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簡旭喊了聲。
雲朵冷不丁的,嚇了一跳,回頭看是簡旭,面上有些尷尬。
簡旭知道她在偷看麻六和紅姑親熱,故作輕鬆的說道:“這兩個活寶,見面不是打就是鬧,受不了,走,我們去談談。”
兩個人,重又來到客棧門前的那條小路,不等簡旭說話,雲朵先道:“簡兄,能否告訴我你究竟是誰,爲何這些人,對你會行君臣之禮?”
簡旭遲疑一下,然後正正自己的冠,拽拽衣服,昂挺胸,嚴肅的說道:“朕,即是當朝皇帝。”
雲朵雖然心裡有些準備,但猜測終歸是猜測,聽他說真是皇上,自己還與他稱兄道弟,不免有些慌亂,急忙跪倒在地,“民女不知皇上的真實身份,多日來口呼不當,請皇上恕罪。”
簡旭過去把她扶起,道:“爲何一直不告訴你我的身份,就是怕你這樣,你說我們這些人,整日的在一起,見了面就拜,見了面就跪,多麻煩,不如你呼我爲簡兄聽著舒服。”
雲朵頭微低,不敢再正視簡旭,拘謹的說道:“民女不敢。”
簡旭道:“你不敢,那也不能呼我爲皇上,出門在外,人多眼雜,而且我此次是爲了查那西夏使者被害的案子,就更需要小心行事,這也是我想和你談的事情。”
“我?”雲朵疑惑道:“我能做什麼?”
簡旭道:“我要去錦雲堂,就像你說的,怕夏王因你的身世而去質問你母親,或是,加害你爹爹。”
“什麼,那我得趕緊回去。”雲朵急道,她正擔心這個。
簡旭攔住她:“聽我把話說完,雲朵啊,民間有句話,叫生娘沒有養娘親,意思是,你的生身父母,未必有養你長大的父母親,比如雲堂主,雖然說不上辛苦,但是二十年朝夕相處,他或者以爲你就是他的親生女兒,或者知道你不上他的親生女兒,但他對你的疼愛,二十年來應該是日日如此,因爲我從你的言談舉止,感受到你曾經是個幸福的姑娘,若夏王不出現,你們一家人,會繼續幸福的過一輩子。我不是離間你和夏王的關係,而是我昨晚現,夏王和契丹的刁球,據說他是契丹的四王子,還有已經亡國的尤國人張春潮,在春歸酒家會面,他們定是在密謀要怎樣對付我朝,我不能不防,所以,我現在要找到夏王,要知道他究竟來我朝作何。我想了想,他突然不知去向,會不會是去了錦雲堂,所以,纔想和你一起回去,又怕你不願意面對夏王,才和你商量。”
雲朵道:“謝皇上替民女考慮這麼多,我是真不想面對這個人,但是,我又擔心爹爹和娘,而且,這涉及到我朝的大事,雲朵不是什麼巾幗英雄,但大事面前,還是懂得孰輕孰重,我跟你回去,並且,皇上若是需要雲朵做什麼,儘管開口,雲朵,死而無憾。”
簡旭放心下來,走過去,抓住雲朵的雙肩道:“別叫我皇上,我喜歡你叫我簡兄,就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雲朵就想說“皇上不可”,簡旭一瞪眼,“這是命令,你敢抗旨。”
雲朵莞爾一笑道:“是,簡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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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就像過年,久別重逢,值得慶賀,簡旭叫店家把飯桌擺在房間內,一張太小,兩張並在一起,然後猛點了一桌子的菜,開了幾壇酒,大家圍在一起,說說笑笑,甚是熱鬧。
麻六最忙活,把紅姑哄好,開心之一,大家在一起重聚,開心之二,他這個人,就喜歡人多。所以,誰都不準動,他一個人,拎著酒罈,挨個的斟,嘴裡還不閒著,說道:“我老家有句話叫,人多好乾活,人少好吃飯,其實不對,人多也好吃飯,熱熱鬧鬧的,吃什麼都香。”他說完,轉圈的倒酒,還美滋滋的唱著:“大姑娘美那個大姑娘浪,大姑娘走進了青紗帳……我東瞅瞅西望望,咋就不見情哥我的郎,郎啊郎你在哪兒疙瘩藏,找的我好心慌……”
