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虛觀。
這里是北京郊區(qū)的一座小山,山不高,但因為遠離市區(qū),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連通著山外的公路,交通不便,所以雖然風景優(yōu)美,處處靈秀,卻是罕有人跡。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這座小山一直保持著它獨有的原始生態(tài),山中靈氣充郁,到處都閃現(xiàn)著都市中所沒有的勃勃生氣,是一處避世修行的絕佳場所。
和這座小山一樣,建立在這里的天虛觀也并不出名,甚至大多數(shù)北京的當?shù)鼐用穸疾恢浪拇嬖冢赃@里香客稀少,平日里顯得異常冷清。天虛觀里的道士并不多,連觀主和監(jiān)院在內(nèi),林林總總也不過十幾個人的樣子,這里邊還包括了兩個專門負責灑掃的俗家弟子。按理說這一點是非常奇怪的,出家人要的就是一個清凈、清修和淬煉心智,怎么還會雇人灑掃這么奢侈?然而這也就是這里那位觀主的一樁與眾不同之處。他覺得既然是修行,那就干脆專心一點,干嘛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生活瑣事上?與其這樣,倒不如下山行走,在捉鬼降魔上下功夫,這樣積累功德淬煉心智還更快些。
盡管這里偶爾也會有那些進山采藥的山民或是探險旅游的驢友前來,但往往也只是好奇地在山門前探頭探腦一番也就隨即離去,因為這天虛觀從外表看起來實在是有些不起眼:門庭冷落不說,甚至就連里邊的門廊亭柱也已經(jīng)斑斑駁駁,一片破敗不堪的樣子。這樣一個地方會有什么高人異士存在嗎?會有護佑蒼生降妖除魔的神明駐留嗎?好像很顯然的是沒有。如若不然,在這京城天子腳下,富商巨賈高官大鱷云集的地方,人口稠密、功利競逐的巨大名利場邊緣,這座道觀又怎么會如此地名不見經(jīng)傳且敗落如斯?
然而,讓普通人想象不到的是,這天虛觀雖然在俗世中籍籍無名,但它在真正的道家圈子里卻是名聲在外。之所以會在外表和內(nèi)在上發(fā)生如此之大的反差,其實原因很簡單:天虛觀現(xiàn)任觀主天游子,俗家名叫張?zhí)炀印4巳穗m然年輕,卻因為早年間曾有過一段奇遇,據(jù)說是得一位地仙之流的人物傳授道法,并給他留下了一部道家奇書,他本人又天資聰穎修行刻苦,所以道法造詣極高。只不過由于這位觀主癡迷于道法修行,很少涉足民間俗世,只會在遇到那種一般的和尚道士難以解決的奇詭之事的時候,他才會在一個國家特殊部門——超自然現(xiàn)象研究協(xié)會的安排之下前去解決。
要說這天游子道長也確實是不簡單,從他擔任天虛觀監(jiān)院一直到升任觀主以來的這五六年時間里,他在超自然現(xiàn)象研究協(xié)會的安排下斷斷續(xù)續(xù)解決了十幾件棘手的案子,由此也在這個神秘的圈子里邊名聲鵲起。然而這人也怪,每次解決完事情就會悄然離開,從來不肯為自己和道觀做什么宣傳。好在他所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協(xié)會牽線,每一次自然都會有那么一筆比較可觀的,算是獎金吧,所以這天虛觀雖然并沒有多少香客,卻也能一直維持運轉,倒是不至于斷了三清的香火。
話說這一天清晨,山間的晨霧還不曾散去,道觀山門前已經(jīng)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一來那位知客弟子就有點不高興,因為這天虛觀平時本就鮮有人來,而只要來的,要么就是那種同樣是道家高手的同門中人,要么就是超自然研究協(xié)會的人,再有就是偶爾在山間迷路或是受傷需要救助的山民或是驢友了,不過這種人極少碰到。總之不管是這三種人中的哪種人,只要是來到這里的,一般來說都具備兩個特點:第一、比較有涵養(yǎng),第二、有求于觀主。所以說像今天這樣粗魯?shù)那瞄T聲一聽就讓人覺得來人很不靠譜,這知客弟子有點不高興那也就很好理解了。
不過不管怎么不高興,道家方便之門是不能拒絕客人的。知客弟子一邊暗自腹誹,一邊快步跑出來打開了觀門。
這一開門不要緊,知客弟子頓時被眼前的這個人給嚇了一大跳。倒不是說這人是什么兇神惡煞,而是這個人看起來太狼狽了:渾身上下布滿了塵土,一身幾乎已經(jīng)破成了條條的道袍上血跡斑斑,背上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也不知道里邊裝了什么。他一張臉上胡須老長,已經(jīng)被泥水給涂抹得看不清面目。頭發(fā)披散著,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濃重的腥臭味,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一輩子沒洗過澡的野人一樣。
這人見門一打開,也不說話,邁步就要往里闖。這一下知客弟子可不干了,心說你誰啊?這么大大咧咧的,把我們道觀當成你們家后院了?不過他心里雖然這么想,嘴里可不能這么說,作為一位知客弟子,這點規(guī)矩和涵養(yǎng)還是有的。
他強忍著那種刺鼻的臭味一把拉住那人,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那笑容一看就是勉強裝出來的:“施主,請問您找誰?”
