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跟隨著新娘子，跟隨著人群，跟隨著不想走，只愛蹦跳的小孩，宏偉和老孫在人們后面走了進去。真熱鬧，先進來的已經入了坐，后進門的兩個眼睛亂轉挑選跟誰一桌。男人找男人，女人會女人，孩子們又想上這桌，又看那桌好。來回的猶豫不定，最后被母親的吼叫聲喊回來，乖乖的坐在那。一雙小眼睛比誰都靈活，一張小嘴比新娘子笑的都甜蜜。

宏偉被大剛喊了去，老孫坐在左面。大剛坐對面，還有幾個人不認識。小劉晃動個小腦袋擠到了宏偉的右邊，突然的一揮手，給大伙嚇一跳。原來是有兩個女同學正帶著香氣，在不遠處走過去。“李娜，小惠。這邊——這邊呢！”小劉差點把小尖嗓子喊破，可是李娜和小惠只是沖這邊笑了笑，象明星走在星光大道那樣，就差揮揮手了。

宏偉沒心思想這些，要是人家注意到他呢，他就會禮貌的點點頭。如果沒注意呢，就低頭過去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怕見到同學，而且是女同學。仿佛原來親熱的話，現在給弄丟了，一句也想不起來。于是宏偉特意的把頭低了點，好不讓人注意。

假如要是放到從前，宏偉的精神頭比誰都高，而且也絕對也這個實力。他會笑呵呵的把她們擺平，那時候不管是談論家庭，或者工作什么的，都不讓宏偉臉紅。可是現在卻不得不裝傻充楞，如果一熱情，話多了呢，那么自己還有什么，可以張開嘴說的事情呢。說家里沒錢了，日子不好過。下崗了，天塌了，要和老孫蹲地攤，做小買賣了。嘿嘿……有什么用呢，宏偉不想說這些，原本就是做小買賣的，象老孫那樣也行，可惜不是，過去捧著鐵飯碗。現在還不如人家老孫呢，老孫最起碼一年不少掙錢，自己呢，生活費都得去借。一想到這些，宏偉的信心馬上就沒了，本來是那么的好面子，但如今這個狀況也好不起來了，裝傻吧！看到在說，看不到拉倒。

“宏偉，這不是宏偉嗎。呵呵……”小惠和李娜一邊走過來，一邊歪著頭看宏偉低下來的臉。她們發現了宏偉，笑呵呵的臉上似乎很高興，就象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那樣，在茫茫的海上，望著岸邊，只是沒亂蹦亂跳，但是也把臉上的粉笑掉了好幾兩。

你別看小劉喊都沒過來，可是宏偉不用喊，她們就自己走過來，這就叫魅力。這種力量來自心靈的深處，不論多少年過去了，宏偉一直在幾個女同學心里是王子。可惜當時沒敢說，雖然暗示了好幾回，但這個‘傻小子’好象沒注意。是啊！有好多身邊的事情，讓人在無意中給忽略，一但間錯過就是一輩子。既然這個‘傻小子’不懂就算了，她們合計，在那個一句謠言就能殺人的年代，她們只有把一些心事埋在心底。

“噢！你們啊，嘿嘿……”宏偉沒想到什么適合的詞語，話說的也很直板。笑容里有些刻意的偽裝，眉毛擰了一擰，似乎在心里懊惱自己。但是確實沒的話說，宏偉知道這兩個對他相當不錯，可是越是覺得好，就越不敢面視。似乎象自己做了什么壞事，而怕讓人知道那樣，但是有時候，你越想隱藏和躲避的，反而在你不正常的神態下，就會被人輕易的發現。

“怎么了？宏偉，”小惠看出了點不對，眼睛由喜悅變成焦急。

“沒什么啊！嘿嘿……你們都挺好的？越來越漂亮了。”宏偉極力的掩飾，把嘴笑到最好看的狀態。

小惠睜著半信半疑的眼神，跟著話調侃了一句：“我啊！你別逗了，我還漂亮，你家夫人那才叫漂亮呢！絕對正品。呵呵……”你們坐啊，似乎看到了熟人。說完和李娜拉著手向前面的一個桌走了過去，走出去幾步回頭看了一眼，似乎還在猜想宏偉的表情。

老孫從見面的時候就好象裝著很多的心事，所以也多喝了幾杯酒。這幾杯酒下肚，就更加的惆悵。周圍的聲音很大，男人女人，有粗有細，不知道都高興的在談論著什么。宏偉想快些的離開，他沒心思喝酒。自從下了崗，就開始討厭這樣的場合。他心里清楚，這是因為生活的壓力，讓他不能在高興的面對這些事情。就象一個窮苦的孩子，冬天里光著屁股，還能高興的出去玩雪人嗎？

