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這幾天，宏偉心里尋思去哪借錢呢。姐姐那不一定有那么多，她家一般都是現掙現花。在說，孩子在外地讀書，哪個月都得寄去三五百的生活費，還有個老人，所以手里未必有。倒不是說這萬八千的算什么大的數目，其實在以前一點都不為難，上廠子同志那，去了就能借來。可是現在不上班了，也不好意思張口，況且還不知道什么時候還人家。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還人家，所以讓宏偉心里有點為難。既然借錢，你就得有個日子，你總不能說，什么時候有了在還吧！

但是，就自己做的買賣來說，誰敢肯定說掙錢呢，要是到時候還不上，那不是丟臉嗎。雖然錢不多，可是因為這些原因，好象真的有點難。借錢就得上關系比較不錯的那借去，還得人家不著急用錢。但是關系不錯的，也就是原來廠子的幾個同志。現在都同自己一樣下崗了，誰能沒有點困難呢。這個社會的人情冷暖，以前是不錯，可現在環境變了，誰知道人心變沒變？

宏偉在屋子踱著步，手里夾支煙，頭低下來看著自己的腳，一圈兩圈的轉悠。自從下崗以后，這個以前從來不用的腦子，開始思想起來。也許是天生的苯，或者是老也不用，那腦子合計點事情就覺得頭疼。但是還不能停止，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馬上要拿出答案。可是每一次都沒能思想到好辦法，宏偉真的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這樣的男人有什么用。不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嗎，家庭都養活不起。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氣憤。于是把眼光放到了窗外，他知道就算自己從這扇窗戶跳下去，也不會死，原因是二樓。嘿嘿……宏偉的心里發出了幾聲冷笑，是笑自己連跳樓的機會都沒有。即使不能安樂的活著，那么連幸福的死去都不能實現。沖著窗戶的玻璃，宏偉把頭使勁的搖了搖。象古代老先生做詩那樣，但是你若是看到了他的臉色，你就知道，老先生做詩不會有這樣的表情。濃眉緊鎖，剛毅的嘴唇閉得很嚴。象是閉住了呼吸，臉色也跟著越來越紅。眼睛閃現出來的全部是焦急，手里夾著的煙卷已經忘記了彈去煙灰。忽然間，轉動的腳步停下來。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哎呀！我怎么沒想起他來呢！”

尋思到大老黑，讓宏偉的心里一亮。是啊！這么點錢，大老黑必定有。因為他的兒子剛辦完婚事，所以一定會收到不少的禮錢。即使結婚花了不少，可大老黑家里從來沒有過什么事情，在說這些年憑著肯干，也一定能攢下幾個錢。在有大老黑和自己沒得說，而且從那他借，還不用著急還。好了，就找他吧！宏偉的心里因為想起大老黑而高興起來。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神色，緊擰的眉毛放開。嘴角撇了一下，似乎在說：“天無絕人之路”然后一扭頭，沖剛才對著氣憤的窗戶笑了笑。

大老黑答應的很爽快，在電話里，極力的表示，如果不夠，還愿意多給拿點。宏偉覺得一萬就夠了，不想弄那么多的債，一連說了十幾聲的謝謝。大老黑真是實惠的人，不但答應借錢給宏偉，而且晚上還親自的給錢送了過來。這讓宏偉兩口子的眼淚差點流下幾滴，在感激的話語里，大老黑抽了支煙就離開了。臨走到門口還問了一句：“有什么困難，就知聲，跟老哥別客氣。”真是個爽朗的人，宏偉怪自己以前怎么沒多親近點這樣的人呢。現在合計起來，有點羞愧，當初的好朋友，如今哪個都覺得用不上，或許那些人只能在酒桌上才能見到。

錢到了手里，宏偉想盡快的與老孫聯系，好早點的做上買賣。于是給老孫打了電話，老孫說在外地呢，過個三五天能回來。宏偉的心里有點涼，又一想也不差這幾天，等等吧！

人要是有了奮斗的目標，就象海上迷失的船有了方向，雖然眼前還全是茫茫的水，但是心里似乎已經看到了陸地。

宏偉這幾天有了些精神頭，也叼了支煙卷，下樓去逛逛。已經好些日子沒這樣閑逛了，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都變得即陌生又可愛。尤其是樓下這些日子，新砸開幾個門面做了麻將館。假如要不是下崗，宏偉也許會進去玩幾圈，雖然事后會遭到妻子的責怪，一般都能一笑了之。但是他絕對不會經常的泡在那里面，所以妻子心里也明白，他是純粹的娛樂，并不計較輸贏。

老人們在樓底下靠墻根坐成一排，互相談論著什么話題。沒有大聲說話的，都是那么的不經意，又是那么的專注。幾個小點的孩子在健身的器械上玩，一會轉轉這個，一會又推推那個，在不就饒著跑兩圈，互相打鬧幾下，臉上有笑的，有含著眼淚想哭的。

太陽已經繞到了西邊，眼看著就要落下去，把天與地的連接處弄得通紅。看到這一切，宏偉的心里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是的，父親前些日子還能下樓，和眼前的這些老頭們坐成一排。可是現在卻不能走下來，這些老頭呢，也沒有因為缺了父親而孤獨。

往前走了一段路，感覺得出來天氣真的涼了，甲克里面僅穿一件汗衫有點冷。在一抬眼看見跑過去的孩子，穿的那么單薄，可見歲月真的不饒人，到了年紀就得老，老到一定的時候就得死，人生誰能幸免呢。

嘆了一口氣后，自己都奇怪，自從下崗了以后，忽然感慨世事的時候多了。不管什么事情，想著想著就想到了悲傷的一面。這是從前和他的性格正相反的，雖然表面上看下崗了，沒給自己帶來什么強烈的刺激。可是生活上的突然改變，而且還讓人沒還手的能力，也就是沒辦法不痛苦。就象青蛙被扔在冷水鍋里，然后慢慢的加溫，到最后死掉的時候，連跳出的力氣都沒有。

人生若是踏上了不幸運的腳步，那么不管你怎么做，苦難都是接踵而至。也正象人們常說的那樣，禍不單行。宏偉的心情剛因為找到了條出路而高興，卻立即被父親的病情又壓制下來。父親腦出血住進了醫院，雖然發現的及時，但畢竟年紀大了，身體各方面都已經衰老。暫時的搶救過來，可是仍沒脫離生命危險。

父親的病，對于宏偉來說，算是個不小的打擊。原本也知道父親老了，自然的會因為生病而住進醫院。可現在這時候不行，因為他剛借來的一萬塊錢，準備和老孫做買賣。還沒等做呢，卻在父親送醫院的當天就花掉了五千。這真是屋漏偏遭陰雨天，但是也沒辦法，難道能不給他老人家看病嗎？即不能看著死，就借錢也得給看。實在沒辦法了，那在說沒辦法的事。到那時心思到了，壽命到了，誰也沒轍。

想想自己下了崗以后，到現在的狀況，宏偉的心里有點迷糊。為什么人到時候就會死去，跟人為什么能要來到世間一樣，叫人無法說明。正象老人們所說的那樣，到了壽祿，閻王爺就給你請了去。要是如果真的有陰間，那么離去的人就不會覺得，死是一種特別難堪的事情。可那陰間的事情，除了死去的人，又有誰能說清呢！母親剛走了幾年，父親呢！看著也活到了時候。自己，妻子，甚至將來還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