他一唱,大家更樂,雖然覺得這曲調有些怪異,但聽上去很逗,老薛帶頭叫好。
麻六就更美了,叫老薛叫好,給他斟滿,說道:“三爺,別我一個人得瑟,你也來一段。”
老薛嘿嘿一笑,“這有何難,古人也曾擊缶而歌,我就擊碗而歌。”
可是,唱什麼呢,忽然一股風來,把未關好的窗戶掀開,涼氣襲進,微涼。想想深秋將逝,冬已近,忽然,他想起了,然後用筷子敲打著酒碗,朗朗唱到: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沚。
老薛的聲音高亢嘹亮,底氣足,整個屋子都嗡嗡的迴響。
麻六聽了半天,沒聽明白,但只要熱鬧就好,然後啪啪的鼓掌,帶頭叫好。
雲朵聽得明白,這詩說的是,一個人對自己追慕的那個人,望之而不可即,見之而不可求的心情,她低頭而思,心裡感嘆:真的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啊
簡旭被這樣的氛圍感染,笑道:“怎麼像開聯歡會。”
麻六受了啓,說道:“好啊好啊,不如我們就逐個的表演,不表演的就罰酒三杯。”
簡旭贊同,“那好,反正離宮日久,我倒有些想念教坊樂舞呢,誰先來。”
賽諸葛端起酒碗敬向簡旭道:“我還是先自罰三碗吧,那些個東西,我做不來。”
簡旭擺擺手,“二先生是朕的軍師,不算在內。”
張埝一聽,急忙也敬酒給簡旭:“主子,我笨,不會什麼,也除外吧。”
簡旭道:“除了二先生,都休想,你不會歌樂,可以表演力氣活。”
張埝一聽,明白,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沒有什麼應手的東西可舉,正愁呢,玉奴道:“四爺若無物可舉,不如就配合一下我家小姐,她能在人的手掌上跳舞。”
張埝急忙點頭:“甚好”
劉紫絮嗔怪道:“你這個丫頭,也沒問過我,就替我做主了。”
簡旭早就知道劉紫絮舞跳的好,想她是一國的公主,以前在宮廷之內,定是學了很多技藝,琴棋書畫不算,歌樂舞蹈定是不在話下,而她天生瘦弱,這樣的身姿跳起舞來,更是美不勝收,勸道:“紫絮,說真的,我非常想看看你跳舞,不過在人的手掌上有點危險,就在地上跳就可。”
看簡旭渴望的表情,劉紫絮不好推卻,但自離開子嬃宮,就再也沒有跳過舞,物似人非,感慨良多,幸好有簡旭,讓自己放下仇怨,過一種全新的生活。她站了起來,朝簡旭福了一下,“是,臣妾遵命。”
然後,她走到張埝對面,說了聲:“四爺,有勞了,你只把手掌伸出便可。”
張埝會意,伸出手掌,放平,劉紫絮突然躍起,跳上張埝的手掌。
一邊的伊風道:“我來奏樂。”他從身上掏出那個壎,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劉紫絮翩翩起舞,輕舒袖,慢回眸,腰身柔曼,形似遊蛇。眼兒媚,輕揚,衣袂飄飄,狀如飛天。兩隻腳或擡或放,就在張埝的一雙手上,有時身子傾斜,讓簡旭緊張不已,她卻倏忽收回。有時單腿而立,一直腿卻從後面夠到了自己的後腦,簡旭擊掌叫好。一招一式,若非十年以上功夫,絕不會如此嫺熟。
這時,玉奴和鬱離兩個,就在地上配合著劉紫絮舞蹈,也是舞技純熟。
伊風吹奏的也好,兩下里交相輝映,雙劍合璧,美妙無窮。
麻六在一邊看得呆了,眼睛一動不動,等劉紫絮舞畢,一個曼妙的後翻,從張埝的手掌上下來。麻六才大呼道:“好,太好了,劉小姐,你就是仙女下凡。”
衆人也跟著叫好。
劉紫絮微微含笑,朝衆人又福了一福,隨口道:“在子嬃宮時經常跳,如今生疏了。”
她此語一出,衆人皆愣,瞪著她,不明何意。
劉紫絮知道自己說漏嘴,正想著怎麼圓個謊話,簡旭道:“紫絮,朕雖然答應你把朕的寢宮改名,喚作紫絮宮,但是,這也是件大事,還沒有和衆位大臣商量,所以,先不能這樣叫。”
劉紫絮聽簡旭替自己解了圍,緊張的心才輕鬆下來,一邊的玉奴和鬱離,也都鬆了口氣。
麻六也知道劉紫絮的真實身份,他也幫忙,把話題岔開,喊著:“該誰表演了?”