那人一愣,上下打量了知客弟子幾眼,顯得有點納悶地說:“咦?我說你這小瘋子,老子來這還能找誰?難不成還找你啊?!”
原來這知客弟子俗名趙風,道號天風子,乃是觀主天游子的師弟。只不過因為兩人道行相差太大,所以地位懸殊,一個是觀主,一個是知客。不過這天虛觀中本來也沒幾個人,在這荒山野嶺中呆的久了,人的那種名利心自然也就淡薄了很多,這趙風又是一個大大咧咧的性格,所以倒是非常安于現(xiàn)狀,對天游子也相當尊重。
這時候他聽到來人出言不遜,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突然間圍著他轉了起來。
那人明顯有點莫名其妙,瞪著一對大眼珠子跟著趙風轉圈:“小瘋子,你想干啥?老子今天有事,沒工夫陪你鬧著玩!”
趙風也不搭腔,接連圍著他轉了四五圈之后突然站住了,用一種非常嚴肅的表情看著對方說道:“我看你黑氣罩頂,煞氣纏身,恐怕是有很大的劫難哪!”
原本那人對趙風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眼神,這時候一聽這話,竟然馬上矮了半截:“啊喲!沒想到大半年沒見,你這小瘋子......不不不,天風子道長長進不小啊!那你快給我看看,我身上這煞氣能解嗎?”
趙風臉色凝重,單手一立口宣道號:“無量天尊!你如今入魔已深,無解。還是回家準備后事吧!”
那人一聽頓時急了,一把拉住趙風的手,氣急敗壞:“你說啥?!你說啥?!聽你這意思,我是活不長了唄?!”
趙風用手掩住鼻子,一邊使勁掙脫一邊還說:“沒錯!看你眉心邪煞入骨,恐怕真的是沒幾天好活了!”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手一松,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完了,完了!老子忙活了半輩子了,手里也算是有倆錢了,正想娶個老婆生個娃老老實實過日子呢,怎么就這么倒霉哪?!”
就在此時,不遠處房門一響,門開處,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趙風,別在那瞎胡鬧,什么活不長了?看陳大哥的樣子應該是被什么東西給纏上了,不過并不嚴重,你嚇唬他干什么?!還不快扶他進來!”
那人看起來也就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生得白白凈凈,雖然年輕,但是看起來氣勢非凡,頗有一股仙風道骨的出世之意,正是天虛觀觀主天游子到了。
那位陳大哥一聽,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便暴走起來。他順手把背上的大包裹往地上一扔,跳起身來便向趙風追去,一邊追一邊還叫:“他娘的你個小瘋子,你這膽可是越來越肥了啊!連老子都他媽敢耍!看老子逮住你,非把你褲襠里那幾根雜毛給拔了不可!”
那趙風回頭便跑,一邊跑還一邊怪叫:“不好啦!殺人啦!陳半夜發(fā)瘋啦!”
兩人一追一逃,眨眼間轉過大殿,又一先一后跑了回來。見他們胡鬧,天游子無奈地搖搖頭叫道:“陳大哥,看你的樣子也跑了不少路,你不累嗎?你跟趙風這家伙鬧什么?沒個正形!”
這時候觀里的其他道士聽到聲音也相繼走了出來,他們剛看到那個陳大哥的時候似乎都有點發(fā)愣,等聽到他的聲音,就露出了一副見慣不驚的表情,一個個看著這倆人微笑不語,既沒人阻攔,也沒人出言相勸,完全是一副看戲的表情。
不一會,兩人又繞著大殿跑了一圈,那陳大哥顯然是累了,氣喘吁吁,步子也慢了下來。天游子上前一步一把拉住:“陳大哥,別鬧了。雖然趙風剛才的話說得有點言過其實,不過并不是完全危言聳聽。你身上,確實有不干凈的東西!”
陳大哥順勢停下腳步,兩手叉腰不停地喘著粗氣。過了一會才指著不遠處正朝他做鬼臉的趙風罵道:“小瘋子!陳爺我今天累了,改天再他媽收拾你!你小子給老子小心點!”
說完回過頭看著天游子,換了一種語氣低聲說:“老張,不瞞你說,我這次來找你,還真的就是因為碰上了不干凈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