連連上書告急,向朝廷請援。尼瑪,真沒有辦法,實在是打不動了,主要是俘虜太多,看守俘虜要占用大批的人力和物力,軍隊根本沒有辦法打仗啊。
鄭州決戰不到一個時辰,夏國各部落聯軍便大潰而逃,顓頊率領殘部逃到山西,遷都至太原。見勢不妙的共工立即率部逃到河北,將自己主城安置在后世的石家莊。直到北伐結束,楚國共獲取了人口四百八十多萬,楚國總人口接近七百萬。
戰爭如此順利,占領如此大的地盤,獲得如此多的人口,令所有人瞠目結舌。尤其突然增加這么多人口,這么多張嘴要養活,楚國上下也慌了神。戶部兵部真是忙得屁滾尿流。闞石也是頭大如牛,面對一份份告急文書,他也手足無措。一下子拿不出好的辦法。
北方年年發生水澇災害,又頻頻爆發戰爭,糧食的缺口大得驚人。闞石一咬牙在楚國發布動員令,從各家各戶征集糧草救急。朝政也立馬從戰爭轉入到全面救災。一場轟轟烈烈的北伐虎頭蛇尾,看上去都成了笑話。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闞石事后也反思過。北方現在依然處于城邦時代,實際上是一盤散沙。這和當初西班牙人攻打瑪雅印第安國情況一樣,各方面差距太大。闞石既高估了北方,又低估了自己的力量,這才鬧出了這么大的烏龍。
所幸闞石的威望夠高,楚王一聲令下,全國頓時八方支援,征集的糧草也堆積如山。有了物質的保障,朝堂上諸君心里也有了底,在完善的體制下,救災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
泰安十四年六月,闞石親赴商丘主持救災安置工作。投降的各部落酋長被押送回秣陵城軟禁起來,各部落災民被打亂混編,重新登記造冊,在洛陽、鄭州、商丘各地屯田。
楚國國內全部發動起來了,一條條糧船駛往北方,在大江小河上往來穿梭。黃河上船帆更是遮天蔽日,一隊隊糧船延綿數十里。民事部門也發動起來,大批的官員被派往北方,大建屯堡接手這些災民。
……
泰安十四年八月,黑山。今河南鶴壁市以東,蕩陰以南,淇水以北的小城附近,卻成了南北對峙的前沿。楚軍和夏軍超過十五萬大軍在這里扎營對峙。
南邊楚軍大營小而精干,布置得錯落有致,一切顯得井井有條。照明的燈具、拒馬、鐵絲網等各種設施齊全,防守也顯得異常得嚴密,在靜寂中透出一種讓人畏懼的氣勢。
而北邊的顓頊軍營不但連綿不絕,雜亂無章,也顯得有喧囂許多。只聽得營中人喊馬嘶,舉目望去,篝火延綿,人影綽綽。整個夏營猶如菜市場一樣熱鬧。營中感受不到戰場氣氛,反倒如同是到楚國某個城鎮趕集。
傍晚時份,本該寧靜的軍營卻變得分外的嘈雜起來。最引人注目的是夏軍后營,那里響起了一陣爭吵聲音,而且越吵越響,不斷地向四周擴散,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一陣陣嗡嗡聲不絕于耳。有人在大聲勸導,卻沒有效果,情況越演越烈。
“你們干什么!吵什么?”
趕過來說話的人正是夏軍主將力牧,這位原來黃帝手下的名將臉色陰沉,眼睛直盯著被圍在中間的幾個鬧事的部落酋長。
“稟太師,在下去后營領取糧草補給的時候,送糧的糧草官說從今日起糧食減半。而且還說了,國內實在籌不出更多的糧食,以后各部落的各種補給都要減半。”
畢竟都是軒轅部落的老人,眾酋長看到力牧發怒,幾個正在吵鬧的酋長,立刻躬身行禮。眾人互相用目光推舉了一下,讓一位資格較老的酋長開口回答。
“什么?豈有此理!敢亂我軍心。玄囂,糧官真是這么說的?”力牧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