剩下的人,齊小寶表演了輕功,他嗖的竄上棚頂,狀如壁虎,依附在上,一會兒飛躍到這一會兒飛躍到那,如履平地。
淳于鳳和紅姑表演了舞劍,也是相當精彩。
最後只剩下雲朵了,衆人把目光齊聚於她,她端起酒杯道:“我罰酒,我一不會歌樂,劍舞的也不好。”
然後,不管別人同意不同意,咚咚咚,灌了三碗。
衆人開始邊吃邊說,等晚飯吃完,皆有些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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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雲朵有些口渴,想是水喝的太多,起來找水,把桌子上的茶壺提起,倒了半天,一滴沒有,吧嗒吧嗒嘴,渴的難受,推開門走了出去,來到前面,想向店家要口水喝,此時雖然已晚,但半夜前來投宿的人依舊有,所以店家一般都熬到很晚才睡。
來到前面,現店門開著,店家好像在外面安排前來投宿的客人的馬匹。
雲朵頭暈,酒喝的太急,腦袋裡昏昏沉沉,加上剛剛睡醒,迷迷糊糊的走了出去,想問店家那裡有水。剛到門口,卻被一個人抓住,捂住她的嘴,然後夾了起來,飛躍而去。
她想喊嘴被捂住,想掙脫那人的力氣又非常大,就這樣被夾著跑了一段路,到了一個僻靜的所在,那人停了下來,把雲朵放下。
雲朵本就醉酒,又給人夾著跑了這麼半天,頭更迷糊,被放下時腳步踉蹌,穩穩自己,透過夜色看向那人,有些模糊,但因爲距離近,依然看起清了來者,吃驚道:“是你?”
誰?夏王。
夏王假裝生氣道:“見了父王就這樣說話,真是沒有家教。”
雲朵正心裡不舒服,連日來的火氣此時被夏王的話勾引出來,怒道:“我是沒有家教,因爲我根本就沒有家。”
夏王聽她這樣說,知道是和自己生氣,急忙哄道:“你怎麼會沒有家,你是我大夏的公主,寶珠公主,父王很惦念你,這不是來看你了嘛。”
雲朵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必。”
夏王料到她對自己這個態度,說道:“不過,你會有求於本王的一天。”
雲朵冷笑道:“我不貪戀你的錢財高位。”
夏王道:“你貪戀那個簡旭。”
雲朵一愣,以爲夏王偷窺或是偷看了什麼,簡旭囑咐過她,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其實夏王一直都不知道簡旭爲何人,老皇上他倒是見過,但沒見過新皇,只以爲簡旭是個富家公子,剛剛簡旭一夥人在屋裡的對話,他也沒有聽到,不過纔來這家客棧,恰逢雲朵走了出來。
夏王又道:“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但那個人對你好像不是太上心,雖然他肯救你,一個男人喜歡不喜歡一個女人,我看得出,因爲父王就是過來人,但是,你若真喜歡這個人,我可以幫助你,招他爲駙馬,他若不同意,我就以和婚的名義,派使節去找那大乾的皇帝談,他若不答應,我就出兵討伐。”
雲朵聽出夏王不知道簡旭的身份,放了心,說道:“我不會做你大夏的公主,也不會去和婚,我要回錦雲堂,和娘在一起。”
夏王突然吼道:“你敢回去,我就敢把錦雲堂夷爲平地。”
雲朵氣的用手一指:“你”
夏王道:“你好好考慮,是做我大夏的公主,和那個簡旭成婚,還是當錦雲堂的罪人。”
說完,轉身奔去,留下怔在那裡的雲朵。