是因為四周的聲音很大，老孫扒在宏偉的耳邊，隨著噴出來的酒氣：“宏偉——宏偉咱們不錯兒！你知道我老孫活的沒意思啊，沒意思！嘿嘿……他嗎的！來宏偉咱兩喝一杯。”

宏偉四處的看了一圈，幾乎也都迷糊了。大剛嘴里的煙努力的往上噴，頭仰在椅子上，仿佛在尋思事情，或者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下。小劉的尖嗓子，沒能鎮住旁邊的啞脖子，但是沒認輸，還在那一句一句的辯解。在看看老孫，小眼睛已經變紅，雖然舌頭還沒打卷，但是語言聽起來，卻讓人糊涂。

“說真的，宏偉，兄弟，宏偉——騙你不是人，就那娘們在回來，我都不要她。哼——”一杯啤酒被老孫仰脖灌了下去，似乎氣被堵了一下，打了個嗝。

宏偉添了一口酒杯，不知道老孫的話是怎么回事。從哪開的頭，也就無法跟著往下說。但是有一點宏偉可以證實，那就是老孫的心里，一定有什么特別難過的事。

“宏偉，你說現在的人都怎么了，什么模樣的都能跟人跑了。什么模樣的女人都掛啊，他嗎的！敢弄我媳婦，他嗎的！敢出去和人家搞破鞋。**。”老孫很氣憤，看樣子并沒喝多，只是心中的怨氣借著酒勁被發揮出來了。

宏偉已經聽出了點門道來，好象是他老婆跟別人跑了，在或者別人給他老婆領跑了。不都一樣嗎。

“老孫，老孫，怎么了，是媳婦怎么了嗎？”宏偉用手扶了一下老孫的身體，然后側過臉，緊盯著老孫的眼睛。

“宏偉來，喝一杯，嘮扯什么呢，這么熱乎。”小劉的小尖嗓子沒干過啞脖子，轉過頭準備和宏偉比試一下，小臉已經通紅。

“沒什么，”宏偉沒想理他，只是想在安慰老孫兩句。可是老孫似乎不想在說，也不是清醒了，可能是更迷糊的緣故。不在理會宏偉，只是拿著酒杯自己干了好幾杯。干瘦的臉上雖然因為酒而變的紅潤，手一會撐下頭，一會摸摸臉。小眼睛已經不能很靈活的轉動，老孫的醉意又多了幾分。

忽然的老孫象想起來點事情，把身體轉過來點：“宏偉，你說的買賣的事情，你別著急，你要是真想干，明兒個，你等著，我給你介紹兩個人，你們合伙湊車拉。”停頓了一下，好象氣力沒夠，喘了一口氣接著說：“我給你留個電話，有事你給我打電話。”拿出個電話小本，撕了一頁，那上面早已經寫好了的電話號碼。是因為做買賣經常的給人留電話，所以會寫幾張，到時候一撕。遞給宏偉：“你的呢，你電話多少？”老孫問。

“我沒有了，不帶了，沒用。”宏偉臉紅了起來，不好意思了。是啊！原先有一個，但是現在不掙錢了，雖然電話費不是很貴，可是沒有錢，一分錢少不少，沒人給你。該省的就得省，所以不用了。

“沒電話？嘿嘿……”老孫沒說什么，笑里面有點輕視。好象在這個世界上還沒聽說誰沒電話呢！

大老黑終于從別的桌子晃到了這桌，也就是客套了幾句，人忙無主，也顧不過來，所以也沒人挑他理。接著一轉身就又晃走了。

大剛來了點精神頭，站起身正用那傲視群雄的眼睛勸酒。小劉見沒人理他，把抽了一半的煙卷狠狠的摔到地上，又跟啞脖子對著喊起來。

不一會新郎新娘子，過來開始給他們點煙。由于都是長輩誰也沒鬧，順利的把煙點上，就走了。

大廳里吵鬧聲音更大了，男人們的陽剛之氣充分的顯現，啥也別說了，都在酒里呢。孩子們吃飽了，來了精神頭，屁股逛動著椅子，眼睛尋摸著周圍。女人們雖然很少喝酒的，可是這個場合，就象喝飲料都能醉似的，聲音象海浪一波推著一波。

宏偉覺得心里不得勁，不想在呆著，看看沒人注意到自己，轉身離開了‘樓外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